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退一步想想。如果一個貿易商心裏不痛快,他可以到什麼地方去呢?要是身邊沒有船,他在太空中是沒有立足之地的。至於到弗拉基的星球上生活,他根本不會產生那種念頭,這種想法本身就令人厭惡到極點。船就是他的命根子,連呼吸的空氣都來自船上,因此,無論如何,他都必須學會如何在船裏生活。可是封閉在這裏,人和人的關系可以惡化到難以忍受的地步,而且你絕對無法逃脫這種關系。壓力一天比一天大,最後會鬧出殺人事件的……或者連飛船都毀了。但人類可以想出在任何環境下共同生活的辦法。你們船上,人與人之間有一種潤滑劑:儀式、禮儀、講話的既定方式、必須做的事、既定的反應方式。在困難情況下,你們可以躲在這些既定模式背後——這就是弗裏茨不生氣的原因。」
「啊?」
「他不能生氣。你做錯了事……但是,做錯事本身便表明,你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人。當時弗裏茨忘了這一點,以後他又想起來了,於是一下子就消了氣。你們『同胞』不允許自己對小孩子發火,只需要把他拉回到正道上來就行了……直到他像弗裏茨一樣,能自動地遵循你們複雜的習慣為止。」
「‧蓿‧蟻胛頤靼琢恕!彼鞅忍玖艘豢諂‧擔‧罷飪商‧蚜恕!
「你覺得難,因為你不是出生在這裏的。可你會學會的,到時候,遵守這些習俗就像呼吸一樣簡單自然——也跟呼吸一樣有用。正是因為風俗習慣,一個人才能知道自己是誰,屬於哪個團體,必須做什麼。即使不合邏輯的風俗也比沒有風俗好。沒有風俗,人們就不能共同生活。從人類學的觀點來看,所謂『正義』,就是追求切實可行的風俗習慣。」
「我父親——我是說我原來的父親跛子巴斯利姆——經常說,要對別人公平,不用理會別人是不是對你公平,只有這樣才能實現正義。」
「這話難道不符合我說的話嗎?」
「‧蓿‧蟻朧塹摹!
「我認為,跛子巴斯利姆會認為『同胞』們是公正的。」她拍拍索比肩膀說,「沒問題,索比,好好幹吧,將來總有一天,你會娶上這些好姑娘中的一個。你會幸福的。」
這句祝詞並沒有讓索比高興起來。
第九章
到了西蘇號接近洛希安的時候,索比獲得了一個戰鬥崗位,總算有了一份與男人相配的工作。最初分配他到中心包紮所去幫忙,那是一件可有可無的活兒。讓他得到提升的是他的數學知識。
在此之前,他上過船上的學校。巴斯利姆曾對他進行過基礎知識教育,但那些知識並沒有讓他在老師面前顯得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這裏認為重要的科目是芬蘭語、貿易慣例、商務實踐、許多星球的進出口法、營養液栽培法、飛船經濟、飛船安全和損管等。這些科目巴斯利姆提都沒對他提起過。他只強調語言、科學、數學、銀河系書寫符號和歷史。不過,索比吞噬這些新知識的速度快極了,只有用巴斯利姆的方法嚴格訓練出來的人才會有這種高速度。貿易人員需要掌握應用數學,簿記、會計學、航天學及氫聚變動力標准飛船核子學都以數學為基礎。索比吃力地通過了第一學期考試,第二學期就不是很難了。到了第三學期,老師驚奇地發現,這個前弗拉基已經學過多維幾何學。
於是他們向船長報告說,船上出了一個數學天才。
這話雖然不符合事實,但卻讓索比換了一項新工作,即操作右舷火控計算機。
對於貿易飛船來說,最大的危險出在每次躍遷的開始和結束階段。這種時候,飛船的飛行速度低於光速。從理論上講,測出和攔截比光速快許多倍、處於錯亂空間的飛船並非完全不可能。可實際上,這麼做的難易程度相當於在半夜暴風雨中想用弓箭去射中某一滴特定的雨水。但是,如果襲擊者速度很快,被攻擊者又是一艘速度低於光速的笨重貨船,攻擊成功的可能性就會大大提高。
西蘇號擁有百倍於標准的重力加速度,為了盡量縮短危險時間,它要用上自己的全部「腿勁」。但是,即使飛船的速度持續提升,每秒提升1000米,它還是要經過3.5個標准日才能達到光速。
半個星期,這是一段漫長難熬的等待時間。如果速度能增加一倍,危險期就會減少一半,西蘇號就能像襲擊者一樣敏捷了。但那意味著把氫聚變室擴大到現在的八倍,同時,確保氫反應安全的輻射防護、輔助設備和順磁密封艙也必須相應增強。設備體積增大後,載貨量就會減少。船上的貿易者是靠勞動吃飯的,就算沒有榨取他們血汗的寄生蟲,他們也無法承受利潤的遞減,這種遞減受多維空間物理鐵律制約,下降幅度是以幾何級數計算的。這樣一來,西蘇號只能以自己所能提供的最高速度飛行,即使這樣也遠遠趕不上沒有貨物拖累的劫掠飛船。
有了那麼多貨物,操縱西蘇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當它在某片漆黑的空間實施躍遷時,它必須保持正確的方向,不能有半分偏差。出發時差之毫厘,脫離躍遷時就會失之萬裏,大大偏離既定的貿易地點。一出這種差錯,贏利就會變成虧本。除此以外還有其他問題需要考慮,船長必須作好完全切斷動力的准備,有時還要冒船內人造重力徹底失效的危險,這意味著柔軟的人體突然暴露在100個標准重力的作用下,全船人很有可能會被壓成草莓醬。
所以當船長的才會得胃潰瘍。得這種病的原因不是討價還價、計算折扣和傭金,也不是因為想方設法推測船上貨物怎樣才能得到最好的回報。黑暗中長程躍遷也不會讓他患上這種病(這種時候他可以好好放松一下,逗逗小孩子)。要他老命的是躍遷開始和結束的過程。這是漫長的痛苦,其間隨時可能必須在瞬間作出重大決定,也許全家人的生命或自由都取決於他的這次決定。
如果劫掠者的目的是摧毀商船,那麼西蘇號和它的姐妹船是沒有生還希望的。但是劫掠者要的是值錢東西和奴隸,炸毀一艘船則什麼都得不到。
貿易者們則毫無顧忌,摧毀來襲之船是最理想的方案。自尋的核彈價格貴得驚人,用它們去對付襲擊者,經濟上會受到很大損失。但是,如果電腦顯示出目的物已進入射程範圍內,那麼,貿易者們是絕不會猶豫的。但反過來說,除非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襲擊者不會使用毀滅性武器。偷襲者的戰術往往是先用一束所謂的「麻醉光」把商船變成「瞎子」,擊毀船上的儀器裝備,再使自己逼近商船,讓船上的每個人都喪失抵抗能力。如果不行,幹脆殺了他們,劫走商船和貨物。
遇到那種情況,貿易船是能逃則逃,走不了時只得跟他們拼了。但是一旦開戰,就會以死相拼。
只要西蘇號以亞光速飛行,它就會用探測器捕捉多維空間中的動靜:每一種幹擾聲、某一空間中悄悄的交談聲、或者一艘飛船加速上升時發出的「白噪聲」。數據輸入飛船空間航行模擬器,想查明的問題是:另一艘飛船去哪裏?其前進路線是什麼?速度多少?加速度如何?當我們到達某一空間之前,它能不能抓住我們?如果顯示出來的答案帶有威脅性,這些處理過的數據就會馬上輸入左、右舷火控計算機裏,這時西蘇號就要立即作好戰鬥准備:彈藥手會激活核彈尋的器,撫摸著導彈光滑的表面,口中輕聲念叨著驅除惡魔的符咒;總工程師打開可以讓動力設備變成巨型氫彈的自殺開關,心裏祈禱著,在飛船最終面臨覆滅的時刻,他會有勇氣把全船人員送上西天;船長不斷發出命令,叫全體船員分成兩班,各值四小時班,實施戰時緊急狀態——炊事員滅掉爐火,助理工程師關閉空氣流通開關,農業人員跟他們的綠色植物道別,全體匆匆奔向戰鬥崗位。母親們抱起嬰兒,系上帶子,把他們緊緊地捆在自己的身上。
接著便開始了等待。但索比還有那些和他一樣負責火控計算機的人卻不是這樣。他們汗流浹背,因為在接下來的幾分鐘或者幾個小時裏,可以說西蘇號上所有生命都掌握在他們手裏了。這些火控計算機以毫秒為單位分析著從模擬器中傳來的數據,由此決定導彈發射裝置是否能擊中目標,並對四個問題提供答案:發射「可能」或「不可能」,己方飛船可不可能用切斷動力的方式改變自己的方位,對方飛船能否用這種辦法改變方位,雙方飛船是否同樣可以改變方位。自動系統可以獨立處理這些答案,但機器是不會思考的。設計每台電腦時就考慮到,一半因素取決於操作人員的判斷:遙遠的五分鐘以後會出現什麼情況?或者,如果目前局勢發生變化,會出現什麼情況?如果情況是在不斷變化的……以及在這種情況下,能否擊中目標。
對這些變量的分析取決於人的判斷力。一個操作者憑直覺獲知的預測可以挽救或者喪失一艘飛船。一束麻醉光是以光速前進的,導彈卻最多只能達到每秒幾百公里,不過也會出現這種局面:襲擊者逼近了,商船進入了鉛筆粗細的麻醉光的有效射程以內。襲擊者發射了麻醉光,在此之前,貿易船已經射出了自尋的導彈……當劫掠船炸成一片原子塵埃以後,被擊中的商船仍然會生存下來。
可是,如果操作人員心太急,早了幾秒鐘動手,或者過分小心,動作慢了幾秒鐘,他便可能失掉自己的飛船。太著急的話,導彈會因過早發射而擊不中目標;太謹慎了,導彈就會永遠沒有機會發射出去。
顯然,上了年紀的老人不適合做這種工作。最好的火控人員應該是青春煥發的男女,他們腦子活動快,行動迅速,富有自信心,沒有條條框框,並能憑直覺精確地抓住種種變化關系。他們不怕死,因為他們還沒有想到過死。
貿易船必須隨時注意發掘這樣的年輕人,而索比似乎正好具有數學上的天賦,當然,他還有其他方面的才能,譬如不怕壓力下好國際象棋,能打快球。他的指導老師是傑裏·金索維,也就是他的侄子和室友。傑裏在家庭中是小輩,但年齡似乎比較大。離開計算機房,他叫索比「叔叔」,但是在工作中,索比卻必須稱他「右舷高級火控員」,還要加上「先生」兩個字。
在向洛希安躍遷的漫長而又黑暗的幾個星期時間裏,傑裏一直負責訓練索比。計劃是讓索比學習營養液栽培法,傑裏自己則是高級押貨員。但是這艘船上已經有許多農業工作人員了,在太空飛行中,押貨員們曆來沒有什麼事情可幹。於是克勞薩船長就叫傑裏在計算機房好好訓練索比。
在商船處於加速至光速飛行的半星期中,全船都保持著戰備狀態,每個戰鬥崗位都要兩個人值班。傑裏的下級火控員是他妹妹瑪塔。計算機有雙聯控制台,每個控制台都可以用選擇開關進行操作。戰備狀態下,兩個人並排坐著,傑裏負責操作,瑪塔則隨時准備接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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