「你會一切順利的,帕特里斯,」海倫神態平靜地打消著她的的顧慮。 「沒人會不喜歡你的。 」 帕特里斯交叉起十個手指,舉過頭,讓她好好看看自己。 「休說他們都是些有錢人,」她又信口扯開去。 「有時這種情況會把事情弄得更糟。 」她想起了什麼,不禁竊笑起來。 「我想他們準是那樣。 我知道他們一定還會把我們回家的路費給我們。 我們老是捉襟見肘。 我們一向就處於這種境地。 不過,我們倆過得可真是快活。 我想,只有當你處於捉襟見肘的時候,那才是你唯一找得到樂子的時候,你說對不?」 「有時候——也不見得如此,」海倫回憶著,不過她沒作回答。 「反正,」她的這位密友嘮嘮叨叨地說著,「當他們一發覺我懷孕了的時候,事情就糟了!他們不會聽任我在那兒生孩子的。 事實上,我也不太想那樣,休也不想我那樣。 他們應出生在可愛的美國,你認為是這樣的嗎?那是你能為他們做的最起碼的事。 」 「有時候你也只能為他們做到這點,」海倫譏刺地想著。 「就那麼回事——也不過一毛七分的事。 」 這時她也已打扮好了。 帕特里斯慫恿道,「既然我們到了這兒,那就讓我們在這兒好好獃上一會,抽上支煙。 看來我們不會把其他人關在外面的。 如果我們想在車廂里大聲聊天的話,人們準會噓我們的;他們全都想睡覺了。 」打火機的小小火苗在鏡子里一閃一爍,反射出古銅色的光,並使她們四周的鍍鉻器具都閃閃發光。 她覺得很滿足,由衷地嘆息了一聲。 「我最喜歡在睡覺前跟另一個姑娘這樣聊聊天。 從我上次跟人有過這樣的聊天到現在已有很久了。 我想那還是我在學校里的事。 休說我打心底里是個比女人還女人的人。 」她突然停住口,頭很好玩地那麼一擺,想了一想。 「這樣究竟是好還是不好?我得去問問他。 」 海倫禁不住笑了起來。 「我想這倒挺不錯。 我才不想成為一個像男人一樣的女人呢。 」 「我也不願意!」帕特里斯急忙表示贊同。 「這總令我想起那麼一種女人,滿口髒話,從嘴角邊往外吐。 」 她們倆一起格格笑了一會兒。 不過帕特里斯的思緒實在變得飛快,等她把煙灰彈進廢物箱后,她的心思已經轉到另一個問題上去了。 「我在想,等我到了家裡之後,我是否還能這麼公開抽煙?」她聳聳肩。 「噢,是了,在穀倉背後總會有地方的。 」 突然她又想起了她們共同的情況來了。 「你害怕嗎?你明白,就是那種事。 」 海倫用眼神表明了她的認同。 「我也是。 」她沉思地吐了一口煙。 「我想所有的人都有點害怕,你說呢?男人不會想到我們會害怕。 我必須做的就是瞅著休——」她那對小酒窩顯得更深了,看起來真很有趣——「我看得出他也被我們兩人嚇壞了,這樣,在那種時候我就不會顯出害怕的樣子了。 我反而讓他的心安定下來。 」 海倫捉摸著,若能跟什麼人談這類事不知會是怎樣的滋味。 「他們對這件事感到很高興么?」 「噢,那當然。 他們實在是蠢得可以。 你知道,這是第一個孫子女。 他們甚至沒問過我們是否想回來。 『你們要回來,』就那麼回事。 」 她將她手中的煙蒂湊到一個水龍頭底下,放出一股很急的細水流將煙蒂熄滅。 「真好了嗎?我們該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吧?」 她們兩人一直在做些瑣細小事。 人的一生就是在不斷地做著種種小事,整個一生都是如此。 隨後,突然地她們中出了一件大事——那些小事到哪兒去了!它們發生了什麼變化?它們怎麼樣了? 她把手伸向門上,將小門拴拉開,那是先前她們進來時帕特里斯扣上的。 帕特里斯稍稍落在她後面一點,她正在將什麼東西重新放進打開蓋的化妝盒裡,準備關上后帶走。 透過面前那道作牆隔的克羅米薄膜,她能隱約看見她的身影。 瑣細小事。 構成整個人生的瑣細小事。 瑣細小事卻能止住—— 她的感覺耍弄了她。 她的感覺根本來不及對發生的這個事作出相應的調整了。 它們讓她產生了錯覺。 起先,她有個一閃即逝的感覺,覺得她在開這扇門時把門上的什麼東西弄岔了,使它完全離開了原位。 她只動了一下那個小門拴,卻好像她把整個門把手拉出來了。 好像門完全從它的框架上、鉸鏈上脫落下來了。 然而根本沒這回事,它根本沒掉落下來,它根本沒從嵌在牆裡的整個框架上脫落。 因此她的第二個稍縱即逝的感覺同樣是錯覺,同樣也只有幾秒鐘的時間,她覺得整個這部分牆、門和一切全都搖搖欲墜,駭人地要倒到她身上來了。 然而結果也並沒發生。 相反,整個這一小間房間全翻轉過來,圍著一個中心瘋狂地旋轉起來,這一來,原先一直是在她面前的這堵牆這時卻翻轉過來成了她頭上的天花板;原先她一直站在其上的地板,現在卻翻轉過來,成了堅在她面前的一堵牆。 那扇門變得毫無指望地怎麼也摸不到了,它成了頭上的一個關死了的陷阱,根本沒法到達。 燈熄了。 所有的燈全都熄了,一種栩栩如生的大爆炸似的感覺不停地飛也似地在她頭腦中閃現,黑暗中這些感覺閃現出白熾光芒,相比之下,她花了較長的時間才意識到她正置身於一片漆黑之中,什麼也沒法看見。 只覺得自己處於一陣感覺得到的恐怖的后怕之中。 她有一種噁心的感覺,好像鐵軌不再是堅硬的鋼鐵條,卻軟化成了飄動的綢帶,而這列火車卻依然想順著它們的彎曲線條行進。 車廂似乎在上升又落下,就好像一種舞台布景上的火車軌道在一起一伏不斷縮短,越縮越快,越縮越快。 遠處產生了一種尖利的吱嘎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這聲音令她想起在她還是小女孩時,家裡有的一種咖啡磨。 不過那種磨子聲不像眼前的這種聲音,不會把你拖進它的磨盤裡去,不會把一切吱嘎吱嘎全嚼啐。 「休!」散了架的地板本身似乎在她身後尖叫了一聲。 就叫了這麼一回。 隨後,地板又一片闃寂。 還有一些不太明顯的感覺。 她覺得各條焊縫在裂開,沉重的金屬塊都變彎曲了,在她頭頂上搖搖欲墜,到後來她身處其中的裂縫不再是四方的,而成了帳篷形的。 黑暗中突然顯出一種陰森的蒼白色,有一種火熱的皺縮起來的氣息。 蒸汽在逃逸出來。 接著又變得稀薄了,四下又是一片漆黑。 什麼地方有一點橙黃色的光在閃爍,是在很遠處。 接著光亮又一點點變得越來越暗、越來越弱,最後也消失了。 這會兒四下一片靜寂,毫無動靜。 所有的一切都安靜下來,沉入朦朦之中,似乎已被人遺忘。 這是怎麼回事?她睡著了嗎?還是死去了?她覺得不是這麼回事。 不過這也不是在現世。 她還記得現世的人生;只不過幾分鐘之前她還在活生生的人世間。 有那麼許多的光亮、人、活動和聲音。 這一定是別的什麼事。 是某種過渡階段,某種直到現在還沒人告訴過她的別的情況。 既不是生,也不是死,而是一種介乎兩者之間的狀況。 不管它是什麼,它包含著痛苦,它包含的都是痛苦,只有痛苦。 一種開始很小的痛苦,但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她想移動一下身子,但做不到。 她腳邊圍著一個細小的東西,濕漉漉的,冷冰冰的,正在把她一點一點拖下去。 它筆直地順著她的身子落下來,就好像一條水管從介面處脫落開來。 痛苦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如果能放聲尖叫,或許能減輕這種痛苦。 但看來她沒法叫出來。 她把手放到了嘴邊。 她在第三根手指上碰到了一個小小的金屬環,就是那個套在她手指上的戒指。 她張嘴咬住了它。 這一來起了點作用,痛苦稍稍減輕了一點。 於是痛苦變得越大,她就越是使狠勁地咬戒指。 她聽到自己發出了一小聲呻吟,她閉上眼睛。 痛苦消失了。 不過它同時也把一切一起帶來了:思想、知識、意識。 她又不情願地睜開了眼睛。 過了幾分鐘?幾小時?她不知道。 她只想睡覺,多睡一會兒。 思想、知識、意識都回來了。 不過痛苦沒回來;看來它永遠離開了。 取而代之的只有睏乏。 她聽到自己輕聲嗚咽起來,就像一隻小貓。 要不這不是她在哭? 她只想睡覺,多睡一會兒。 不過它們正發出那麼大的聲響,它們不會讓她睡。 是許多層很松的鍍錫鐵皮所發出的鏗鏘鏗鏘,咣當咣當的聲響,在撬開所有一切。 她把頭向一邊倒過去一點,以抵擋這種聲響。 從她頭頂上方的某個地方,射進了一道狹窄的光束。 它就像一根很長的細手指,一根輻條,指著她,向她捅過來,想在這片黑暗中發現她。 實際上它並沒有照到她,但它不停地在這片亂七八糟的地方,在這四周尋找她。 她只想睡覺。 她輕輕地像貓似地叫了一聲,以示反抗——要不這不是她在叫?——突然傳來一陣擔驚受怕的響動,咣當咣當的敲擊聲越來越快,撬動聲也變得更為急躁。 接著,這一切突然全停住了,完全中止了,正對著她的頭的上方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但很奇怪,這聲音聽起來那麼空洞,那麼模糊,就好像一個人通過一根管子在說話。 「別緊張。 我們向你過來了。 親愛的,再堅持一分鐘。 你能堅持嗎?你受傷了嗎?你情況很糟嗎?就你一個人在那兒嗎?」 第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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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嫁給了一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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