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篇

 地火

 劉慈欣 作品,第3頁 / 共1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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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這裏我還有些舍不得,」阿古力用生硬的漢話說,「我是看著這些地火長大的,它在我眼中成了世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像太陽星星一樣。」

「你是說,從你出生時這火就燒著?」

「不,劉博士,這火從清朝時就燒著!」

當時劉欣呆立著,在黑夜中的滾滾熱浪面前,打著寒戰。

阿古力接著說:「我答應去幫你,還不如說是去阻止你,聽我的話劉博士,這不是鬧著玩的,你在幹魔鬼的事呢!」

……

這時窗外的喧鬧聲更大了,局長站起身向外走去,同時對劉欣說:「年輕人,我真希望部裏用在投這個項目上的那六千萬幹些別的,你已看到,需要幹的事太多了,回見。」

劉欣跟在局長身後來到辦公樓外面,看到靜坐的人更多了。一位領導在對群眾喊話,劉欣沒有聽清他說什麼,他的注意力被人群一角的情景吸引了。他看到了那裏有一大片輪椅,這個年代,人們不會在別的地方見到這麼多的輪椅集中在一塊兒,後面,輪椅還在源源不斷地出現,每個輪椅上都坐著一位因工傷截肢的礦工……

劉欣感到透不過氣來,他扯下領帶,低著頭急步穿過人群,鑽進自己的汽車。

他無目標地開車亂轉,腦子一片空白。不知轉了多長時間,他刹住車,發現自己來到一座小山頂上,他小時候常到這裏來,從這兒可以俯瞰整個礦山,他呆呆地站在那兒,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

「都看到些什麼?」一個聲音響起,劉欣回頭一看,李民生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他身後。

「那是我們的學校。」劉欣向遠方指了一下。那是一所很大的,中學和小學在一起的礦山學校,校園內的大操場格外醒目,在那兒,他們埋葬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

「你自以為記得過去的每一件事。」李民生在旁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下來,有氣無力地說。

「我記得。」


  

「那個初秋的下午,太陽灰蒙蒙的,我們在操場上踢足球,突然大家都停下來,呆呆地盯著教學樓上的大喇叭……記得嗎?」

「喇叭裏傳出哀樂,過了一會兒張建軍光著腳跑過來說,**去世了……」

「我們說你這個小反革命!狠揍了他一頓,他哭叫著說那是真的,**保證是真的。我們沒人相信,扭著他往派出所送……」

「但我們的腳步漸漸慢下來,校門外也響著哀樂,仿佛天地間都充滿了這種黑色的聲音……」

「以後這二十多年中,這哀樂一直在我腦海裏響著。最近,在這哀樂聲中,尼采光著腳跑過來說,上帝死了,」李民生慘然一笑,「我信了。」

劉欣猛地轉身盯著他童年的朋友:「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我不認識你了!」

李民生猛地站起身,也盯著劉欣,同時用一只手指著山下黑灰色的世界:「那礦山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你還認識它嗎?」他又頹然坐下,「那個時代,我們的父輩是多麼驕傲的一群,偉大的煤礦工人是多麼驕傲的一群!就說我父親吧,他是八級工,一個月能掙一百二十元!**時代的一百二十元啊!」

劉欣沉默了一會兒,想轉移話題:「家裏人都好嗎?你愛人,她叫……什麼珊來著?」

李民生又苦笑了一下:「現在連我都幾乎忘記她叫什麼了。去年,她對我說她去出差,扔下我和女兒,不見了蹤影。兩個多月後她來了一封信,信是從加拿大寄來的,她說再也不願和一個煤黑子一起葬送人生了。」


  

「有沒有搞錯,你是高級工程師啊!」

「都一樣,」李民生對著下面的礦山劃了一大圈,「在她們眼裏都一樣,煤黑子。呵,還記得我們是怎樣立志當工程師的嗎?」

「那年創高產,我們去給父親送飯,那是我們第一次下井。在那黑乎乎的地方,我問父親和叔叔們,你們怎麼知道煤層在哪兒?怎麼知道巷道向哪個方向挖?特別是,你們在深深的地下從兩個方向挖洞,怎麼能准准地碰到一塊兒?」

「你父親說,孩子,誰都不知道,只有工程師知道。我們上井後,他指著幾個把安全帽拿在手中圍著圖紙看的人說,看,他們就是工程師。當時在我們眼中那些人就是不一樣,至少,他們脖子上的毛巾白了許多……」

「現在我們實現了兒時的願望,當然說不上什麼輝煌,總得盡責任做些什麼,要不豈不是自己背叛自己?」

「閉嘴吧!」李民生憤怒地站了起來,「我一直在盡責任,一直在做著什麼,倒是你,成天就生活在夢中!你真的認為你能讓煤礦工人從礦井深處走出來?能讓這礦山變成氣田?就算你的那套理論和試驗都成功了,又能怎麼樣?你計算過那玩意兒的成本嗎?還有,你用什麼來鋪設幾萬公里的輸氣管道?要知道,我們現在連煤的鐵路運費都付不起了!」

「為什麼不從長遠看?幾年,幾十年以後……」

「見鬼吧!我們現在連幾天以後日子都沒著落呢!我說過,你是靠做夢過日子的,從小就是!當然,在北京六鋪炕那幢安靜的舊大樓(國家煤炭設計院所在地)中你這夢可以隨便做。我不行,我在現實中!」

李民生轉身要走:「哦,我來是告訴你,局長已安排我們處配合你們的試驗,工作是工作,我會盡力的。三天後我給你試驗煤層的位置和詳細資料。」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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