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索比得出結論,這些衣服一定是送給他的,是為他准備的!他的圍腰布已經不見了,船長肯定不想讓他光著屁股出現在西蘇號上。索比自己倒不覺得害羞,在朱布爾雖然也有著裝方面的講究,但僅限於上層社會。不過話又說回來,一般人也不至於不講究到光屁股的地步。
索比鼓起勇氣,穿上這身衣服,結果發現短褲穿反了,覺得不對勁,這才換了一面,重新穿上。其實汗衫也是反的,不過不太明顯,他還以為自己穿對了,沒有反過來重穿。穿好以後,他很想看看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模樣,可惜房間裏沒有鏡子。
這套衣服是從船上小賣部裏買來的工作服,裁剪簡單,純淡綠色,是用結實、便宜的料子做成的。許多世紀以來,不少星球上的男男女女不分性別都穿這種衣服。不過他覺得,就是處於全盛時期,富可敵國的所羅門王也沒有自己現在打扮得這麼漂亮!他把衣服弄得平平整整,真希望能讓誰看看自己有多帥。衣服穿好以後,他又迫不及待地找起房門來了。
他沒找到門,但門卻找到了他。他的手無意間拂過艙壁的一塊金屬板,只覺一陣微風,轉身一看,發現一塊金屬板不見了,通往走廊那扇門自動打開了。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打扮跟索比一樣的年輕人沿著弧形走廊朝索比走來(索比欣喜地發現自己穿得非常得體)。索比迎上前去,用薩爾貢語向他問了一聲好。
那人向索比瞟了一眼,旁若無人地走了過去。索比眨眨眼,迷惑不解,感到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他望著漸漸遠去的背影,又改用國際語大聲喊他。
那人還是沒有什麼反應。索比還想試用其他語言,可是那人已經走掉了。
索比無可奈何地聳聳肩,心想,一個乞丐犯不著為這樣小事生氣,他只想弄個明白。
20分鐘以後,索比發現了很多東西。第一,這艘西蘇號比他想像的要大許多。除了在奴隸販運船船艙內見到的有限空間以外,以前他從來沒有身臨其境地觀察過一艘星際飛船。在地面上從遠處望去,停在朱布爾航天港裏的飛船好像很大,但也沒有大到這種地步。第二,他驚奇地發現船上竟然有那麼多人。他以前知道,往返於九星之間的薩爾貢貨船通常只有六七個船員。但是在這兒,僅在頭幾分鐘時間裏,他遇到過男女老少的人數已經比前者多了幾倍。第三,他灰心喪氣地發現自己被冷落了。船上的人們誰都不理睬他,跟他們說話他們也不答理。要是不讓路,他們就會徑直朝你走過來。跟索比最親近的是一個小女孩,他打招呼時,小女孩眼睛滴溜溜地注視著他,直到一個女人上來把她拉走為止。那女人對索比連看都不看一眼。
索比已經習慣了這種冷遇,這是貴族對待索比這種階層最常見的方式。貴族是不會接待他的,在他們眼裏,索比好像根本不存在,即使施舍也只是把錢扔給奴隸就走了,再由奴隸把錢交給他。在朱布爾時,索比並沒有因為這種冷遇覺得委屈,相反,因為曆來如此,他認為那樣做再自然不過了。那時,貴人的傲慢並沒有使他感到孤獨和沮喪,因為在苦難生活中,他有許多熱心腸的夥伴,所以不知道什麼是苦。
但是,如果預先知道西蘇號裏所有夥伴都像貴族一樣冷酷的話,他是不會上船的。不管有沒有警察追捕,他都不會來。可他偏偏就沒有想到這裏的人們也會冷眼相待。克勞薩船長在聽了巴斯利姆的口信以後像父親一樣善待他,索比於是想當然地以為西蘇號上所有船員都會像船長一樣對待自己,可是眼前的一切卻令他大失所望。
他遊遊蕩蕩地來到一條用鋼板打造的走廊,覺得自己仿佛是遊蕩於活人叢中的一個幽靈。所以,他最終還是懊喪地決定回到自己醒來時那個小房間去。可是不久他就迷了路,只得從自以為是對的那條路退回去。他沒有走錯道,巴斯利姆的教誨沒有白費。問題是這條路沒有可以辨識的特征,於是他又四處徘徊起來。不幸的是,這會兒他意識到,不管能不能找到自己的房間,他一定得趕緊打聽出這些人把盥洗室藏到哪兒去了,即使他不得不揪住誰逼問一番都在所不惜。
他冒冒失失撞進一間艙舍,迎接他的是女人氣憤的尖叫。他又慌忙退了出來,只聽身後「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沒過多久,一個男人匆匆趕來,用國際語對他說:「你這東遊西逛的家夥,為什麼惹是生非?」
一聽這話,索比反而感到放心了。這裏簡直像個修道院,無疑是世界上最冷漠的地方,待在這裏簡直比獨自一人還孤獨。在這種環境裏,即使是一頓訓斥,也比不理不睬好得多。「我迷路了。」他小心翼翼地說。
「你為什麼不待在原來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我想——對不起,尊貴的先生——我想找衛生間。」
「哦,就在那裏,你床鋪的正對面。」
「尊貴的先生,我不明白。」
「唔……我想你是不懂的。我不是『尊貴的先生』,我是第一輔助領班,記住這個稱呼。跟我來。」他抓住索比手臂,急忙回身把他帶出迷宮,走到索比迷路的那個甬道口停住腳步,手在一條金屬縫隙上從上往下一拂,說,「這裏就是你的臥室。」話音未落,牆板滑了開去,露出一道門來。
那人轉過身,在另一邊又做了個同樣的動作。「這是右舷單人盥洗室。」那人語帶譏諷,而索比被這些怪異裝置搞得糊裏糊塗,他懵懂地跟著那個人走進自己房間,「現在你就待在這裏,飯會送來的。」
「第一輔助領班,先生?」
「啊?」
「我可以跟克勞薩船長說說話嗎?」
那人吃了一驚。「你以為船長沒有比聊天更重要的事情可做了嗎?」
「可是……」
那人已經走了,索比是在對著鋼板說話。
過了好長時間,一個小孩終於端來了食品,但從他進來的表情和動作中看,他好像只是在一個空房間裏放了一碟東西而已。以後,他又端來其他食品,順手要將第一只盤子撤去。索比幾乎沒法引起他的注意。他緊緊抓住那只盤子,用國際語跟那個孩子說話。索比看出他明白自己的話,但他的回答非常簡短,只有短短一個詞:「弗拉基!」索比不懂這個詞,但也感受得出那種輕蔑的語氣。「弗拉基」是指一種怪模怪樣、一半屬於晰蠍類的小食腐動物。這種東西生活在第三α半人馬主星——人類殖民的第一批星球之一,長得很醜,幾乎毫無腦子,還有種種令人厭惡的習性。只有近於餓死的人才會吃它的肉。它的皮摸上去很不舒服,還會在指頭上留下一股讓人生厭的臭氣。
不僅如此,「弗拉基」還有別的含義,指行星居民、離不開星球的人、住在土地上的人、從來沒去過太空的人、非我族類,連人都算不上,異族、野人。總之,它是一個飽含蔑視的詞。在古老的地球文化裏,每一種動物的名字都會被用來罵人:如豬玀、瘋狗、大母豬、老母牛、鯊魚、蛆蟲等等,數不勝數。不過從侮辱人的方面來說,這些說法沒有一種像「弗拉基」那麼惡毒。
幸好索比不知道這些意思,他只知道那個小孩子瞧不起他,不在乎他——這個,他早就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索比感到困乏了。雖然他已經學會開門的手勢,但卻無論如何都打不開那張床,無論他怎麼敲、碰、抓、壓,或者綜合諸般手段,都拿那張床沒辦法。他只好在地板上躺了一宿。第二天早上飯又端來了,但他還是不能留住那個小孩說幾句話,連讓他罵幾聲都做不到。他在走廊對面還碰上另外幾個男孩和年輕人。別人依然沒有理睬他,但他卻悄悄地看會了一種本事。他學會洗衣服了:一個小玩意兒「吃」進一件衣服,在裏面放上幾分鐘時間,然後又「吐」出來,那件衣服就變得又新又幹淨了。他很高興。當天,他把自己漂亮的新衣服洗了三次。除此以外,他什麼都沒幹。那天晚上,他又在地上睡了一夜。
他蹲在自己鋪位上,痛苦地懷念著老爹,恨不得自己這會兒仍然留在朱布爾。就在這時,突然聽見有人敲他的房門。「我可以進來嗎?」一個聲音問道,操著拘謹、不標准的薩爾貢語。
第24頁完,請續下一頁。喜歡 Amo hot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