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流血。」她低聲說道。她記得他剛才在電話上說過不會碰她。
「對,我知道,沒關系,他們會幫你止血的。」他毫無興趣地回答道,眼睛在屋子裏面搜尋,想弄清楚剛才的事情是在哪裏發生的。她就像是他肚子裏的蛔蟲,對他現在正在想的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
他們能幫我保住胎兒嗎?她在心靈深處不斷地呼喊著。我恨你,恨極了。
他抱著她穿過房間,來到樓梯口,彎下腰將她放在地板上。
他疲憊不堪地問道:「好點兒了嗎?」
她閉上眼睛,不想再看見他。現在絕對不行。她覺得哪怕再看他一眼,她都會發瘋。
「那好吧。」他的口氣似乎已經聽見了她的回答。她睜開眼睛,發現他的眼中充滿了那種空洞的目光。好像他的靈魂已經飛走,只留下了一副空殼。
假如我有一把刀,我會要了他的命,她想。
轉瞬間他的表情又活躍了起來。他挺直了腰杆,低頭看了看襯衫,確定那上面沒有沾上血跡,接著又向躺在樓梯口的羅西看了一眼。她幾乎已經整個垮掉了,渾身上下血跡斑斑,還在不停地流出更多的鮮血。現在已經不是一滴一滴地流淌著,而是變成血流如注了。
他又到廚房去了大約五分鐘左右。她躺在這裏,所有的感覺都在體驗著流產的極度痛苦,甚至傾聽著血液嘩嘩流淌的聲音,她仍然能夠聽見他在廚房裏來回不停地走動。她感到自己好像突然坐進了一個浴缸,裏面充滿了溫暖而黏稠的液體,一種帶血的濃湯。隨著冰箱和碗櫃的門打開又合上,他那拉長的影子在過廳裏不停地跳動著。洗碗池裏有自來水的聲音,接著他哼起了一支歌曲,好像是(當一個男人愛上了一個女人)——居然在她失去了孩子的這一時刻裏!
他拿著三明治回到了過廳。他還沒有吃晚餐,看樣子像是餓極了,因為他在一邊吃一邊梳洗。三明治裏夾的東西聞起來像是准備在周末晚上就面條用的烤肉。那是一頓適合於看電視新聞吃的簡易快餐。
他看了看已經極成淺粉色的百潔布,接著把目光轉向屋角的血跡,然後又看了看百潔布。他點點頭,用嘴撕下一大口三明治,站了起來。當他再一次從廚房回來時,她隱約聽見越來越近的警笛聲。救護車大概用不了多久就會開到這裏。
他穿過房間,跪在她的身旁,握住了她的雙手。房間裏很冷,他皺著眉頭.一邊說話,一邊輕輕搓手,以便盡快暖和起來。
「抱歉,真不湊巧……汽車旅館裏的那個婊子……」說到這裏,他把視線移開了一會兒,又回過頭來看著被他抱到樓梯口的她。他的臉上掛著一種奇怪而沮喪的笑容。
「孩子,孩子。」她低語著。
他使勁兒攥著她的手,把她弄疼了。
「用不著擔心胎兒,聽我說,他們一兩分鐘就到。」一點不錯,救護車已經離得很近了,尖利刺耳的警笛聲在夜空中呼嘯著往這邊開來。「記住,你剛才下樓梯時不小心一腳踩空,摔成了這樣。」
她一聲不響地看著他。當他攥著她的手時,體內的疼痛已經減輕了一些。他用了那麼大的勁兒,她差點兒要透不過氣來了。
「記住我的話了嗎?」
她看著他那深深陷進去的虛無縹緲的眼睛,點了點頭。她周圍散發出一股澳鹽的味道,帶血的濃湯味兒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現在她好像坐進了一個撒滿化學試劑的實驗室裏。
「好了。」他說,「如果不這樣說,你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嗎?」
她又點了點頭。
「就這麼說。這都是為了你好。這樣你准會沒事兒的。」
「否則你就殺了我。」她聲音很小。
他點了點頭,顯得高興多了。好像一名遲鈍的學生終於悟出了老師出的難題。
「這就對了。我會把一切都處理好的。今晚發生的事情就像切掉一只小手指頭那樣容易對付。」
外面,紅色車燈一亮一滅地進入了車道。
他吃完最後一口三明治,准備站起來,給外面那些人開門。這位坐立不安的丈夫有位懷孕的妻子,她剛剛經歷了一場不幸的事件。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她趁著他還沒有轉過身去,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襯衣袖口。他低頭看了看她。
「為什麼?」仍是很小的聲音,「諾曼,你為什麼對孩子下手?」
她從他臉上看到了難以置信的表情——它看起來像是恐懼。但他為什麼會怕她?或者怕他們的孩子?
「那只是一個意外,」他解釋道,「事情就是如此,我跟它無怨無仇,那完全是一次意外。你跟他們談的時候最好也這麼說。願上帝保佑你。」
願上帝保佑我,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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