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畢半信半疑,又饒有興趣地聽著,煙霧嫋嫋中,艾溥露距他越來越近,她像是在訴說著一股說不清的舊傷痛,一股埋藏許久的怨恨,然而,話語之間偶爾又顯出自鳴得意之色,緊繃著的嘴唇,有著一種特別的美麗。
「我開始的時候搞些小的,孩子可以做的。」她輕聲地繼續說,「九歲時第一次幹了件嚴重的事。我的異母哥哥養著一條狗,叫泰戈,不知什麼原因,泰戈不喜歡我,我每次要撫摩它時,它都朝我齜牙咧嘴,就像今天那個蒙瑞克女人的狗時我那樣。父親說,狗對我不友好,無疑是另一個跡象,表明我是魔孩兒,是上帝對這個家的詛咒。
「有一天,泰戈咬了我,哥哥哈裏不但高興地大笑,還叫我該死的小巫婆。他要塞戈追著咬我,他就是這麼說的,也許他是在故意逗我,我不知道。不過,我說我要他知道我的確是個巫婆,我告訴他,我要詛咒他的狗,咒它死掉。
我竭盡全力施展我的所謂巫術,」
說到這兒,她的眼睛眯得細細的,鼻翼一張一合地扇動著。
「我回想著那個接生婆說過的所有魔法,自己編了一小條咒語,詛咒泰戈快死。晚上全家祈禱的時候,我就默默地念咒語。又收集些泰戈的毛,朝上面吐點兒口水,放進廚房的爐子裏燒掉。然後,我就等著泰戈快點兒死,」
巴畢有意想緩解一下她激動的情緒,小聲說;「你不過是個孩子,隨便玩玩兒。」
「可是,幾天之後,泰戈瘋了,父親不得不開槍把它打死。」
她平靜地補充道,她的這種平靜比尖叫更令人感到害怕,巴畢屏住呼吸,不安地扭動著。
「巧合。」他小心地說。
「也許吧。」艾溥露面帶得意之色,好像她早就知道巴畢會這樣說,「不過,我不這麼認為。」
剛才的那股怨恨,重又浮現在她的臉上,「我相信我的魔力。哈裏相信,他告訴父親後,父親也相信。
我趕快跑到母親那兒求援,母親當時正在縫衣服,沒等她有機會保護我,父親就沖進去,把我拉到外邊,又用鞭子狠狠地抽我。」
艾薄露顫抖的手舉起酒杯,沒有喝,就又放下了。她完全投入到了對往日的回憶。
「父親打我打得狠極了,我覺得這太不公平。一邊兒挨打,我一邊兒尖叫著發誓,一定要討回公道。他一停住手放我走,我就跑到牧場,挑了三頭最好的奶牛,和一頭父親才買回不久的公牛,在這些牛身上拔些牛毛,吐些口水,劃火柴燒掉,又埋到穀倉後面的空地上。我又編了另外的一個咒語。」
她透過煙霧,用冷峻的目光看著巴畢。
「一個星期後。那條公牛果然死了。」
「巧合,」巴畢小聲嘟噥著,「這是巧合。」
艾溥露咬著自己鮮紅的嘴唇,輕蔑地笑了笑。
「獸醫說公牛得了敗血症。」她輕聲說,「那三頭奶牛也死了,還有一頭小母牛和兩頭小公牛。父親記起了我的詛咒,哈裏看見了我在穀倉後面挖坑。他故意搬弄是非,父親就又將我一頓鞭打,直到我承認,的確詛過咒要殺死這些牛。」
突然,艾溥露一口氣喝光杯中的酒,動作如貓一樣的敏捷,綠光閃閃的眼睛長久地直視著巴畢,可又像什麼都沒看見似的;僵硬的手指轉動著杯子,細長的杯柄被一折兩段,杯子上半部滑到地下,摔得粉碎。艾溥露好像沒察覺到杯子已經摔成碎片,看都不看一眼地下的玻璃,繼續用沙啞的聲音說:「巴畢,那天晚上我度過了最可怕的一夜。父親把其他孩子送到結了婚的姐姐家,以躲避巫術的傷害,躲避上帝的詛咒,他是咆哮著這麼說的。家裏只留下他、母親和我,我們一起祈禱,父親說,要我嘗嘗罪孽的報應。」
她的紅指甲神經質地轉動著碎玻璃片兒。
「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個晚上。我記得母親雙膝跪在粗糙的木地板上,面對父親,好像他是一個暴怒的神靈,她痛哭著,為我開脫罪責,求父親慈悲些,饒了我。可是,父親並不理睬。他在昏暗的小屋子裏來回踱著步,大叫大喊地發問,責罵我和母親,借著味道難聞的油燈讀著《聖經》。他不斷地重複著《聖經》裏的一句話:你不應該容忍巫師活在世上。」
巴畢見她顫抖的手不停地轉動碎玻璃片兒。生怕她會劃傷自己的手指,便輕輕地抬起她的手指,拿開玻璃片兒,而艾溥露像沒感覺到似的,「就這樣持續了一整夜,」
她輕聲說,「父親要我們跪下祈禱,他一會兒在屋子裏走來走去,一會兒詛咒母親和我,母親跪在他腳下求情,他一下子把母親拱開,一個耳光接著一個耳光地打得母親在屋子裏到處躲藏。他大聲警告母親不要袒護萬惡的魔孩兒,然後,把我從母親的懷裏奪走,繼續鞭打我,直到把我打得半死,又接著讀《聖經》裏的那段話:你不應該容忍巫師活在世上。」
艾溥露停息下來,長長的大眼睛望著巴畢的手。他低頭一看,手指上浸著一滴殷紅的血滴。他小心翼翼地把玻璃碎片撿進煙灰缸,用手絹擦去血滴,接著,又點燃一支煙。
艾溥露以沙啞,充滿仇恨的聲音繼續說道:「他幾乎要把我折磨死了,母親反抗了,最後一次要他放開我,她用椅子猛擊父親的頭部,椅子碎了,可父親好像沒受什麼傷,他把我拋到地板上,朝他掛在門旁的短槍奔過去,我知道他要殺死母親和我,我使盡全身力氣,大聲喊出一個咒語阻止他。」
她沙啞的聲音戛然止住,深深地吸了口氣。
「正當他取槍的瞬間,咒語生效了,他猛然倒在地上不動了。
醫生後來說,父親是一時性腦溢血,要他以後注意控制住自己的脾氣。我看他沒改多少脾氣,因為他出院後,聽說母親帶著我逃到加利福尼亞去了。一怒之下,便氣絕身亡。
不知什麼時候,招待已經掃走了玻璃碎片,重新端來兩杯代基裏酒,放在桌子上。艾溥露·貝爾貪婪地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巴畢從衣袋裏摸出兩美元小費,交給招待,然後邊慢慢呷著自己的酒,心裏邊暗暗盤算,這頓晚餐要花費多少,有意不去打斷艾溥露,「我一直不知道母親信仰什麼宗教。「她接著說,而這正是巴畢要問,但一直沒敢問的。「她愛我。能夠原諒我犯的任何錯誤,我們離開父親後,她只要求我不要再做詛咒發誓的事,在她的有生之年,我一直遵守著這一諾言。」
她放回空酒杯,剛才顫抖的手已經平息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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