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呀,這支舞曲我從前跳得多帶勁啊!」勃麗克有一次這樣叫道,滿臉流著眼淚。 又不得不另換一種娛樂方式了。 勃麗克調皮任性,她時時刻刻要照鏡子,想出各種新式的髮式,要人家給她畫黑眼圈,擦粉,抹胭脂,對化妝一向是門外漢的洛蘭的胡搞常使她生氣。 「你莫非看不出,」勃麗克的頭生氣地說,「右邊那隻眼睛畫得比左眼黑嗎?請把鏡子拿高一點。 」 她要人家給她拿時裝雜誌來,給她拿衣服料子來,還一定要把衣料圍在安放她的頭的那張小桌子上。 她的行為簡直發展到了古怪的程度,她突然以來得太晚了的羞澀,說她不能跟男人睡在同一間房間里。 「夜裡請用屏風給我擋上,最低限度,哪怕拿一本書來給我擋一擋也好啊。 」 洛蘭就用一本打開了的大書做成了一座「屏風」,把它放在玻璃板上,勃麗克的頭的旁邊。 托馬也給人添了不少麻煩。 有一次他要求給他酒喝,克爾恩教授不得已,只好設法使他得到一點酒醉的快感,他在他的液體養料里加進了少量的能使人沉醉的物質。 有時候托馬和勃麗克兩人唱二重唱,變衰弱了的聲帶一點不聽使喚,合唱唱得非常難聽。 「我可憐的嗓子……你若是能聽見我從前是怎樣唱的,那多好啊!」勃麗克說道,她的眉毛傷心地皺了起來。 晚上思潮就湧上了他們兩人的心頭,這種畸形的生命甚至迫使這兩個天性純樸的人,思索起生與死的問題來。 勃麗克是相信永生的,托馬卻是一個唯物主義者。 「當然,我們是永生的,」勃麗克的頭說道,「要是說靈魂和身體一塊兒死掉了,那麼它就不會回到腦袋裡來了。 」 「你的靈魂是待在哪兒的,是待在腦袋裡還是待在身體里呢?」托馬尖刻地問。 「身體里當然有……哪兒都有……」勃麗克不很有把握地回答,他疑心托馬的問話里有什麼圈套。 「這怎麼成,難道你現在沒有腦袋的身體里的靈魂,在另一個世界里走來走去嗎?」 「你自己才是沒有腦袋的。 」勃麗克生氣地說。 「我倒是有腦袋的,不過這腦袋是我唯一的腦袋,」托馬仍不肯干休,「那麼你的腦袋裡的靈魂沒有留在那個世界里了?它順著這根橡皮腸子回到人世間來了?不是的,」他改用嚴肅的口吻說,「我們人就好比一部機器。 送進蒸汽,機器就開動起來;機器要是打得粉碎,那麼什麼蒸汽也沒有用了……」 接著,各人又去想各人的心事了—— 天上人間 托馬的論據並沒有說服勃麗克,別瞧她過的是昏天黑地的生活,她可是一個真正的天主教徒。 由於過著相當放蕩的生活,她不但沒有工夫去想死後的生命,連上禮拜堂去的工夫都沒有。 但是在幼年就已養成的宗教信仰,卻牢牢地保持在她的心靈里。 現在,最適合這種宗教的種子發芽的時刻似乎到了。 她目前的生活雖然是可怕的,然而死亡——第二次死亡的可能性——更使她害怕。 夜裡,關於死後的生命的惡夢折磨著她。 她彷彿看見地獄的火焰的火舌,她看見她的罪孽深重的身體,已經在一隻巨大的煎鍋里受到煎熬。 勃麗克嚇得醒過來,牙齒直打戰,呼吸也困難起來了。 是的,她明顯地感到了窒息。 她的受了刺激的腦子需要加強氧氣的氣流,可是她已喪失了心臟——那個活的發動機,那個非常合乎理想地調節著全身器官所需要的血量的供應的發動機。 她想叫喚,想叫醒在他們房裡值班的約翰。 但是,他們不時的呼喚已把約翰煩夠了,他為了要安安靜靜地睡幾小時,有時候他違反了克爾恩教授的要求,把頭顱的空氣龍頭關上。 勃麗克像從水裡撈了出來的魚那樣,張開了嘴想叫喊,可是她的喊叫並不比一尾魚的垂死的咽氣聲響多少……幻黨的鬼影仍在房間里徘徊,地獄的火焰照亮了她的臉。 它們漸漸向她走近,伸著可怕的利爪。 勃麗克閉上眼睛,然而這也無濟於事,她仍看見這些鬼怪,而且非常奇怪,她好像覺得她的心由於害怕而停住了,變冷了。 「上帝啊,上帝,難道你就不饒恕你的奴隸了嗎,你萬能的主,」她的嘴唇發不出聲音地翕動著,「你的恩典是無邊的,我的罪孽深重,可是這難道是我的過錯嗎?你是知道這一切是怎樣發生的呀,我不記得我自己的母親,沒有人教我學好……我挨過餓,多少次我請求你來幫助我。 別生氣,上帝,我不是怪你,」她膽怯地繼續著她的默禱,「我是想說,我的過錯沒有那麼大。 也許,你會大發慈悲,把我送到煉獄里去……可是千萬別送到地獄里去!我會嚇死的……我多傻呀,在那兒人是不會死的!」於是她又開始作她的天真的祈禱。 托馬也睡得很不好,可是煎逼著他的不是地獄的惡夢,啃食著他的心靈的是人世間的愁苦。 他離開他的家鄉,丟下了他所喜愛的一切,帶著一袋甜餅和一個理想,動身上路,那還只不過是幾個月以前的事。 他打算在城裡積幾個錢回家買一塊地,那時他就可以跟那美麗健壯的姑娘瑪麗結婚了……啊,那時她的父親就不會反對他們的婚姻了。 現在什麼都完了……在這意料不到的監獄的白牆上,他看見了農場,看見了那個跟瑪麗那麼像的快樂而健康的女人在擠牛奶。 而代替他托馬的,卻是另一個不知哪兒來的男人,他牽著一匹用尾巴有節奏地撣著蒼蠅的馬,從忙亂地照護著小雞的母雞身邊走過,穿過院子。 他托馬卻被人軋死了,完蛋了,而他的腦袋卻像一個稻草人那樣豎在木樁上。 他的有力的手、健康的身體哪兒去了?在絕望中,托馬咬著牙。 後來他低聲哭泣起來,眼淚一滴一滴地滴在玻璃板上。 「這是什麼?」洛蘭在早上整理房間的時候詫異地問道,「這水是哪兒來的。 」 雖然約翰早已把空氣龍頭打開了,托馬並不回答。 他憂鬱地、充滿敵意地看了洛蘭一眼,等她向勃麗克的頭那邊走去時,他小聲在她背後嘶啞地說: 「兇手!」他已經忘了那個把他軋死的汽車司機,他把他全部憤怒轉到他周圍的人的身上。 「你說什麼,托馬?」格蘭回過身來,把頭轉向他問。 可是托馬的嘴唇又緊緊地閉起來,眼睛里含著露骨的憤恨望著她。 洛蘭覺得很奇怪,她想好好地問問約翰,這種壞情緒是怎麼來的,可是勃麗克已吸引了她的注意。 「勞駕請你給我右邊鼻子這裡撓一撓。 什麼事都要人家幫忙,真是可怕……上面有沒有小膿皰?那麼怎麼這麼癢?請你給我一面鏡子。 」 洛蘭把鏡子拿到勃麗克的頭的面前。 「朝右面轉一點兒,我看不到,再轉過去一點兒……行了。 是有一個紅塊,用冷霜按摩按摩也許有用吧?」 洛蘭耐心地用冷霜給她按摩了一陣。 「行了,現在請給我拍點兒粉,謝謝你……洛蘭,我想問你一件事……」 「請說吧。 」 「請你告訴我,假使……一個罪孽深重的人在神父那兒懺悔過了之後,又重新犯了罪,這樣的人可以得到寬恕而進天堂嗎?」 第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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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威爾教授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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