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斷了他的雙腿,他的身體倒在地板上。這一槍打得不准。我本想射他的肚子的。
他的手指還在四處摸索,我迅速跨過去,一腳踢開他手指旁的手槍。為了解除他的痛苦,我正要再給他補一槍——一個人燒成這樣肯定活不成,但他還得過上一會兒才會死——老頭子叫道:「別動他!瑪麗,站遠點!」
我們照辦了。老頭子側著身子,像一只貓一樣緩緩接近那具屍休。小心翼翼地審視著我不知道的什麼東西。
巴恩斯呼嚕呼嚕吐出一口氣,隨後一動不動了——碎死。槍灼傷是不會流很多血的,不會流那麼多,老頭子打量著他,用手杖輕輕戳了一下他的身體。
「頭兒,」我說,「該走了。」
他頭也沒回地說:「我們在這裏和在其他地方一樣安全。也許更安全。它們在這幢樓裏,擠滿了。」
「什麼擠滿了?它們是誰?」
「我怎麼知道?擠滿了它這種東西,無論它是什麼東西。」他指指巴恩斯的屍體,「這就是我必須親自查明的。」
瑪麗發出一聲哽咽。就我所知,這是她第一次表現出女性的真實情感。她倒抽一口氣,「看,它還在呼吸!」
屍體面朝下,上衣的後面起伏著,好像胸部在一呼一吸。老頭子看著屍體,用手杖戳了一下。「薩姆,過來。」
我走過去。「脫下它的衣服。」他說,「戴上手套。小心點。」
「身上預設了詭雷?」
「閉嘴。用心。」
我不知道當時他想發現什麼,但他一定產生了一種很接近事實的預感。我猜老頭子大腦底部有一個內置的合成器,能從微不足道的事實中推斷出符合邏輯的必然結果,就像博物館的家夥能從一塊骨骼再造已經滅絕的動物。
我遵命行事。先戴上手套——特工用的手套。戴上這種手套,我可以用手攪動沸騰的酸液,也可以在黑暗中摸出硬幣的正反面。我開始把它翻過身來,脫它的衣服。
背部仍在起伏;我可不喜歡看這模樣——不自然。我把手掌放在屍體肩胛骨之間。
人的背部是由骨骼和肌肉組成的。可這東西像果凍一樣柔軟,還在顫動。我嗖地縮回手。
瑪麗一言不發,從巴恩斯桌上拿起一把漂亮剪刀遞給我。我接過剪刀,剪開上衣,拉開。
我們看著剪開的部位。上衣下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襯衣,幾乎是透明的。有東西,在襯衣和皮膚之間。從脖子到後背的一半。不是肌肉。幾英寸厚,使屍體的肩膀看上去圓鼓鼓的,或者說多少有點佝僂。
它搏動著,像水母。
就在我們的注視下,那東西從背上向下滑去,看不見了。
我伸手想剝開襯衣,看個清楚。老頭子的手杖敲開我的手。
「你拿主意吧。」我揉著手指說。
他沒有回答,把手杖的底端插進襯衣的下擺挑了起來,亮出下面的東西。
灰白色、半透明,光線透進去,可以看出內部結構的顏色較深,說不出是什麼形狀——我覺得像一堆巨大的凝在一起的青蛙卵。這東西顯然是活的,它在搏動,在震顫,在流動。我們看著這東西流到巴恩斯胳膊和胸脯之間,填滿那裏,然後再也前進不了了。
「可憐的家夥。」老頭子輕聲道。
「什麼?那東西?」
「不。巴恩斯。等這件事了結了,記得提醒我給他發一枚紫心勳章。如果這件事還能了結的話。」
老頭子挺直身板,—瘸一拐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似乎完全忘記了巴恩斯臂彎裏那團灰白色的、可怕的東西。
我往後退了一點,繼續盯著那東西,手槍隨時准備開火。這東西不會動得很快,顯然也不會飛。但我說不清它能做什麼,我不想冒險。瑪麗靠近我,肩膀貼在我的肩膀上,似乎想得到一點安慰。我的手摟住她的肩膀。
旁邊桌上有一堆擺放不整齊的罐子,是那種裝立體聲磁帶的罐子。老頭子拿了一個裝著節目帶的罐子,把磁帶倒在地板上,拿著罐子過來了。「我看這就行了。」他把罐子也放在地板上,緊靠著那東西,開始用手杖戳它,想把那東西惹惱,讓它爬進罐子裏。
但那東西卻蠕動著,幾乎完全鑽到軀體的下面。我抓住屍體的另一只胳膊,把巴恩斯身體的其餘部分挪開。那東西緊貼著屍體不放,過了一會兒才「噗」的一聲落在地板上。按照親愛的查理叔叔的指示,瑪麗和我把槍定在最小能量上,燒著了緊挨那東西的地板,迫使它進入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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