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好運!」基普說。那人機敏地四周看了看,彎腰拾起幾塊大的碎玻璃,又退回到門後去了。基普看到,門後是一間小小的儲藏室,裏面堆滿了氧氣瓶,還有一套黃色的宇航服。隨著「砰」的一聲響,門給關上了。
基普從健身艙退出來,一路想著與卡洛斯的奇遇,惦記著他的安全,心中暗暗祝願他藏好,不被人發現。很快,基普回到電梯裏,繼續探訪之行。電梯在又一道門前停下了,門上寫著「計算機通訊室」幾個字。門緊緊關著,弄不開。基普只好再上一層。在那裏,他看見一個自己從未見過的巨大望遠鏡,鏡的下部還有一個顯示屏。顯示屏前,站著一個身著制服、滿臉不耐煩的人,正皺著眉頭,盯著自己。那人開口了,警告基普趕快滾回自己的臥艙去。回到臥艙時黛還在睡覺,媽媽坐著觀看監視器。看見兒子回來,她連忙調低了監視器的音量,並問基普感覺好些沒有。
「我想……」基普猶豫不決地說,「如果你認為斯特克先生在撒謊,阿爾特機長沒有病……」
看到母親驟然繃緊的臉,基普連忙打住。
「我無從知道。」裏瑪答道,她的聲音很低,「無論如何,斯特克現在是機長了,我們必須尊重他。當然,也沒有必要一定得喜歡他。」
基普想對母親講講遇到卡洛斯的事,不過他忍住了。他得信守諾言。
「我不明白我們為什麼要上這兒來。」基普又說話了,他知道,這話會傷害母親,可還是禁不住要往這上頭想,「如果我們只知道自己一去不複返,此外,一無所知,甚至連飛船將飛向何方也不知道,那麼,整個行動顯得也太荒唐了,成了純粹的冒險遊戲。」
「是這樣。」裏瑪咬著嘴唇,尋思如何回答兒子的問題,「但是,孩子,實際的情況是:我們別無選擇。」
裏瑪說不下去,她不知道究竟該怎樣對兒子解釋才好,不知道話該從何處講起。長長的沉默。基普也不敢吱聲。看到母親如此為難,他後悔不迭,真不該重提這個話題。終於,裏瑪關了監視器,接著說了下去。
「一切都是你父親引起的。」可話頭剛一提起,又停下了。裏瑪低著頭,輕輕拍打著黛,兩眼茫然地望著前方,一言不發。良久,才繼續說道:「我從未對你們過多提起過他。現在,也許我該給你們好好講講了。反正我們就要離開地球,這裏的一切都將成為過去了。你想聽嗎?」
「你就講吧。」基普一下子來了興致,「你原來說過,他參加了『太空播種行動』的第七十九次飛行。我一直在琢磨其中的原委呢。」
「有相當長一段時間,一提起他,甚至想起他,我就受不了。」提起往事,裏瑪不覺黯然神傷,語調低沉,一下子顯得老了許多,「我愛過他,說什麼也不會讓你和黛恨他。再說了,他也曾想過要好好待我們娘兒仨,也曾為此努力過,至少在他飛離地球前的那段日子,他是這樣做的。」
睡夢中,黛輕輕哼了一聲。裏瑪連忙打住,不再言語。替女兒拉好被子後,她就呆坐著,茫然地盯著空空的監視器發愣,似乎把對面的兒子也給忘了。
「爸爸後來怎麼啦?」
「哦,對不起。」裏瑪回過神來,使勁聳了一下肩,似乎想要擺脫內心的傷感,「當初,我們相識的時候,還都很年輕,剛加盟『太空播種行動』組織。對當時的我們來說,到遙遠的星系去播撒人類的火種,是一項神聖無比的事業。我們相約,一同飛向太空,永不分離。不過,由於我是地質構造與生物工程專家,需要留在地上工作,與一批工到師設計一種能適應各種行星條件的著陸器。而你父親也成了發射基地的一位指揮員。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我倆都是基地的核心人員,脫不得身。因此,我們一時不能成行,去實現自己的理想。終於,機會來了。我們的工程設計任務完成了,而且准備發射的飛船也正好有人員空缺。當時你四歲,而黛還在媽媽的肚子裏。醫生說,我應該生下孩子後再去參加飛行。就這樣,你父親就拋下我,獨自走了。」
提起這事,裏瑪至今餘恨未消,說不下去。直到兒子追問她原因時,她才勉強接著講下去。
她伸出手去,輕輕撫弄著黛的頭發。
「他迷上了另一個女人,霍莉·霍恩,一個量子工程技術員。」一提到這個名字,裏瑪的臉一下子僵硬了,但馬上平靜下來。她聳了聳肩,極力顯出輕松的樣子,兩眼空空地望著前方,昔日的情敵仿佛又浮現在眼前,「她是個漂亮女人,金發碧眼,風姿綽約。在佐治亞理工大學念書時,我們曾經同住一間宿舍,是好朋友,以後也一直是。」說到這裏,裏瑪氣得嘴唇都發抖了,「當然,她向我表示了歉意,你父親也說他感到難過。也許他說的是實話。他們把存在銀行的全部積蓄都留下了,作為你和妹妹的撫養費用。我也一直想原諒他們,可是……」
裏瑪難過得說不下去。過了一會兒,才平靜一些。
「大致情況就是這樣。這也正是我們所以走到今天這步田地的原因。他們留給我的錢也有限,早花光了。我自己又沒攢下什麼錢。現在『太空播種行動』完了,我的工作沒了,我所學的專業知識也就失去了用武之地。留在這裏,地球上,裏瑪兩眼注視著監視器灰白的空屏幕,微笑起來,仿佛又看到了新的希望在向他們招手。
「未來的事兒,有誰料得准呢?我們現在搭上了最後一艘播種飛船,我感覺我們開始了一次偉大的行程,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這次行程的終點。」她頓了頓,又說道,「也許,這對你和黛來說不太公平,我不該這樣做,可這畢竟是一次機會……一個值得嘗試的、激動人心的機會!我希望你能試著理解媽媽的苦心。」
「我會的,媽媽。別責備自己了。」基普站起來,緊緊地抱著媽媽,「參加這次旅行,我很高興。」
基普一家還在靜靜等待。裏瑪再次打開監視器,裏面還在重複播送著船上的規章制度和安全守則。有戴白帽的服務員進來,叫他們去用餐。一頓快餐,三明治加大豆湯。後來,基普困了,媽媽幫他安好床鋪,讓他上床睡覺。倒計時開始時,媽媽叫醒了基普,並把他的臥鋪吊帶扣加固了一下。黛沒有睡沉,迷迷糊糊地說著夢話,低聲叫著她的咪咪。
「現在離發射還有5分鐘。」基普一邊聽著倒計時,一邊把軟塑料的護耳塞安放在耳朵裏。「4分鐘——3分鐘——2分鐘——1分鐘——」媽媽提醒基普戴上護目鏡。基普戴上了,然後一聲不響地躺著,等待著什麼事的發生。會發生什麼事呢?一道閃電麼?也許是吧。「30秒——20秒—10秒——5秒—」基普感到異常緊張,渾身發抖,喘不過氣來。「4秒——3秒——2秒——1秒——」
「啪!」一個脆裂的聲音響起。此外,什麼事也沒發生。基普取下護目鏡,臥艙裏一片漆黑。很快,監視器亮了,發著綠色的幽幽輝光。黛還在夢裏說胡話,哀求著要咪咪。基普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從臥床上輕輕地飄起來。
第五章
羅克比發射提前一天上了九十九號飛船,並在健身艙找到一個不顯眼的貯藏間,把炸彈安放在裏面。然後,他下到輪機艙,裝模作樣地開始了自己的「巡查」工作,聽取輪機手們的報告。那些有關燃料儲備、核聚變反應堆和量子推進系統情況的報告,充滿了專業行話,在羅克聽來,簡直有如天書,可他卻裝出完全明白,十分內行的樣子。只是在最後簽署巡查項目清單時,才著實讓他緊張了一陣子。原因是負責簽字的那個大個子機械師,叫安德森的,很想和羅克聊聊,而羅克卻生怕自己答不上來,露餡現形。
「都快永別了,可還得和你道再見!你說可笑不可笑?」安德森熱情地伸出一只厚厚的肉手,要和羅克道別,看樣子,他把簽字的事兒給忘了,「我在這兒都幹了3年啦,正等著換個工作呢!可現在又被套在這裏啦……」安德森抱怨道。羅克趕緊把鋼筆遞給對方。安德森憨厚地笑著,一點沒留意,大大咧咧地劃上了自己的簽名,還說道:「抱歉,耽擱您啦!嗨,這一去,不就是徹底的永別麼?」
「祝你好運。」羅克抓著對方的手草草地握了一下,說道,「上帝與你同在。」
這樣的祝福話,羅克那死了的老牧師父親是常說的,可羅克本人從未說過。他這輩子還沒真心祝福過任何人呢。現在說說,不過應付一下而已。即使如此,也讓他感到別扭難受。
得到機械師的簽字後,羅克又匆匆趕回電梯。他還需要最後獲得機長親筆簽名。一旦有了機長的簽名,羅克即可在一小時之內下船,返回拉斯克魯塞斯的「太空播種行動」總部。在那裏,整理好巡查終結報告後,他便可領取工資了。此外,一旦飛船被炸毀的消息得到證實,納寧還將為他擺慶功酒,並支付餘下的全部酬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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