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囪外牆倒塌了。警察們從煙囪裏撈起一具熏制得很棒的屍體,綁在襟翼上,運到了我們實驗室。第二天,帕利提亞目不轉睛地看著屍體說,「白骨。」
我走進來。我,特普倫斯·布倫南博士,北卡羅萊納和魁北克的刑事人類學家。我到底身處美麗省【注】還是美國南部?說來話長,這要從我自母校北卡羅萊納大學夏洛特分校到麥吉爾大學做學術交流講起。交流學年年底,我開始南下,但還是繼續為蒙特利爾的實驗室提供咨詢服務。十年之後,我仍然來回於兩地之間頻繁地越洋飛行,樂此不疲。
【注】LaBelleProvince,魁北克的別稱。
當我來到蒙特利爾進入2月輪轉期,帕利提亞的人類學檢測報告已經放在了我的辦公桌上。
現在是2月16日,星期三,煙囪裏的白骨在我的工作台上排成一副完整的人體骨架。盡管還不能從我們的常規檢查中判斷出受害者的真實身份,但除去牙齒的檢測結果,所有骸骨的檢測數據都與貝勒馬爾吻合。年齡、性別、種族、身高,包括右腓骨和脛骨上外科手術的針腳都告訴我,我正注視著失蹤多年的「牛仔」。
除了頭蓋骨上頭發絲一樣的裂紋——可能由於意外跌入煙囪造成——以外,我找不到任何外傷痕跡。
我正思索著這人怎麼樣又為什麼會爬上屋頂,然後掉到煙囪裏,這時,電話鈴響了。
「看來我需要你幫助,特普倫斯。」歐尼·皮埃爾·拉芒什直呼我的全名,加重了最後一個音節,還把「倫斯」發成了「隆斯」。此前拉芒什就讓我將懷疑可能已經腐爛了的死屍留給自己來化驗。
「腐爛得厲害?」
「是的。」我的上司頓了一頓。「又有新的發現。」
「新的發現?」
「是貓。」
天哪!
「我得馬上下去。」棒槌學堂·出品
把貝勒馬爾的屍檢報告存到硬盤上以後,我離開了實驗室,穿過了一道把醫學法律部和樓層裏其它部門隔離開來的玻璃門,我轉了個彎,來到走廊邊上,按下了這個樓層裏惟一一台電梯旁的按鈕。只有在通過LSJML【注】兩個安全等級的檢查以後才能獲准進入,電梯穿過樓下十一層驗屍官的辦公室,徑直通往終點——停屍房。
【注】法醫學鑒定實驗室的縮寫。
電梯駛向地下室,我回想著今天早晨在早會上了解到的一些情況。
艾弗拉姆·弗瑞斯,一位56歲的正統猶太教徒,一個星期以前失蹤了。昨天晚上在弗瑞斯辦公間樓上的儲物櫃裏發現了他的屍體。沒有人闖入的跡象。沒有搏鬥的痕跡。員工們說他的舉動一直很古怪。現場勘測得出的結論是他死於自己的槍傷。死者家人卻堅決不接受他自殺身亡的結論。
驗屍官安排人做屍檢。弗瑞斯的親屬和拉比【注】卻一再反對。這場談判越演越烈。
【注】猶太教教士。
我能判斷出不久以後,他們就會達成一致。
貓的傑作。
從電梯出來,向左一轉,正好面對著停屍房。在我走近驗屍側廳外門時,我聽到有聲音從家屬接待室裏飄出來,那是一個廢棄的小房間,留給那些前來辨認死者的人們用。
低低的抽泣聲。女人的聲音。
我腦中出現了放著塑料植物和塑料椅子,小心翼翼拉著窗簾的陰冷小房間的畫面,像往常一樣,我又感到了悲傷。我們在LSJML裏不做醫療驗屍。這裏不檢查晚期肝癌。不檢查胰腺癌。我們只是宣告謀殺、自殺、突然死亡或意外死亡。這個家屬接待室裏潛伏著的只是那些不可想象也無法預知的東西。死者親屬們的哀傷一直觸痛我的心靈。
拉開淺藍色的門,我繼續走著,穿過一個狹窄的走廊,穿過右手邊的計算機房,走過烘幹架和不鏽鋼手推車,左手邊是一扇扇藍色的門,每一扇門上都貼著標簽:驗屍房。站在第四扇門前,我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我整天和骸骨待在一起,其中有燒焦的,有幹癟呈木乃伊狀的,有破碎的,還有腐爛的。我的工作就是揭示被死亡掩蓋的真相。自從4號房配備了特殊的通風設備以後,我就經常使用這個房間。今天早上,幸虧這裏的通風系統將屍體腐爛的氣味排了出去。
一些屍體搬到另一間空房子裏屍檢。停掉了一些屍檢。盡管散發著惡臭,弗瑞斯的屍檢還是占用了一個單獨的房間。
屋子裏站著拉芒什和他的驗屍技術員莉薩,一個警局派來的攝影師,還有兩個穿制服的人,其中一個魁北克偵探,我不認識。他個子很高,臉上有雀斑,臉色比豆腐還要蒼白。
另外一個偵探我認識。他叫安德魯·賴安,一米八左右,一頭棕黃色的頭發,有著斯堪的納維亞人一樣的藍眼睛。
我們相互點了點頭。賴安是個警察,而我,特普,【注】是個刑事人類學家。
【注】特普倫斯的昵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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