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不是。下來吧。」
「我下不來,你抓著我的腳呢。」
那人松開手.索比下來的時候,他後退了幾步,說:「我不知道哪個白癡會叫你……」說到一半時,索比的臉剛好轉到燈光下面,「嗨,原來你就是那個小乞丐!」
那人正要伸手去抓,索比已經拔腿跑開了。索比在人群中左沖右突,只聽身後在喊:「警察快來,警察快來!」這時索比又跑進先前那間黑咕隆咚的院子,全力往前沖去,抓住一根排水管,如履平地般爬上房頂,一直翻過幾十個房頂才停住腳步。
索比靠著一個煙囪坐下,歇了一口氣,開始思考起來。
老爹死了。他不可能死啊,可他真的死了。要是老波迪小隊長不了解實情,也不會那樣說。唉……唉,現在這個時候,老爹和其他受害者的頭一定會一起被釘在塔樓上了。索比腦子裏出現了恐怖的一幕,他精神崩潰了,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淚。
過了好長時間,他抬起頭來,擦去臉上的淚水,站起身來。
老爹死了,他現在該怎麼辦?
不管怎樣,老爹終於沒讓他們問出一句話來。想到這裏,索比雖然痛苦,卻也為老爹感到驕傲。老爹一向是個聰明人,雖然他們抓住了他,但是老爹卻笑到了最後。
現在該怎麼辦?
辛加姆阿姨警告過要他躲起來。波迪小隊長也說過,很簡單,離開這個城市。這些話的確是金玉良言。如果索比也想活到波迪那樣的歲數,最好還是在黎明之前就逃到城外去。但是老爹卻希望他起來戰鬥,而不是靜靜地坐著,等待探子的到來。既然老爹死了,他無須再為老爹做其他什麼事情了——等等!
「當我死了以後,你要去見一個人,捎給他一封信,我可以相信你不會把這件事辦砸或者忘掉吧?」
是的,老爹,你可以相信我!我沒有忘記——我會把信送到的!索比第一次想起了一天多以前,老爹為什麼要那麼早回家的事:那是因為西蘇自由貿易船進了港,船長的名字又正好是老爹所列名單中的一個。「交給第一個出現的船長」,這就是老爹說過的話。「我沒有把事兒辦砸,老爹,雖然我差點砸了鍋,但我記起來了。我一定要完成它,我一定會成功的!」索比現在完全明白,這封信一定是老爹非帶出去不可的、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件東西。他們不是說過嗎,老爹是個間諜。好吧,他會幫老爹辦好這件事。「我一定會做好這件事情,老爹,你一定會勝利的!」
對於自己萌生的「叛國」之心,索比沒有絲毫負罪感。作為一個奴隸,被運到這裏來本身就已經違反了他的意願,所以他對薩爾貢根本沒有「忠誠」二字可言。索比這種意識,巴斯利姆從來沒有給他灌輸過。他對薩爾貢最根深蒂固的感受就是由迷信引起的恐俱,即使那樣,這些感覺也早已被強烈的複仇心理一掃而空了。現在,他既不怕警察,也不怕薩爾貢本人,他只想逃出他們的魔爪,實現巴斯利姆的遺願。以後……噢,如果被他們逮住,他希望自己被殺頭以前能完成這項工作。
但願那艘西蘇自由貿易船還停在航天港裏。
哦,那艘船可千萬要停在那裏啊!現在最最要緊的事情是,一定要弄清楚那艘船離開了沒有,然後——不對,最重要的是在天亮以前遠離這個地方。只有保住這顆笨腦袋,才能為老爹做一點事情,所以,避開這些跟蹤盯梢的人才是頭等大事。
現在的情況是,這個地區的每一個警察都正在追查他。他要立即逃到安全地方,去弄清西蘇號是不是還停在這個鬼地方。
也許,最好的做法就是設法趕到船塢去,那裏的人不認識他,他可以悄悄溜進去,躲上一陣子,然後再退出來,走一段很長的路,到航天港去找西蘇號。噢,不好,這樣做太愚蠢了,他不熟悉那個地方,可能還沒走到就被人抓住。而在這裏,他至少熟悉街上每一所房子和大多數人。
但他必須得到別人的幫助,因為他不能直接走到街上攔住天外來客打問。那麼,誰是敢於冒著被警察抓住的危險,並且可以提供幫助的好朋友呢?齊吉行嗎?別犯傻了,齊吉為了拿到舉報費會告發他的,那家夥為了兩毛錢可以出賣自己的母親。齊吉的想法是,首先、最終和永遠需要考慮的只是自身利益,不這麼做的人都是笨蛋。
那麼還有誰?索比遇到了一個難題:他的大多數朋友都是同齡人,他們的社會關系和能力都是有限的。還有,現在是晚上,索比不知道他們中大多數人住在什麼地方,但到了白天,他又絕對不能在街上遊遊蕩蕩,等待某個人出現。有些朋友的地址他知道,但他們跟自己的父母住在一起,他不知道有誰不僅他自己是可信的,同時他身邊的父母也能保守秘密。一有情況,許多索比這種底層社會的公民只會拼命保住自己,站到警察一邊去。
看來必須選擇老爹的哪個朋友。
他飛快地一個個勾掉老爹的朋友。總的來說,索比搞不清楚老爹和他朋友的關系,到底是兄弟般的友誼,還是只有一般性的認識。最後他認為,可以進行聯系並且有可能會得到幫助的惟一一個人是紹姆大媽,因為有一次他和老爹被臭氣彈趕出洞穴,她保護過他倆。她對索比總是很和善,還給他喝冷飲呢。
天快亮了,他必須馬上去找她。
在航天港船員進出的大門附近,也就是在歡樂街的另一邊,紹姆大媽開了一家酒吧兼客店。半小時以後,索比越過許多房頂,兩次翻過小院,一次穿過燈光下面的街道,來到了紹姆大媽吧店房頂上。他不敢直接走進她家去,如果有許多目擊者的話,她沒其他選擇,只得去叫警察。在作出決定之前,他曾想過從後門進去,然後蹲在垃圾箱裏躲起來,可是吧店廚房裏人聲嘈雜,太危險了。
索比到了她家房頂的時候,天就要亮了。他找到了一般每家房頂上都會有的那個出入口,但是門鎖得很牢,空手竊賊是打不開的。
他又走到後面,心想找個地方下去,好歹也要試試那扇後門。天快亮了,他必須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他在後面往下看,發現兩邊各有一個閣樓通風口,寬度接近他的肩膀,跟他胸部一樣高——但它們通向裏面。
這兩個通風口都是用隔板擋著的。幾分鐘以後,擦得滿身傷痕的索比將其中一塊擋板踢了進去,接下來就是幾乎無法完成的任務:先擠進通風口,再沿著洞口爬下去。他剛把屁股擠進洞裏,圍腰布便被擋板邊刺鉤住了,他像軟木塞一樣被卡在那裏,進退不得。下半個身子已經吊在閣樓裏面了,而頭、胸部和手臂卻像怪物一樣仍然露在外面。這時天空已經明亮多了。
腳在身前一陣爬撓,再加上意志的力量,索比終於撕開圍布,鑽了進去,卻被牆壁一碰,差一點暈了過去。他靜靜地躺了一會兒,喘了一口氣,然後把擋板馬馬虎虎地再弄回到原來的位置上。擋板現在已經擋不住蟑螂之類小動物了,但還是可以騙過四層樓下面的人眼。四層樓啊,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剛才差一點兒從四樓上摔下去。
這間閣樓很小,是安裝電線、水管用的。索比跪下去,摸索著能從下面鑽上來維修或檢查的天窗口。他相信閣樓裏一定有這類地方,但摸了一遍卻沒有發現。索比這下子拿不准了,到底這類房子會不會有這種天窗?他知道有的房子有,但他對房屋裏的設施了解不多,因為他很少有機會住房子。
直到陽光照進通風口,他才找到天窗。天窗洞原來在盡前頭臨街的位置。而且從下面鎖死了。
但是,天窗洞不像房頂閣樓通風門那樣鉤鉤紮紮。他朝四周看了看,找到工人留下的一枚大鐵釘,用它撬著木板上的一個節疤。過了一會兒,他撬出了一個洞,停下來從洞裏往下張望。下面是一個房間,裏面有一張床,床上有個人影。
索比想,現在已經沒別的指望了,只能勸說下面這個人不要報警,替他去找紹姆大媽。還好只有一個人。他轉過頭去,手指插進疤洞裏摸了摸,找到天窗閂。撥開窗閂時雖然弄壞了一個指甲,可他還是很高興。他輕輕地打開活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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