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一陣低語。女皇冷笑著不說話。
吏部郎中張震說:「天如雞卵,地如卵中黃。殼外乃更有人乎?不然……不然……」
張爾藩說:「如果不是人的話,天上怎麼會出現那些圖案?那是按照勾三、股四、弦五排列的。星星是不會天然如此的啊。」
「誠然,六和之內人為貴。」杜淹緩慢地說,「然而天,垂法於俗。天何言哉,而風雨調勻,萬物化生。我們作士大夫的,只有仰察天意,俯順民心,才不失了聖人立法的本意。」
女皇這時才開口說:「好,這像個宰相說的話。」杜淹深深地鞠了一躬。
張爾藩剛要說話,女皇盯了他一眼,說:「不提勾三股四也就算了。你怎敢擅發工役,讓那些修築臨湖殿的匠人們都去替你挖坑燃火?朕供神的五百擔鮫油,被你一夜間焚盡!」
「皇上。」張爾藩還抱有一線希望,因為上一次他放肆地拔取禦苑長生雞的尾翎,女皇卻一笑置之。他說:「皇上,可當夜天上就有回應啊。」
女皇更是惱怒,她說:「你以為祥瑞者,朕以為妖!如果不是次日就及時祭天,還不知有多大亂子呢。朕再問你,祭天之後,你不思悔改,又跑到哪裏去了?」
張爾藩張口結舌,說不出話。
女皇站了起來:「你從哪裏弄來的那個怪物,敢……敢乘它上天去!窺視朕的大內,也不必說了,落在城門,駭人視聽。據說真有百姓拿糞水潑你的。真光彩,朕都與有榮焉!」她越說越氣,問,「你帶著十幾個人,到那黑沼裏去行什麼妖術?」
張爾藩說:「陛下,臣……臣沒行妖術。我是去黑沼裝氣。裝輕氣。」
「什麼輕氣?」
「那個黑沼中不斷冒著一種氣,我早就發現,把它裝在紙燈籠裏,會使燈籠飛起來。臣叫它輕氣。」
「於是你就做了那個……」
「氣球。」張爾藩說,「臣想上天去看看。」
女皇倒進禦座裏,顯出無可奈何的神色。
殿前都點檢麥雨僧突然說:「陛下,臣有話說。」
「說。今天誰都可以說。」
麥雨僧說:「北方倭奴擾境,天兵去征伐時,他們往往高城深池,堅守不戰。如果用這種……氣球,載以甲士和弓手……」
女皇抬手截住了他:「好了,賜麥雨僧絹千匹,金鼓一雙。你與工部去商議吧。」麥雨僧謝恩退下。
女皇的目光稍微緩和了一些,望著張爾藩說:「麥雨僧才是你的楷模。」
張爾藩說:「但臣以為,臣領欽天監銜,不是為了制作器物,甚至也不是為了輔助皇上討平四海。皇上是讓臣察天文,觀宇宙,測造物之幽微。麥雨僧念念不忘征倭,是勤勞王事;臣做氣球上天也是一樣……」
女皇一拍禦座:「你還要說!朕要你察天文,難道不是為了五穀豐登?你卻誤入邪途,濫用上寵,擅發工役,妖言惑眾,貽笑於民。你……你該殺!」
聽到這個殺字,群臣都噤若寒蟬。女皇掃視了他們一陣,說:「你們怎麼不說話?鬱孟,你以為朕該如何責罰張爾藩?」
鬱孟躬身說:「該殺。」
「該殺?」
「是的。」鬱孟說,「張爾藩有三可殺。第一,其為人也小有才,恃才傲物,如不殺他,天下有才人都弄得奇形怪狀,國將不國了;第二,因為其人有才,使天下人以為陛下是嫉才而殺他,罪當死;第三,陛下殺他之後,才士不敢入朝報國,這也是因他而起,所以該殺。」
女皇等著鬱孟把話說完,才說:「鬱孟,你不要再信口雌黃。你還想像上次救那個廚師一樣,把張爾藩救下來嗎?」
「臣不敢!」鬱孟跪下了,「實在是因為陛下有惜才的胸襟,我才鬥膽說這些話的。」
女皇哼了一聲,拂袖走進後殿。
外面的臣子們心驚膽戰地等待著。張爾藩的傷腿發軟,站不穩了。鬱孟滑稽地撓著頭在大殿裏走著。過了一會兒,後殿傳出皇帝的旨意:「張爾藩免職,斬監候,禮部侍郎包瑞哲暫領欽天監。」
大家驚奇地看到,張爾藩像個孩子一樣哭泣起來。這不僅是因為恐懼,也是因為委屈。鬱孟的眼睛也濕潤了,他喃喃自語:「那孩子是冤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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