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吸了3口大麻,但卻體驗到了毒品所造成的3層心理狀態:無所謂態、胡言亂語態、沉迷死亡態。這3種狀態的核心是放棄對人生的責任,毒品只是這種消極人生態度的催化劑和強化劑。對一個熱愛人生的個體而言,毒品便沒有了其存在的必要。
我在吸過了那一次大麻以後,便再沒有任何吸毒的沖動。我的朋友問我需要不需要嘗一嘗其他毒品?我回道,一切都夠了,我很慶幸我在這一次經驗中得到了我想要得到的東西。但大麻的力量之強大,實在超出我的想像。以大麻在毒品中的地位來看,那只是最輕柔的毒品。連這最輕柔的毒品也已讓我差點無法招架,更何況其他毒品呢?再說,如果我更年輕一點,或者我不是學心理學的,實在很難說自己不會成為毒品的俘虜。
第六節 一具資本主義的行屍走肉
我在中國讀書的時候,飽受馬列主義教育。其基本思想是:資本主義腐朽、沒落、垂死。我到美國便想了解一下資本主義的實質,看一看資本主義到底有哪些毛病。同時,我也在思考一個問題:到底是主義要緊,還是人本要緊。
受中國道家太極陰陽思想的熏陶,我對極端性的存在總是抱有懷疑。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正如太極的陰陽兩極,對任何一方的過分偏重,必然喪失整體性和超越性的覺知。即使如資本主義最推崇的新聞自由,我在美國也同樣看出其偏頗性。
在芝加哥時,我每周要開車到處亂跑300英裏,在車上自然要聽電台廣播。美國的電台和中國不一樣,一個播音員可以在那個座位上連講四五個小時。有一天,某個電台的主題是中國。那個播音員對克林頓的中國政策極其不滿,於是那位仁兄幾乎是竭盡所能對克林頓展開近乎謾罵性的攻擊,對中國政府和現狀當然也是沒有一句好話。有一位美國聽眾打電話進來責問播音員是否到過中國,那位滿嘴胡言的播音員自然沒有到過中國,但他依舊強詞奪理和聽眾爭辯。那位聽眾顯然對中國的近況了解甚多,播音員眼看無法辯贏,立即將對方的聲音關閉,然後開始自說自話起來。我在車上聽那無賴的胡扯,愛國熱血沸騰,幾乎忘了自己身在美國。
又有一次,是談美國飛機轟炸科索沃。有一位美國聽眾打電話進來責問美國此次轟炸行動事實上已違反了國際法,那位播音員回道:「對,我們是違反了國際法,但我們已經這樣做了,所以我們是對的。」美國人對法律的崇尚在此照樣被肆無忌憚地踐踏。的確,在我舉的這兩個例子中,正反雙方的意見都得到自由表達,看起來是要比社會主義的新聞控制要好,但美國電台裏出現的反方意見給人的感覺好像是為了表明新聞自由而擺設的花瓶,新聞自由的真正精神已被嚴重曲解了。
我在開篇所提到的那位癮君子傑德使我對資本主義有了新認識。傑德身體滾圓,活像一個充滿氣的大皮球。傑德的父親是一個雜貨店老板,家產雖然沒有億萬,但在曼哈頓也算小康之家。傑德從小便吃穿不愁,遊手好閑,沒有上過一天的正經班。傑德在過去賺錢的惟一本事是販賣各類門票,在中國叫做「黃牛」。美國黃牛的進賬是驚人的,傑德有時一晚可以賺上1000美元。傑德的人生理論是「既然錢如此好賺,我為什麼要去工作呢?」傑德在賺到錢以後,便請女孩子上館子,多下來的錢則去買毒品。年屆50的傑德,在過去的30年中一直在販門票、請女人吃飯和吸毒3件事中打轉。就這麼一位從來沒有幹過一天正經活的人,居然獲得了美國政府的社會保險金,每月600美元。而這位美國黃牛在他老爹過世後還可以繼承幾十萬美金的遺產。
傑德在千禧年過後,突然有所醒悟,想嘗試戒毒。在經過數月的戒毒過後,傑德的毒癮減輕了許多,但他的體重卻急劇增加,從120磅增至220磅。傑德同時還有另外一個惡習,在商店裏順手牽羊。傑德從來不偷大東西,但小東西幾乎天天好偷,哪天不偷,哪天手癢。傑德的家裏早就成了倉庫。
「傑德,你現在每天除了偷東西和吃東西以外,還做什麼?」我語帶嘲諷地問道。
「還有睡覺,我一到周末,就吃藥狂睡,從周五晚上一直睡到下周一早上。中間頂多起來上廁所,胡亂吃點東西。」
「那麼周一呢?」
「周一到你這裏接受心理治療。」傑德把到我這裏接受心理治療,當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因為心理治療是一件可以做的事。除了這件可做的事以外,傑德想不出其他可做的事。
「傑德,你現在除了偷東西、吃東西、睡覺以外就不想做別的事?」
「如果做事,我的社會保險金就會失去。我還是願意這樣混下去。」
「你就願意這樣一輩子荒唐下去?」
「我現在最擔心的是,我父親將來去世以後,我就沒有人可以依靠了。」
「你不是有幾十萬遺產嗎?」
「錢才是我的麻煩呢。我如果有了錢,又拿去吸毒,錢很快就會花光的。」
「那你為什麼不想著用錢去創造一些美好的生活?」
「因為我從來就沒有學會如何生活。」
「你還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我對著50歲的傑德歎道。
「對,我是一個孩子。」傑德忙不迭地贊同我的觀點。
「傑德,如果一個人只會吃了睡,睡了吃,那和豬又有什麼兩樣?」
「對,我和豬沒有什麼兩樣。」傑德機械地回答我的話,臉上露出似有非有的羞恥表情。
「不過豬不會偷東西。」
「那我保證不偷了。」
在以後的一個星期裏,傑德果然沒有偷東西,但在接下去的一個星期中,傑德告訴我在他到診所的路上,在一個咖啡館裏偷了一塊桃仁蛋糕。
「傑德,你是真心想改,還是根本就無意去改?」我責問道。
「我當然是真心想改。」
「那麼,你就應該表現在行動上。」
「對,我已兩個星期沒有偷東西了,今天只是一塊小小的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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