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篇

 恐龍文明三部曲·遠望

 羅伯特 J 索耶 作品,第3頁 / 共8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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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瓦爾—克尼爾!就在這裏?關於他的故事,即使只有一半是真的,也很了不起。阿夫塞從地面上抬起尾巴,傾斜著腰部表示敬意。「見到您是我的榮幸。」他說。第一次覺得這套古老而繁瑣的問候儀式確實能表達一些真實的情感。

克尼爾把頭轉向阿夫塞:昆特格利歐恐龍的眼睛是純黑色的,如果不轉過頭,就不知道對方的眼睛看著何處。阿夫塞總是讓自己的頭部正面對著那些成年恐龍,以示禮貌,但很少有成年恐龍回應以同樣禮貌的動作,因為像阿夫塞這樣的未成年恐龍身上還沒有刺上狩獵或朝聖的花紋(即使是成年恐龍,不刺花紋也會被人瞧不起)。但現在克尼爾卻把頭轉向他,這個細小的動作使他對克尼爾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分。

「你在和薩理德一起工作的時候能一直縮著爪子①,真了不起。應該是我向你表示敬意。」聲音很低沉,阿夫塞不禁想起鏟嘴的叫聲。克尼爾向前走去,身子重重地倚在一根雕飾精美的拐杖上。阿夫塞這時才注意到他的尾巴幾乎齊根截斷,綠色的殘尾上只長出了一掌長的黃色新肢。他壯起膽子,端詳著克尼爾的傷口,只要他的頭不轉動,克尼爾就不會知道他的眼睛在看什麼地方。但他還是很小心,竭力保持面不改色,尾巴也沒有亂動。阿夫塞斷定克尼爾的尾巴是在一百天前斷的,也許發生了什麼意外,臉上的疤痕恐怕也是那時候留下的。「你想當一名占星師嗎,孩子?」克尼爾問道。

①昆特格利歐恐龍在激動、興奮、情怒和恐懼時,爪尖會不由自主地伸出來。

「這個職業適合我。」阿夫塞說,再次彎腰表示敬意,「能當占星師是我的無上榮幸。」

「祝你好運。」克尼爾誠懇地說,向門口走去,「薩理德,」他的聲音越過寬闊的肩膀傳來,「戴西特爾號十天內起航,在那之前我一直待在『橘紅翼指』酒店。如果你改變主意,要用我的新儀器,盡快通知我一聲。」

阿夫塞悄悄地磕著牙。他知道,薩理德是永遠不會改變主意的。

「年輕人,」克尼爾說,「很高興見到你。我相信,隨著時間推移,你的理想之光一定會越來越亮。」克尼爾沒法鞠躬——否則他會摔倒,因為他沒有尾巴來平衡頭部的重量——但他的態度很熱情,這已經足夠了。

阿夫塞微笑著,「謝謝您,先生。」

克尼爾一瘸一拐走出房門。拐杖敲擊著大理石地面,發出「踢踢踏踏」的聲音,慢慢消失在遠處。

阿夫塞雖然不太情願向老師提問,但還是忍不住想知道為什麼偉大的克尼爾要到皇宮裏來。

「他是個夢想家。」薩理德回答說。出乎阿夫塞意料,老師居然沒有責備他的魯莽,「他發明了一種儀器,據說可以看清遠處的東西。是一根金屬管子,兩端裝有鏡片。很顯然是『陸地』西岸的某個玻璃工匠給他造的。克尼爾管它叫『望遠器』。」薩理德輕蔑地吐出這個複合詞。他對新事物的仇恨是眾所周知的。

「然後呢?」

「然後,這個傻瓜就認為這東西可以用於我的研究。他建議我用它去觀察衛星——」


  

「太好了!」阿夫塞情不自禁地叫起來,但馬上又蔫了。打斷老師的話,等著挨訓吧。趁老師還沒罵出聲,他趕緊溫順地補充道,「我的意思是,要真可以觀測衛星的話,那可太好了。」

「你知道衛星是什麼嗎?」薩理德說,尾巴啪啪敲擊著地面,「它們是上帝的使者。」

「也許等朝覷的時候,克尼爾可以把他的望遠器借給我,」阿夫塞說,「讓我用它察看『上帝之臉』。」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緊張得直哆嗦,話一出口馬上後悔了。

「察看?」薩理德咆哮起來。聲音從他年邁而巨大的胸腔內突然迸出,震得屋裏的木頭家具都晃動起來,「察看!一個小孩子沒有資格去『察看』『上帝之臉』。你只能跪下來,膜拜它,向它祈禱,為它唱聖歌。你竟然膽敢懷疑它!」他伸出瘦如枯柴、布滿斑點的前肢,指著房門,「現在就去禮拜堂,請求上帝的饒恕!」

「可是,老師,我只是想多了解一點我的造物主——」

「快去!」

阿夫塞的心沉下去。「是,老師。」他拖著尾巴,離開那間燈光黯淡的屋子。

第3章



  

阿夫塞痛恨禮拜堂,但不是所有的禮拜堂,家鄉部族的禮拜堂他就很喜歡。那座小禮拜堂坐落在朵格拉湖邊,留給阿夫塞很多歡樂的回憶。但這裏的禮拜堂卻讓他厭惡不已。

這座設在皇宮裏的禮拜堂!他本來希望這兒比其他任何地方更加神聖,因為女王本人就在這兒做祈禱,放平身體,高貴的尾巴堅硬地挺著,和地面保持平行。高級祭司德特—耶納爾博也是在這兒直接和上帝對話。

和他小時候見到的禮拜堂相比,這個禮拜堂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同樣是圓形的,只是比家鄉的足足大出五倍;同樣是木制地板,但家鄉禮拜堂的地板上被大家的爪子抓出了很多痕跡,而這裏卻是嶄新的,塗成淡綠色,附近瑪達加樹林的木材專門用來替換這裏的地板;這個禮拜堂同樣也是被一條水渠分成兩個部分。水渠象征漂浮著「陸地」的「大河」。阿夫塞小日寸候去的禮拜堂,水渠寬度只能容下一隊祈禱者。而在這裏,阿夫塞卻常常看見並排行進著六七隊甚至八隊昆特格利歐恐龍,他們身上還全都披著寬寬的皮制飾帶。

現在,大廳空無一人。大多數活動都在第五個偶數天舉行,一船剛朝覲完「上帝之臉」的香客返回時也會舉行宗教儀式。阿夫塞從罪人門跨進來,腳步聲在房問裏回響著。他知道,從哪裏走進水渠是很重要的。跨進這扇門、從最黑的玄武岩穹頂下穿過,意味著他已經最大限度地遠離了世俗生活。

他走到水渠邊,用腳趾試了試齊踝深的水。河水照例很冷,很不舒服。聽說女王下來涉水的時候河水會事先加熱。阿夫塞跨進水渠,身體朝前傾斜著,和地板保持平行,尾巴抬起,平衡身體的重量。這件事,他永遠都做不好,不得不稍微把腿張成八字形,這樣感覺好些。在聖水裏拖著尾巴被認為是對神的不敬。

他知道,高級祭司德特—耶納爾博可能一直在密室裏暗中觀察他。阿夫塞按要求保持著鼻口朝前的恭敬姿勢,但黑眼睛卻滴溜溜往上看。碗形天花板上畫著「上帝之臉」的油畫,色彩豔麗,讓人眼花繚亂。上帝的一只黑眼睛實際上是一扇窗戶,耶納爾博有時會從那兒往外窺視。這是一個宮廷小聽差告訴他的。阿夫塞敢肯定,這一次,薩理德一定能收到一份對他評價良好的報告。

阿夫塞開始向河渠中部走去,罪人必須一直走到最西端。一千日前,在家鄉的卡羅部族.有人向他解釋過這個動作的象征意義。那是他第一次經歷這麼讓人羞恥的事,原因是在遊戲中不小心咬斷了一個同伴的前爪。那個家夥幾十天內就長出了新前爪,但他卻向育嬰堂的院長告發了阿夫塞。罪人走到河渠西邊,意味著走進逐漸逝去的黃昏,讓你想起等待著你的無邊黑暗。但即使在這種時候,阿夫塞仍然喜歡黑夜,只是努力在院長面前掩飾著罷了。

到河渠盡頭了,一直保持身體平衡的阿夫塞三次向上躍起。這個動作的本意是爭奪地盤,但在這裏意味著「我在這裏劃一條界限,把黑暗永遠擋在外面」。這些都是聖卷上講的。跳躍儀式結束後,他掉轉尾巴,慢慢地按原路返回,一路踩得水花四濺。那邊是東邊,是黎明,是陽光,是知識。

知識!阿夫塞苦笑著磕了磕牙。我們那點知識是多麼不值一提。我們真正了解行星嗎?了解衛星嗎?薩理德這種人怎能抓住機會研究這些天體,了解它們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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