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米咯咯笑著接住繩子,眼睛裏充滿了得意而愉快的淚水。他將繩子扔給桑迪,桑迪一邊聽他們回答,一邊把繩子在牆的柵板上繞了一圈並紮緊。他說:「好吧,那麼理查德·尼克松名字中間那部分是什麼呢?」
「是米爾豪斯!」波麗搶答道,她早就想好了下一道難題:「誰知道卡爾文·柯立芝①名字的中間部分?」她頗為自得,舌頭伸進伸出地舔著,自信大家都被她難倒了。但是波頓耍了她一把。
【①約翰·卡爾文·柯立芝,美國第30任總統(1923-1929),共和党人。】
「我知道,就是卡爾文!」波頓得意洋洋地說,「卡爾文才是他名字的中間部分,他名字的開頭部分應該是……應該是……」
「是什麼,是什麼?」波麗逼問道,「我出的題你沒答對!」
「我答對了!」波頓大聲吼道。
「你沒有!」
「你這個又瘦又傻的吮汁鳥①,」波頓朝波麗噓了一聲,對自己能脫口說出地球上的粗話,以及能發出一連串「S」音,十分得意,「我答對了!」
【①吮汁鳥:英語原文為sapsuker,乃啄木鳥的一類,名為吸汁啄木鳥,產於北美洲。此處因譯文需要,稍做改動。】
「你就是沒有,沒有!我說了,他名字的開頭部分是卡爾文,你得說出中間那部分是什麼,不然你就輸了。我可要重新出題了——哎喲!」她正氣籲籲地說著,波頓朝她撲了過來,三角形的腦袋正好撞在波麗的肚子上。
這場打鬧使架網的工作停了下來。海倫也從牆上跳下來加入其中。不過桑迪還是呆在牆上沒下來。這種混戰對他的朋友們來說並不怎麼危險。年輕的海克利人每個都是他的兩倍重,而且打起架來彼此之間大多鬥個平手。桑迪就不一樣了。他既沒那麼大的個頭,也沒有大象那麼厚的皮,以輕松承受這種打鬥。而且要跟海克利人打架,他的肌肉也顯得可憐。隨便哪個年輕的海克利人都能將桑迪的四肢輕而易舉地扯掉,就像一位戀人從花朵上輕輕扯下一瓣花瓣一樣。他們小時候就幾次差點鬧出這種事來。
然而這並不是說拉桑德·華盛頓是一個身弱體虛之人。地球人若見了他,恐怕沒有一個會這樣以為,但是海克利人的塊頭可不是地球人比得了的。他們也清楚這點。那怕他們當中有誰沖著桑迪大發雷霆,也不至於會朝他揮拳動腳。一方面是因為他們知道,小分隊中這惟一的地球人要是出了什麼事的話,等著他們的將會是什麼。另一方面,他們對桑迪還是蠻感激的,大家都欠他的情。他們明白,要不是因為需要給拉桑德·華盛頓這個地球人找些同伴一塊兒成長——當然這種同伴不可能是人類,因為飛船上也沒有其他地球人,海克利人只能設法給桑迪找些盡量與地球人相像的伴兒——極可能到現在他們還被冷凍在飛船上巨大的低溫育嬰房裏,是一個個尚未孵化的卵呢。
其他隊員還在打打鬧鬧,桑迪從牆上滑下來,縮進一張凳子後的角落裏。那兒有一排排海克利嬰兒將要用到的巢——它們未來的小主人現在還在孵卵器裏呢,這些巢剛好成為隔離這場鬥毆的防護屏障。能從牆上下來,桑迪感到自在快活。他舒舒服服縮在角落裏,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本子和一支筆,他把頭埋得低低的,以免被空中亂飛的東西擊中,然後開始寫起詩來。
寫詩對海克利人來說,並不是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自然,在那些生來就是為了在飛船外部幹重活、或是在發動機房有害的輻射環境裏工作的目不識丁的粗漢們看來,寫詩就是件稀罕事了。桑迪的六個隊友經常寫詩,這是一種炫耀自己才能的方法。桑迪早就寫了大量的詩作,不過,和他那些隊友的作品一樣,他的詩都是以海克利文寫的。海克利文是一種表意文字,不是字母文字。海克利人寫詩很講究經過巧妙構思呈現於紙上的詩歌造型,他們認為這與文字的含義同等重要。桑迪現在想做的是件其他人沒做過的事:寫一首海克利式的詩,不過要用英語寫。
桑迪早已打好了草稿,開始著手把一個個單詞以最巧妙的方式重新組合起來。這時門口傳來一個成人的聲音,說的是海克利語:「嗨,搗蛋鬼!出工不出力的家夥!淨顧著玩,不知道幹活。快住手!別鬧了!聽見沒有?」
桑迪聽出這是誰的聲音:瑪莎拉回來了。她生氣之極,輕輕打著嗝,伸直了兩腿,居高臨下望著隊員們。她改用英語訓斥他們,盛怒之下,她的發音愈加不清楚,有的字也說漏了:「你們這四(是)怎了?怎麼跟一群胡西克一樣?這些娃娃就要孵出來了,沒有個安傳(全)的環境怎麼行!」
隊員們僵在原地,十分尷尬,鼻子哼哼著。他們鬧得滿室狼藉,綁好的彈力索有大半被扯了下來,撕得一縷一縷的,垂在嬰巢叢中,再也沒法用了。戴米氣喘籲籲,低聲下氣地說道:「對不起,瑪莎拉,不過這事該怪波頓,是他先撲向……」
「別老索(說)波頓!瞧瞧你們自己都幹了些森(什)麼!現在趕快把仄(這)堆垃圾搜(收)四(拾)幹淨,快動手!」
等3個1/12日①的工作期結束了,他們回到自己的艙區。瑪莎拉催促桑迪去試試衣服。桑迪實在有些餓了——其實大夥都餓了——但是瑪莎拉的話就是命令。這20多年當中,大部分時候桑迪都覺得,在他小小的世界裏瑪莎拉是最睿智的、也是最好的人。他現在也還這樣認為。出於莫名的沖動,桑迪問了瑪莎拉一個長久以來一直困擾著他的問題:「瑪莎拉,你以後會升為『長者』嗎?」
【①1/12日(及後文出現的「12日」):海克利人是采用十二進制來計算時間的。】
瑪莎拉吃了一驚:「拉三(桑)德,你怎麼會仄(這)樣想?我僧(生)來就不四(是)當『長者』的,資(知)道嗎?」
「是嗎?」
「四(是)仄(這)樣。要資(知)道,在卵孵出前,科學家們都要把它們的基因稍作變動。正因為仄(這)樣,你的隊友們才能把英語所有的音都發准確,包括仄(這)個要命的S音。」
「我知道,這誰不知道?」桑迪說。
「而且,我並不具備當一個『長者』所需的稟賦;比如索(說)字(智)慧,才能……」
「你的智慧跟才能一點兒都不欠缺。」桑迪誠懇地說。
瑪莎拉頗為感動,說道:「好孩子,但四(是),我沒有曾(成)為『長者』所必需的基因,對不對?這也四(是)天經地義的四(事)情嘛。其四(實)我活得挺開心的。我的工作很有意義,真正的快樂就在於此,桑迪,就在於恪盡天職。」
「什麼有意義的工作?」
「你指什麼,拉桑德?」
「你剛才說,你在做很有意義的工作。我想你僅僅是在照看我嘛。」
「四(是)啊,這不四(是)很有意義嗎?三(桑)迪,資(知)道嗎,你可四(是)無價之寶啊。整艘飛船上你四(是)絕無僅有的一個,所以你才顯得與眾不同。來瞧瞧這些衣服,好嗎?」她側過身子,用四個拇指抓住了桑迪背後的顯示屏操縱柄。屏幕上很快一幅接一幅地出現了穿著各式服裝的地球男人的圖片。
想要決定拉桑德登上地球時該穿些什麼,可不是件容易事,這得怪人類,他們老是隨時代的變遷不斷改變穿衣的習慣。更糟的是,地球上的電視台老是亂七八糟地播些歷史片,尤其是其中一些經典舊片,想要看出它們是什麼年代攝制的,根本就無跡可循。海克利人能肯定的是,托加袍①在地球上已經過時,佩劍以及飾有翎毛的帽子應該也不再流行了。看來,穿職業裝倒是保證不會鬧笑話的——但是穿哪種呢?單排扣的還是雙排扣的?大翻領的還是小翻領的?系不系領帶?領子要不要做得堅挺點?褲子上要不要加幾道褶邊?穿不穿馬甲?如果要穿,是做一件跟外面所穿的茄克顏色相配的呢,還是用紅色或黃色的布料,或者格子花呢來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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