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想和假定都很合理。 擺在眼前的是一個可怕的秘密組織,而且再接再厲地向霍桑挑戰,前途不許樂觀。 霍桑的神氣雖異常緊張,但仍不失他的鎮靜。 他又很小心地將火酒瓶和包紙等收拾好,照樣放在皮包裹。 他回頭叫我。 「包朗,飯快冷了。 我們吃飯罷。 」 我答應了,勉強坐下來。 其實這樣一件奇怪的事情盤踞在我的腦海中,我的胃口也受了影響。 霍桑卻不失常態,照例吃兩碗。 飯罷了,我和霍桑又坐到窗口去,彼此又吸著一支煙。 風靜了。 熱度在暗暗地高升。 江面上的帆影還是在錯綜絡繹地往來,白鷗也仍在成群地迴翔,可是對於我已失卻了欣賞的情味,只覺那金黃色的反光耀眼刺膚。 靜默了一會,我耐不住地說:「霍桑,從各方面看,這件事很不容易著手。 你到底干不幹,須得仔細想一想才是。 」 霍桑吐了一口煙,正色道:「我怎麼可以不幹?我素來的志願就是想鋤惡扶良,給大眾盡些兒力。 現在地方上出了這種殘酷的暴黨,殺人斷指,看做兒戲,明明是社會的公敵。 我們怎麼能袖手旁觀?這是我不得不幹的主要理由。 此外還有兩點:一則,他們接一連二地把斷指寄給我,明明防我干涉他們,和先聲奪人地用恐嚇手段警告我,使我知難而退。 這樣的挑釁,我可以畏縮不理嗎?二則,我既已受了兩方面的請託,應允在先了,又怎能退避背約?……是的,包朗,我不能不幹!」 充分的理由加強了他的意志,更強調了他的無可挽回的語氣。 我默默地吸著煙,找不出阻止或緩和的辭句。 「你決意和這班匪黨拚一拚?」 「是,無論怎樣,我要試一試!」 我又呼吸了一會煙。 「我看事情很困難,而且很危——」 霍桑突然坐直了。 「嗯,困難?包朗,你忘了那句『天下沒難事,只怕用心人』古諺嗎?我也有一句轉語:『辦易事,不輕心;辦難事,不退縮。 』這件事雖難干,但我們不可先有難的成見。 只要各盡智力,憑著決心去干,又怕什麼?我們又有便宜行事的機會,隨時可以得警察們的幫助,怎見得不能夠破巢擒賊?包朗,你振作些,別先讓一個『難』字橫在胸中。 我相信我們一定能夠克敵制勝! 霍桑有一種特長。 無論幹什麼事,他第一步總是運用理智,加以繽密的考慮;第二步是審情度勢地下一個決心。 一經決意,他就能本著大無畏的精神,鍥而不捨,決不肯知難而退;並且雖當事機急迫的時候,他仍能好整以暇,從容不迫,不失他的定力。 這是我最佩服的。 不過眼前這一件事,據我料想,似乎不但難望勝利,而且非常危險。 因為黨人們既然這樣子膽大,霍桑卻勢孤力薄,自然不容易制伏。 但是霍桑像膽子包身似地決意要去和他fll為難。 他這一種果毅敢為的能力固然是高人一等,可是我總不能不替他擔慮。 我問道:「那末你打算怎樣著手?」 霍桑吐出了一長串煙霧,答道:「我想這件事還有新的演變。 不過我也不是靜坐著等候。 我馬上要出去。 」他立起來丟掉余煙。 我又問:「我要不要跟你一起去?」 他搖搖頭。 「不,現在還用不著煩勞你。 不過你枯坐在這裡,也太悶郁。 你若是不怕熱,不妨也出去散一散。 我道:「我本想去瞧瞧朱雄。 你不是也說過要去看看他嗎?」 霍桑搖頭道:「不,現在我要往另一個地方去,不再去會他。 你獨個兒去也好。 「你要上哪裡去?」 「哈,我——嗯,回頭再告訴你。 」 他將身上的那件紡綢西裝襯衫脫下,改穿了一件白萬載夏布的長衫,把草拖鞋換上一雙紗涼鞋。 我自己也著上一件雲紗長衫,取了草帽手杖,跟他一同出房。 我隨手把房門鎖上,正要叫李四過來,將鑰匙交他,忽見霍桑俯著身子,從房門口的地上抬起一張紙片。 我回頭一瞧,是一張從新聞紙上撕下來的歪斜不整的紙條。 我問道:「這是你失落的? 平日霍桑把剪裁報紙上的新聞作為一件正常工作,我們上海的寓里就有好幾冊厚厚的剪條記錄。 現在雖在客地,他的行筐中也還帶了許多這樣的紙條。 霍桑將紙條瞧了一下,搖頭道:「我記不得了,怕不是我的。 他說著,像要把它棄去,既而又變了意念,將紙條夾在他的記事冊中。 然後他叫喚李四,將鑰匙給了他,才和我一塊兒下樓。 我們出了旅館,正要向小車站進行,霍桑忽住了腳步。 他說:「包朗,你進城罷。 現在我先要向江邊去走一趟。 「江邊什麼地點?」這問句是多餘的,我終於不曾吐出口。 我答應了一句,就別了霍桑,獨自往火車站去。 我在火車裡默想:霍桑對於探案的步驟似乎已定下了某種計劃。 他說他要往江邊去,當然有作用。 不過這作用是什麼,我固然不會問,問也是徒然的。 因為事前不肯輕易發表,是他的一貫作風,我的經驗夠深刻了。 火車到達北極閣,我下了車,往鐘山師範學校走。 剛到校門,恰巧見朱雄走出來。 我和他握了握手,才知道他本要到我們寓里去會面,幸虧我早到一步,沒有相左。 我告訴他霍桑已經出外,我們不必回旅館去。 朱雄說:「那末,我們就到香林寺去玩玩。 那裡很涼快,路也很近。 我贊成了,一同步行到寺里。 驕陽被雲陣包圍住,熱氣好像減弱了些。 我們在佛殿旁的一個桐蔭掩覆的小軒中坐定。 地點的確很幽靜。 除了一聲兩聲的蟬唱以外,耳朵中絕不聞其他塵囂。 一個寺僧送上茶來。 我們就品茗閑談。 我把斷指的事情詳細地向朱雄說了一遍。 朱雄很驚異,也很替霍桑擔憂。 我又說起報紙上新聞的事,問他有沒有投稿。 朱雄答道:「不,我不曾投稿。 不過那天我同霍桑兄游雨花台的時候,恰巧遇見一個姓鄒的同事。 他看見霍桑兄在採集植物標本,後來就拉著問我。 我約略說了幾句。 也許是他寫下了去登報,才惹出這意外的風波。 朱雄說起,上年冬天,本城發生過一件驚人的綁架案子,事主被綁票,警士也死了一個,傷了兩個,匪徒卻到底漏網。 因此他覺得霍桑此番的決策,未免太冒險。 我們在那綠沉沉的梧桐蔭下談談說說,的確忘掉了暑熱。 一會,天色更見暗下來。 東北角上擁起了一大准烏雲。 一陣一陣的涼風把炎暑都吹散了。 我覺得非常暢快。 我說:「怕要下雨哩。 我們沒有雨具,趕緊回去罷。 朱雄道:「來不及哩。 這是陣頭雨,立刻就要下了。 我們再坐一會,等雨過了再走。 這時風勢果真越吹越緊,梧桐葉賄賂地亂鳴。 天空也越見烏黑,幾乎像黃昏。 隆隆的雷聲,漸漸地自遠而近,接著是劃破長空的閃電。 霹香靂!劈地一聲響,帶下了一陣驟雨,傾盆般地從空中倒下來。 約摸下了一個鐘頭,兩方才收住,但天色仍舊是烏黑黑的。 我摸出表來一看,已是五點鐘,就同朱雄離了香林寺,各自回寓。 我到中華旅館時,六點鐘已打過,問問帳房,霍桑回來過一次,又出去了。 我一直上樓,四下一望,不見李四。 我叫$行時將鑰匙交給他,現在要叫他開門,意尋喚不著。 甫道中又不見別的條房,我不免有些著惱。 我走到二十二號房前,用手握了門鈕推一推。 門忽呀的開了。 我很詫異。 李四剛巧在房間里罷?怪不得尋不著他。 我隨手推開了門,向裡面一望,黑漆漆沒有一絲光線。 雷雨後天色既然烏黑了,他在房內為什麼不開電燈? 第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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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指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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