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華燈初上的長安街上,我和林雲相視無語。我們本不是同一條路上的人,我們各自的世界相距那麼遠,是球狀閃電把我們聯到一起,現在,這個紐帶不存在了。張彬、鄭敏、格莫夫……在那個祭壇上被肢解的人已經夠多了,再加上我一個也沒有太大的意義,我感覺到自己心中那已經熄滅的希望之火又被潑上了冷水,現在那裏只剩下浸在冰水中的灰了。
再見了,美麗的少校。
「不要放棄。」林雲看著我說。
「林雲,我是凡人。」
「我也是,但不要放棄。」
「再見。」我把手伸給她,街燈的光裏,我看到她的眼中有淚光閃過。
我一狠心松開了她那溫暖綿軟的手,轉身大步離去,再也沒有回頭。
第9章 燈塔啟示
我努力使自己適應新的生活。開始上網玩遊戲、開始去看球賽,也自己打球了,打牌可以到很晚,還去圖書館把所有的專業書都還了,然後抱回一大漯DVD;我開始試著炒股,還打算養只小狗;我繼續著在西伯利亞引發的酒癮,有時自己喝,有時與正在結識的越來越多的各式各樣的朋友喝……我甚至打算找一個女朋友,建立一個家庭,只是一時還沒有機會罷了。再也用不著在午夜兩點還盯著一堆偏微分方程發呆,再也用不著一連十幾個小時守著計算機,等著那注定要讓自己失望的結果;以前對我來說萬分珍貴的時間,現在變得用之不竭了;第一次知道了什麼是輕松和休閑,第一次看到生活原來還有這麼豐富的內容,第一次恍然大悟:那些過去被自己輕視甚至可憐的人,原來都過得比我好。一個多月後,我開始發胖了,已經掉得有些稀的頭發又開始長密了,我不止一次地為自己慶幸:醒得還不算晚。
但有時,也就很短的幾秒鐘,過去的我像幽靈似的複活一下,這通常是在深夜中醒來時,在這種時刻,我總覺得是睡在那個遙遠的地下洞廳裏,梯形的祭壇聳立在黑暗中,上面有許多蛇形的曲線……但很快,窗簾上被路燈搖曳出的樹影使我意識到自己在哪,然後總能很快地再次睡去。這就像你把一具屍體埋在後院裏,埋得很深,你自以為擺脫了它;可是不然,你總是知道它在那,更重要的是,你總知道你知道。你後來明白要想真正擺脫它,就要去後院把它再挖出來,到遠遠的地方去燒掉,但你已經沒有精神力量去做這件事了,埋得越深,你就越難把它挖出來,你更不敢想象它在地裏已經變成了什麼樣。
但僅僅一個多月,以前的那個我複活的次數就急劇減少了,這是因為我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她是剛到所裏的大學生,我明顯感覺到她對我也有好感。五一放假的第一天上午,我坐在宿舍裏猶豫了幾分鐘,終於下決心請她吃飯,我站起身來想直接去找她,但又一想,打電話可能更好,於是我把手伸向電話……
我的這種新生活本來會舒適平滑地延續下去,我會墜入愛河,然後會有家,會有孩子,在事業上會有人們都想得到的那種成功,總之我會有一個與大多數人一樣平凡而幸福的人生。也許,在我的暮年,坐在夕陽下的沙灘上,記憶最深處的東西會浮上來一些,我會想起那雲南的小鎮、雷雨中的泰山、北京近郊的那個雷電武器基地和風雪中西伯利亞,會想起那個穿軍裝的姑娘和別在她胸前的利劍……但那時,這些一定都十分遙遠了,像是發生在另一個時空裏。
但就在我的手觸到話筒時,電話鈴響了。
電話是江星辰上校打來的,他問我五一假期打算怎麼過,我說還沒有計劃。
「想乘帆船出海玩玩嗎?」
「當然,能行嗎?」
「那就來吧。」
放下電話後我有些吃驚,我與艦長只有一面之交,在林雲那裏見過他以後就再也沒什麼聯系,他的邀請用意何在?我草草收拾了一下,就去趕飛往廣州的航班,請女孩吃飯的事被忘在腦後。
我當天就來到了廣州,這裏的戰前氣氛比內地要濃一些,路上軍車很多,到處可以看到關於防空的標語牌和招貼畫,在這種時候,南海艦隊航空母艦的艦長還有此閑心,很令我不解。第二天,我真的乘一艘小小的單桅帆船從蛇口出海了,船上除了我和江大校,還有一名海軍軍官和一名海軍航空兵飛行員。江星辰熱心地教我航海的ABC,教我看海圖和使用六分儀,我發現操縱帆船是一項十分累人的活,除了讓帆纜磨破手指外,我什麼忙也幫不上。更多的時間一個人坐在船頭,看著藍天碧海,看著陽光在海面跳躍,看著天邊那晶瑩的白雲在海中波動的倒影,感覺活著真妙。
「你們這些成天在海上的人,還把這種航行作為消遣?」我問江星辰。
「當然不是,這次航行是為了你。」他神秘地對我說。
黃昏時,我們到達了一個小荒島,它只有兩個足球場大小,上面除了一座無人的燈塔外,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我們打算在島上過夜。正當我們從帆船向島上搬運帳篷和其他用品時,遠方出現了一個奇景。
西面的大海和天空被一根巨帶連接起來,那巨帶下半部呈白色,上半部被夕陽映成了暗紅色。它在海天之間緩緩地扭動著,像一個活物。在平靜的海空之間突然憑空出現這麼一個巨大的異物,真有種在野餐的綠草坪上遊出一條色彩妖豔的巨蟒的感覺,使這熟悉的世界一瞬間變得陌生而猙獰。
「哈,陳博士,我們有共同語言了!你估計它有幾級?」江星辰指著那個方向說。
「說不准,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龍卷風,這大概……F2極吧。」我回答。
「我們這沒有危險嗎?」飛行員緊張地問。
「從它的移動方向看應該沒有。」大校平靜地回答。
「可怎麼知道它不會轉向這裏呢?」
「龍卷風一般都是直線移動。」
龍卷風從很遠的距離移到了東面,當它距小島最近時,天空因它而陰暗起來,我們聽到了低沉的隆隆聲,那聲音令我渾身發冷。我扭頭看了一眼江星辰,他很平靜,一副欣賞的樣子,直到它最終小時,才將目光戀戀不舍地收回來。
「在氣象學界,對龍卷風的預報最近有什麼進展嗎?」上校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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