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著筆記本對Shirley楊說:「如今事實俱在,也不用把陳教授找來與他當面對質,只要把這本工作記錄拿到他面前,諒他也不敢不說實話,還能有什麼隱情?」 Shirley楊況:「孫教授在事業上始終都不順利,他暗中研究卦鏡卦符,多半是無奈之舉,恐怕只是不想讓旁人插手他的研究成果。另外博物館展出的古物皆為仿制品,此事你我當初雖然並不知道,可孫教授應該早就知情,他趁深夜無人,潛入博物館看看贗品,似乎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銅人銅鬼兩枚真正的古符,都已被文物部門收入倉庫了,我想即便是孫教授這種身份的學者,在沒有正式授權的情況下,也很難接觸到那些國寶,想用四符一鏡探尋地仙村的構想終究不能實現,他遲早會將手中的銅鏡銅符完壁歸趙。」 我苦笑著搖頭道:「你專把人往好處想,我看卻未必。從孫教授這本工作記錄裏可以看出來,他暗中調查地仙村古墓的時間已不短了,對此傾注的精力和心血都不是常人所及,甚至說著了魔也不為過,所以他絕不會半途而廢。」 Shirley楊奇道:「依你看來,孫教授還會到湖南博物館的珍寶庫裏竊取國寶不成?我雖然不知道中國珍寶庫的嚴密程度,但料來也不會比銀行的金庫防衛薄弱。孫教授快六十歲的人了,又沒什麼勢力和背景,怎敢去犯此彌天大罪?」 我對Shirley楊說:「他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去偷竊館藏文物,卻也沒有飛簷走壁的手段。但他手中畢竟已有了魚龍兩枚青銅古符,還有一面歸墟卦鏡,我看他在筆記本中所繪的鏡背圖案紋路,皆是先天古卦圖形,中間有日月紋分為兩儀,合著周天三百六十五刻的河圖之數,其中千變萬化,有神鬼難測之機。」 我曾從南海龍戶古猜口中,知道了先天古卦之數,現在流傳下來的易經八卦,也有陰陽兩極,始於震,終於艮,然而古卦並非單以「乾坎艮震」為符,與歸墟卦鏡合為一套的魚、龍、人、鬼,都是周天十六卦的卦符,將卦符分別裝在周天卦盤上,可以生出無窮之機,機數合而生象。
魚、龍、人、鬼可能是古卦中表示空間、生命的符號,是古時候占卜、山川地脈的神秘暗示,全部的卦符應該有一十六枚,至少有四個機數,才可生成一個特定的卦象,神機越多,呈現出的卦象也就越准確。
只有魚、龍兩枚卦符,其實也能夠推演出—個簡單的卦象,只不過卦象中的暗示更加隱晦。對先天卦數有所了解的人,大多明白此理。孫教授研究龍骨天書多年,自然曉得其中奧秘,他湊齊了兩符一鏡,只要找出使用古符在卦鏡上推演卦象的辦法,就隨時可能動身入川尋找那座古墓博物館。
但以我這些年來接觸《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以及結識張贏川、古猜等了解一些周天古卦奧秘的人,深知此事絕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十六數老卦窮通宇宙之變、洞悉造化之謎,正如清代摸金大師張三爺所言「誰解其中秘,洪荒或有仙」,根本就不是凡夫俗子可以參悟的玄機,即便把所謂的「天機」擺在眼前,看上一輩子也未必能夠領悟其中的深意。據我所知,周天老卦中分別包含「卦圖、卦數、卦符、卦辭」四項,如今繪有卦圖的古鏡,以及卦符都有了下落;我在南海發現的歸墟遺民古猜,又知道古代流傳下的卦數古訣,唯獨只差最重要的卦詞,沒有卦辭就談不上解讀卦象。
歷史上發現周天卦圖、卦數、卦符、卦辭最完整的,當數清朝末年,有摸金校尉從西周古墓中挖出來一次,也許是怕泄露天機招災惹禍,不久後便將這些古物毀了。
按孫教授筆記中的信息,明代盜墓賊觀山太保,也曾穴開一處古塚,並將其中陪葬的周天古卦藏在地仙村裏,所以才會有明末流寇入川後盜發古墓,意圖尋找丹鼎龍骨、金書玉祿的傳說。
我根據孫教授筆記中的記錄,推測他完全不了解周天老卦,但他自恃多少知道些古代盜墓賊的土方子,可能只會根據後天八卦的機數卦辭,以及常年研究龍骨秘文的經驗,用他手裏的銅鏡銅符去找地仙村,只怕越找離目標越遠,弄不好還得把身家性命搭進去。
Shirley楊聽罷我的分析,也不禁憂心起來:「倘若真是如此,咱們應該盡快找到孫教授,勸他趁早回頭才是。」 我說:「孫教授脾氣很倔,做事極其執著,他研究龍骨天書多年,看樣子不顯山不露水,其實野心實在是不小,不肯默默無聞地當一輩子專家。想想也是這麼個理兒,現在滿世界的專家多如牛毛,掛個虛名又有什麼稀罕了?他這次大概是鐵了心揚名立萬,要通過破解周天老卦的千古之謎,做一番轟動效應出來,搏個遠鄉異域盡皆知聞的高名,傳之不朽。別說是你和我了,我看就算是陳教授出面也勸不住他。」 Shirley楊道:「聽你這麼說,肯定早已有了打算,是不是想趁機做些什麼?你出起餿主意來,也算得上是半個專家。」 我說:「我可沒動歪腦筋,只不過那地仙村裏藏有丹鼎秘器,似乎正是咱們想找的那種古墓。孫教授研究多年的詳細記錄,到頭來讓咱們撿了個現成的便宜。我的意思是咱們何不去四川走上一回?用分金定穴跟觀山指迷較量一番,做回府中求玄的勾當,盜了墓中丹鼎出來,也好救多鈴的性命。」 Shirley楊說:「此事怕不易做,觀山太保是明代盜墓巨魁,而且憑孫教授的筆記,根本不知道地仙村的位置所在。從古到今,哪有以村莊為墓的做法?我想地仙村會不會和武陵捕魚人發現的桃花源一樣,是一處與世隔絕的神秘村落?在民間傳說中提到的妖術和銀屏鐵壁機關又是什麼?」 我抬眼看了看窗外,不知不覺間天已亮了,便對Shirley楊說:「這都是後話,眼下暫且不管地仙村是住活人的還是埋死人的,咱們今天必須趕緊回北京,去孫教授家裏掏他。那面古鏡,即便不是秦王照骨鏡,也是一件稀世珍寶,怎能任其落在孫教授手中,他要是帶著古鏡進山尋找古墓,說不定此鏡就要跟他一道失蹤了。」 說完我帶上工作記錄本,也顧不上吃早飯,就和Shirley楊匆匆趕早班長途車回到北京。
我進家後,先把還沒起床的胖子從背窩裏揪出來。胖子正睡得迷迷糊糊,抱怨道:「老胡你太缺德了,你不知道春困秋乏夏打盹兒睡不醒的冬三月,這十冬臘月的還不讓人睡個安穩覺?太不人道了,當年法西斯都沒給猶太人下這損招……」 我說你趕緊起來吧,咱又有活兒了,我帶你吃滿漢全席去。胖子一聽這話,立刻精神了:「我剛做夢正吃一半呢,既然都這情況了,咱麻利兒地趕緊接著吃去吧,誰請客啊?喬二爺?」 我趁胖子穿衣服的時候,問他跟喬二爺的生意做得怎麼樣了。那喬二爺在琉璃廠是個有聲望的資深人士,其實多半是煽起來的浮名,沒有幾分真本事,年輕時挖了座元代的虛墓疑塚,竟以為自己找了塊移屍地風水寶穴,不過只要他肯出錢,我還是願意同他做生意的。
胖子說:「二爺人不錯啊,挺給胖爺面子,關鍵咱在潘家園也是一號人物了……」說著話胡亂穿上衣服,披了一件大衣,就跟我出了門。
這時Shirley楊已經打電話向陳教授問到了地址,我對她說:「昨天一夜沒睡,你趕緊回去歇著,找孫教授談心的事,有我和胖子就足夠了。我們一定以說服教育為主,向他曉以大義,讓他務必認清形勢,老老實實地歸還國寶。」 但Shirley楊不放心,執意要一同去拜訪孫教授,她最多一言不發也就是了,卻要盯著我們別做出格的事情。
我沒辦法只好同意,路上又把此事的經過對胖子簡略說了一遍,讓他不可冒失莽撞,別跟當初抄家似的進去就砸,一切看我眼色行事。
胖子咬牙切齒:「老胡你瞧我這暴脾氣的,胖爺在南海折戟沉沙,差點兒就喂了魚,忙活這麼半天,合著銅鏡最後落到這條老狐狸手裏了。絕不能便宜了他,一會兒他要是肯坦白交代,主動請咱們去正陽居撮一頓滿漢全席還則罷了,否則你們倆還真得攔著點我,攔不住就等著給姓孫的老小子收屍吧。」 孫學武教授住在校區的一座筒子樓裏,所謂「筒子樓」,就是每層樓有若幹單元,廁所和廚房以及上下水,都在每層樓道的盡頭,是共用的公共設施。樓道裏都被煤煙熏黑了,堆滿了各家的雜物,環境和大雜院差不多,居住條件不算太好。
文革結束後落實政策,許多知識分子和老幹部都重新參加工作,也補發了工資,可孫學武雖然蹲過牛棚下過勞改農場,可他有些問題還沒交代清楚,據說他為了自保,出賣嫁禍過某些人,他卻一口咬定沒做過那種事。現在暫時工作恢複了,待遇卻還遲遲沒有落實,仍和一些資曆較淺還沒分房的教職員工混住在筒子樓內。
我們到他家門口的時候,門上了鎖,可能是他還沒從天津回來。我打定了主意要守株待兔,讓胖子去外邊買了幾套煎餅回來,坐在樓道裏邊吃邊等。到中午的時候,就聽樓道裏有個四川口音的人說:「孫教授你回來嘍,你來看看我中午買的帶魚,這是啥子嘛?還沒得我屋裏頭的褲腰帶寬。虧得你們北京那麼大呦,連條像樣的帶魚都買不到。」 又聽到另一個有幾分熟悉的聲音答道:「噢,老宋啊,改善生活了,晚上吃紅燒帶魚?我看看,這不算窄嘛,有得吃就別抱怨了。」 我們三人聽得清楚,知道是孫教授回來了。果然從漆黑的樓道裏走過來一個老頭,頭發謝頂比較嚴重,僅剩的一撮頭發,一面倒地梳在額頂,正是專業研究古代謎文天書的專家孫學武。他顯然不知道在天津博物館遇到的人是我,見我們在門前等他,只是有些詫異,問道:「潘家園的胡八一,你怎麼知道我的地址?你小子找我肯定沒好事。」他似乎不願意讓鄰居們看到他和我們談話,不等我答話,便掏出鑰匙開了房門,將我們讓到屋裏。
我也不跟他客氣,帶著Shirley楊和胖子大搖大擺地進去,四F裏一打量,滿屋子除了書就是書,沒什麼過多的生活用品,甚至連坐的地方也沒幾處,我只好坐在書堆上。
孫教授關好了房門,轉身告訴我們:「沒熱水,喝自來水自己去倒。屋裏古籍圖書很多,不可以吸煙,有話快說,說完快走。」 胖子一聽如此怠慢,忍不住就要發飆。我按住他對孫教授說:「我們沒別的意思,就是順路來看看您。以前在陝西古藍縣,還承蒙您指點過一場。來得太匆忙,沒帶什麼禮物,就給您買了套煎餅,倆雞蛋的,略表寸心,不成敬意。」 孫教授莫名其妙:「煎餅?」隨即一擺手,說道:「別套近乎,我可不會指點你們這夥人去盜墓。有什麼話就快說吧,我工作很忙,沒時間應酬你們這夥文物販子。」 我茫然不解:「教授您是不是對我有誤解啊?跟您沒接觸過幾回,怎麼每次見了我,都說我是倒騰文物的?您是拿哪只眼睛看見我有文物了?一而再、再而三地這麼說,未免太傷害我們業餘考古愛好者的感情了。」 孫教授臉若冰霜,對我說道:「我也偶爾去潘家園古玩市場逛逛,如今滿耳朵裏全是胡爺你的大名,誰不知道胡爺手裏全是明器中的硬貨?念在咱們相識一場,我也不瞞你,你的事我早就已經掌握了,之所以不給你點破了,是想給你個坦白從寬的機會,你非讓我替你說出來,回頭廣大人民群眾就算想寬大你,都找不著借口了,只好從嚴處理了。」 我不屑一顧地說:「您老可真是憂國憂民,都把您自己家當衙門口了?可千萬別對我寬大,寬大了我容易找不著北。我這人從小就處處對自己嚴格要求,能從嚴的咱絕不從寬。我是在潘家園做些小本生意,可這有錯嗎?不就是因為我業餘時間愛好考古,而且買賣公平不拿假貨騙人,才讓同行們稱道幾句嗎?難道這也不行?」 胖子聽到這也來脾氣了:「老胡你甭跟他廢話,倒騰幾件小玩意兒算什麼?低級趣味無罪。你就把咱們倒鬥的事跟他說說,說出來嚇不死他。」 孫教授聞言忙說:「你看看,你的同夥都已經承認了吧,你還嘴硬?」我欲擒故縱,笑道:「胖子要不說我還真忘了,不就是倒鬥嗎?根本不值一提,您要真想聽,我就給您念叨念叨。當年我親手在房山縣挖出來一口大棺材,那座古墓可有年頭了,不是金代的就是遼代的,我當時一點都沒猶豫,三下五除二就把它砸開了,一看裏面東西還真不少,就把棺材裏的屍體先拿麻繩揪到外頭,發現那死屍身子底下,竟然還有兩只拳頭一般大的金蟾,都是純金的。」 孫教授沒想到我會這麼說,顯然吃驚不小:「你小子這膽子也太大了,在北京也敢盜墓?趕緊老實交代,後來怎麼樣了?墓中的文物走私到哪去了?」 我一聳肩膀,歎道:「後來睜眼一看,原來是南柯一夢,夢醒了就沒後來了,此夢做得真有點意猶未盡……」 孫教授被我氣得臉色更難看了,站起身來就要送客,我忙說:「且慢,您先容我把話說完。就因為我做了個盜墓的夢,又覺得意猶未盡,所以才特地跑去天津參觀文物展覽過過幹癮,想不到還在自然博物館裏遇到一位熟人,這回可不是做夢了。」 孫教授被我的話一下子戳中軟肋,已是隱隱感到不妙,盛氣淩人的態度沒了一多半,頹然坐回椅中,試探著問道:「你……你說什麼?什麼……什麼熟人?」 我收起笑容,正色說道:「我是在半夜裏由工作人員帶著,走後門進的博物館,不料撞見了館中有賊,還在現場撿到了一本工作記錄。封面是天安門城樓的紅色塑料皮,裏面的內容,我一字不漏地看了整晚,越看越覺得眼熟,原來其中提到的那面銅鏡,正是我們這三個人,還有一夥南洋采青頭的‧民,舍著命從海眼裏撈回的,為此不僅搭上了一條人命,還有一個同伴至今仍是生死難料。現在這面卦鏡被人私吞了,此人就算破解了周天卦象的秘密,他頭頂的學術光環,也是拿南海蛋民的鮮血染紅的。我趕上十年動亂,沒正經上過幾年學,知道的事理也不如您這當教授的多,我到這來就是想問問你,這筆賬我們該怎麼算?」 孫學武聽到最後面色如灰,知道事到如今已是瞞不住了,甚至可能會搞到身敗名裂的地步。他半晌無言以對,最後實在扛不住了,嘴也軟了,不敢再兜圈子,央求道:「請你把……把筆記還……還給我吧,你們想要我……做什麼?只要是我力所能及,我都答應。」 我神色略有緩和,對孫教授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還是好同志。現在認識到錯誤的嚴重性了吧?就給你個將功折罪的機會,我要你帶著我們,去四川找到地仙村古墓,然後還要把古鏡卦符原樣不動地交還給陳教授。」 胖子補充道:「為了讓你懸崖勒馬迷途知返,胖爺**碎了心,使盡了力,這些天最起碼瘦了十斤,所以你還要請我們去正陽居吃滿漢全席,並且挖出錯誤思想的根源,對照當前的大好形勢,寫成書面檢查,當眾宣讀,表示改正錯誤的決心。你知道胖爺我讓你這老小子氣死多少腦細胞?」 孫教授此刻已是外強中幹,又是做賊心虛,在被揭穿了老底之後,再沒了那臉嚴肅的表情和義正詞嚴的官腔,低著頭從床底下找出幾個鞋盒子,把銅鏡和兩枚銅符取了出來,遞到我面前。
我把青銅龍符接在手中,心中止不住思潮翻湧,想不到隔了十幾年,竟然再次陰錯陽差地見到此物。龍符依舊,世事卻是無常,當年一同大串聯的革命戰友丁思甜,此時已和我們人鬼殊途,一想到她和老羊皮都去見馬克思了,我心中便猶如打翻了五味瓶,再看身旁的胖子,也早在看到那枚龍符的一瞬間淚流滿面了。
這時就聽孫教授說:「寫檢查、正陽居……沒問題,可地仙村找不到……不論是誰都找不到。魚、龍、人、鬼這四枚無目古符中藏著謎一般的暗示,我絞盡腦汁也參悟不透。解不開無眼銅符的暗示,卦鏡卦符就沒有任何實際用途。」 我用衣袖在眼睛上抹了一把,略微定了定神,問孫教授道:「銅符的眼部中空,應該是用來推演卦象所用。自古照燭卜卦的方式,多稱龜卜,占驗古術實則分為龜、鏡兩種,燭光透過銅孔,光線漏到鏡背卦圖之中,就是所謂的照燭演鏡之法。這在你的筆記中也有描述,你當我看不懂嗎?」 孫教授趕緊解釋說:「方法就是這麼個方法,要測龍脈風水,需用人油蠟燭,只有兩枚銅符亦可演出卦象,但真是如此簡單也就好了。鏡背卦圖上有周天三百六十五個銅匭,每一匭皆分陰陽以設兩儀,設四方以呈四象,其中都有特定的隱意,要是想不出魚龍人鬼的銅符為何沒有眼睛,咱們又談何使用它推演卦象?我本以為湖南出土的那尊丹爐上會有線索,可在昨天夜裏親眼看過之後,仍然是毫無所獲,面對這千古之謎,我算是徹底死心了。因為卦鏡與地仙古墓之間的關系,就像是循環往複的因果圓周——沒有卦鏡找不出隱秘難尋的地仙古墓,沒有這座古墓中所藏的周天卦象卦辭,又無法使用卦鏡。所以你們也別指望能找地仙村古墓了。其實地仙村本身更是撲朔迷離,如同是一個存在於天方夜譚中的傳說,而且最關鍵的是——你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第一章 地仙村古墓
話說古墓中所藏珍異寶貨,多有「未名之物」。也就是沒有記載不知來曆的古時秘器重寶,本不該是人間所見地,一旦流入民間,教凡夫俗子見了,怎能不動貪念?即便不肯倒賣了取利,也必是想借此機會,搏此浮空的虛名出來。可見「名利」二字,實是害人不淺。
我下南洋從海眼裏打撈出的青銅古鏡,正是一面世間罕有的「周天卦鏡」,本以為會由陳教授將古鏡上交國家收藏。卻沒想到,最後竟被一心要「暗中做出番大成就」的孫教授騙了去,倘若不是被我在博物館中撿到工作記錄本,至今還教他蒙在鼓裏。
我和Shinley楊、胖子三人,當即拿著筆記本上門興師問罪,孫教授被我抓到了把柄。苦求我們千萬別把他「私下裏藏了文物在家暗中研究」之事檢舉揭發出去,這事非同小可,他本來就得罪過不少人,萬一被上級領導或者哪個同事知道了,絕對是身敗名裂地彌天罪過。
我雖然惱他私藏青銅古鏡,卻並不真想撕破了臉讓他下不來台,所以點到為止,告訴孫教授說,既然你已經有了悔意,現在只要按我說的去做,咱們地政策就是既往不咎,以後我們就當不知道這事。
我和胖子提出的條件,一是讓孫學武寫檢查。現在雖然不流行「跟鬥私字一閃念(迷茫中)」了,可把所犯錯誤落實到書面上,還是有必要的,萬一這老頭將來不認賬了,拿出按了手印白紙黑字的檢查書來,就能把它移交有關部門處理,內容完全按我地意思,我念一句他寫一句,名為「檢查」,實為「口供」。
隨後還要將古鏡古符完璧歸趙,都還給陳教授,不管怎麼說,獻寶的功勞也輪不到孫教授,但此事乃是後話,眼下我們得先借此物一用,得讓孫教授帶我們去找藏有「丹鼎天書」的「地仙村古墓」。
那位精通「觀山指迷」妖術的明代地仙,雖然把自己的墳墓藏的極深,但以盜墓古法「問」字訣,使用海氣凝聚不散的青銅卦鏡,卻有幾分機會可以占驗出「地仙村」地風水脈絡,然後我們這夥「摸金校尉」便能進去倒鬥,取了千年屍丹回來,至於「地仙村古墓」中有無野史上記載的「屍丹」,暫時還不能確定,但我既然知道了這個消息,為了救多鈴的命,就不能視而不見。
孫教授聽聞這個要求,當即連連搖頭,說此事比登天還難,「人油蠟燭、青銅卦鏡」如今都在眼前,那支人油蠟燭,正是打撈隊從海眼裏帶回來的,不過不是真正的人油人脂提煉而成,而是使用南海黑鱗鮫人的油脂制成,可以長明不滅,風吹不熄,湊合著完全能用。
一龍一魚的青銅卦符也有了,兩枚古符可以推演出半幅卦象,但並不知道兩枚古符有何玄機,解不開無眼銅符的暗示,根本沒辦法使用,另外最關鍵地是沒有時間了,古鏡保存不了多久了。
Shinley楊自從到了孫教授家,始終一言不發,此刻聽得奇怪,不禁問道:「何處此言?為什麼要說古鏡沒有時間了?」 我也拍了拍孫教授的肩膀,警告地說:「別看您是九爺,可我們對於稽古之道也不是棒槌,您要是信口開河,可別怪我們不給九爺留面子了。」 孫教授說:「什麼九爺不九爺的,這話就不要提了吧,我當初受過刺激,聽這話心裏難受啊,而且事到如今,我還能瞞你們什麼?你們自己看看,這面用歸墟龍火鑄造的青銅古鏡,保存不了幾個月了。」說著話,便翻過鏡面讓我們去看。
那古鏡背面的火漆都已被拆掉了,古紋斑斕地鏡背就在面前,我和Shinley楊、胖子這三人先入為主,潛意識裏還將此鏡視為「秦王照骨鏡」,看到鏡背,就下意識地想要躲開,免得被此鏡照透了身體,沾染上南海僵人的隱晦屍氣。
但見到鏡背卻並無異狀,才想到這是面青銅卦鏡,與千年鎮屍的「秦王照骨鏡」無關,湊過去仔細一看,才明白孫教授言下之意。
原來歸墟古鏡最特殊之處,乃是陰火淬煉。南海海眼中的海氣,XX(兩個字,氣字下面是個因字,氣字下面是個‧j字*當初應該去學文科各位將就看吧——!*)於銅質之內,萬年不散,使得銅色猶如老翠,但此鏡流落世間幾千年,它在沉入海底前地最後一位「收藏者」,或者說是「文物販子」。根本不懂如何妥善存放這件稀世古物,可能是擔心銅鏡中的海氣消散,竟用火漆封了鏡背,不料是弄巧成拙。火漆與歸墟青銅產生了化學反應,鏡背的銅性幾乎被腐蝕盡了,現在青銅古鏡中的生氣,所剩僅如遊絲,銅色都已經變了,大概過不了多久,卦鏡便會徹底失去銅性,淪為一件尋常的青銅器。
我知孫教授不是扯謊,只是見尋找「地仙古墓」地設想落空,不免有些失望,正想再問問有沒有別的途徑,這時胖子卻說:「一早起來到現在,只吃了兩份煎餅,要是過了飯點兒。肚子就該提意見了,孫老九甭說別地廢話了,趕緊帶上錢,咱們兵法正陽居開吃去也。」 孫教授哪敢不從,好在剛發了工資和獎金。加上補貼和上課的外快,全部原封沒動地帶上,把我們帶到赫赫有名的「正陽居」,這個國營飯店專做滿漢大菜,我和胖子慕名已久,心想這都是孫教授欠我們的,不吃白不吃,自然毫不客氣,但一問才知道,原來想吃滿漢全席還得提前預定,只好點了若幹道大菜,擺了滿滿一大桌子。
孫教授臉上硬擠著笑,也不知他是心疼錢包,還是擔心「東窗事發」,總之表情非常不自然,他先給胖子滿上一杯酒,陪笑道:「請……請……」 胖子十分滿意,舉起酒杯來,「滋兒」地一聲,一口嘬幹了杯中茅台,咧著嘴笑道:「孫教授啊,甭看您是九爺,認識字兒比胖爺多,可胖爺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不會喝酒的主兒,瞧見沒?剛我喝的這個叫虎泯,長見識了吧?趕緊給胖爺再滿上,讓胖爺再給你表演個最拿手的鯨吞。」 我估計孫教授此時把胖子「鯨吞」了的心都有,但他受人限制,只好忍氣吞聲地給胖子又是斟酒又是夾菜,我看在眼裏,忍不住有些好笑,心想這才算出了氣,思量著也要耍他一耍,卻見一旁的Shinley楊秀眉微蹙地望著我,眼神中有些埋怨之意,顯然認為我和胖子地舉動有些過頭了,這位孫教授雖算不上德高望重,但畢竟也是一位有身份的學者,已經道歉賠罪過了,怎麼好如此對待他? 我並不以此為意,心想「孫教授這廝如此可惡,要不這麼折騰折騰他,以後他未必能吸取教訓,不把他批倒批臭已經算是便宜他了」,可我也不忍讓Shinley楊覺得為難,只好悶頭吃喝,不和胖子一起尋開心了。
這時孫教授又給Shinley楊倒了杯酒,歎道:「一念之差,我是一念之差啊,請楊小姐回去之後,千萬別跟老陳提這件事,否則我這輩子再沒臉去見他了……」 Shinley楊安慰他道:「您放心吧,我發誓只字不提,也不讓老胡他們說,古鏡就由您親手還給陳教授好了。」 孫教授就盼著她這句話,猶如接來了一紙九重大赦,喜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我聽到此處,抬頭看見孫教授雙眼閃爍,除了劫後餘生般的欣喜光芒之外,還藏有一絲很微妙的神色,雖是稍縱即逝,卻逃不過我的眼睛,我心念一閃,當即就把筷子放下,插口道:「不行,青銅古鏡和調查大明觀山太保的筆記本,以及那份檢討書,都得先放我這存著,我要先研究研究還有沒有別的途徑找到地仙古墓,這是人命關天的事情,由不得別人。」 孫教授臉上地笑容僵住了,看了看我,有看了看Shinley楊,看他表情,好像在問:「你們兩位,一個說還,一個說不還,到底誰說了算?」 我不再理睬孫教授,轉頭和胖子幹了一杯,侃些個飯桌子上的段子,Shinley楊見狀,只好無奈地對孫教授聳了聳肩,說了聲:「sorry。」 孫教授這才知道Shinley楊原來是做不了主的,便又來給我敬酒,央求道:「胡同志啊,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呀,當初你們在陝西,找我打聽了許多緊要之事,我當時可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呐,好歹也算幫過你們一場,就讓我親自把銅鏡還給老陳吧。」 我也很誠懇地告訴孫教授:「孫九爺,要不是你在陝西幫過我,這回絕對請饒不了你,你私自窩藏我們打撈回來的國寶,知不知道這是拿人命換來的東西?此事我可以不追究了,但我不是開玩笑,我確實計劃要拿這些東西入川尋找地仙村古墓,在此之前,無論如何都不能重新交到你手裏,不過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選擇同我合作,只要你肯出力,幫我找到這座古墓博物館,裏面收藏地周天卦圖,你盡管拿去研究,到時候反動學術權威的頭銜非你莫屬。」 孫教授聽罷沉默半響,抓起酒瓶來「咕咚咚」灌了幾口,不多時,酒意上頭,已漲紫了臉膛,他盯著我壓低了聲音說:「胡八一,你小子這是逼著我帶你們去盜墓啊!」 我笑道:「孫九爺您終於開竅了,不過您還看不出來嗎?我們可都是老實孩子,只是想去實地考察一下地仙古墓的傳說是真是假,另外你偷著研究民間的盜墓手段,難道就沒有非分之想?」 孫教授苦著臉說:「地仙村是明代盜墓者觀山太保所造,藏在深山裏面,我研究民間盜墓秘術,動機和你們一樣,只是想找到方法證實它的存在,可沒想過要去盜墓。」 我心想「酒後吐真言」,趁著孫教授喝多了,我得趕緊問他一個實底,就問他「觀山太保、封王墳、地仙村、丹鼎異器、機關埋伏」這些傳說,都是否可信? 孫教授說,當年流寇入川,幾十萬人也沒將它挖出來,現在根本就沒人相信「地仙村」的存在了,費勁心血收集了許多資料,越來越多證據都顯示,四川確實有「地仙墓」,墓中藏納了許多各代古墓的棺明器,但此事卻得不到其他人的認可,某位權威人士指責說——這類民間傳說極不可信,是源於「缺乏知識、迷信、癡心妄想」兒產生的原始奇思怪論、簡直是難以形容的幼稚想象,誰相信誰就是徹頭徹尾的神經病。
我們聽這話說的可真夠損的,想不到孫教授竟被扣了這麼多帽子,不禁也替他叫這撞天的屈,世上之事,向來是「說無易、說有難」,是一種很普遍的從眾心理,堅持守舊心理和唯科學元素論,必然會缺乏面對新事物新觀念的勇氣,我心生同情,就勸他再喝幾杯,世事豈能盡如人意,好在還能一醉解千愁。
不料孫教授量淺,剛才灌了幾口白酒,酒入愁腸,整個人已然是七葷八素,胖子知道半拖半架著,帶他出去嘔吐,我望著他腳步踉蹌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對Shinley楊說:「孫教授也是個懷才不遇時的,他這多半輩子恐怕都是活得鬱鬱不快……」 Shinley楊忽然想起一事,幫我倒了杯酒,問道:「對了,你們為什麼稱孫教授為九爺?他排行老九嗎?」 我說那到不是,他排行老幾我不知道,其實「九爺」是種戲虐的稱呼,因為以前在文化大革命十年動亂的時候,我們管知識分子叫做「臭老九」,這是從「官、吏、僧、道、醫、工、獵、民、儒、丐」的排名而來,因為儒排第九,又因為有位偉人,曾經當眾引用《智取威虎山》中的台詞說「老九不能走」,他的意思是不能把知識分子都趕走,所以當時才推廣普及了「老九」這種說法,不過這些觀念早已被時代淘汰了,我和胖子剛才稱孫教授為「九爺」,不過是同他開個玩笑而已。
第二章 潛逃者
說話間,「孫九爺」已經吐完了,又被胖子架回來重新坐下,他已醉如爛泥,連神智都有些恍惚,坐在席間迷迷糊糊的,也不知他腦中在想什麼,竟似鬼使神差般莫名其妙地嘟囔起來:「好個大王,有身無首;娘子不來,群山不開;燒柴起鍋,煮了肝肺;鑿井伐鹽,問鬼討錢;鳥道縱橫,百步九回;欲訪地仙,先找烏……」 (注:老九不能走——《智取威虎山》中的土匪頭子座山雕,手下有八大金鋼,打入土匪內部臥底的楊子榮,被排在了第九的位置上,故稱「老九」,座山雕挽留楊子榮的時候,曾經大呼「老九不能走」。) 我聽「孫九爺」口中所言半文半俗,像是古詩,又像是順口溜,而且內容離奇,一時間難解其意,直聽到「欲訪地仙」四字,心中方才醒悟:「多半是尋找地仙古墓入口的暗示!」 這時胖子在旁說道:「這孫老九,不會喝就別喝,你能有胖爺這酒量嗎?你瞧喝多了就開始念三字經了,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我趕緊把胖子的嘴按上,支起耳朵去聽孫教授酒醉後的「胡言亂語」,可他說完「欲訪地仙,先找烏……」就再沒了下文,伏在桌上昏睡不醒,口中再也不說什麼了。
我心癢難忍,恨不得把孫教授的嘴掰開,讓他從頭到尾一字不漏地再說一遍,關鍵是那句:「想找地仙墓封王墳要先找到黑什麼?」開頭的幾句我沒仔細聽,現在想想,好像是「什麼好娘子給大王煮下水?」 Shirley楊有過耳不忘的本事,她說:「不是什麼好娘子煮下水,孫教授剛才說的應該是——好個大王,有身無首;娘子不來,群山不開;燒柴起鍋,煮了肝肺;鑿井伐鹽。問鬼討錢;鳥道縱橫,百步九回;欲訪地仙,先找烏……」 我趕緊把這幾句話記到筆記本上,看來孫九爺還有些關於地仙古墓的資料藏在肚子裏,他情緒激動多喝二兩,這才無意間吐露出來,他這幾句不囫圇的話中究竟有什麼啞謎?我們根本無法理解。
Shirley楊說:「好個大王……有身無首……?想來王字無頭,正是個土字。會不會是個藏字謎?暗示著地仙古墓中的秘密?娘子不來,群山不開,這句又是藏的什麼字?應該不是字謎,後面幾句都拆不出字來。」 我此時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有身無首的大王?誰是無頭之王?開山娘子又是誰?這第一句都想不明白,後面的暗示自然沒有頭緒。」 胖子說:「待胖爺去找杯涼水來,把孫九爺噴醒了,再嚴加烤問,如果不肯說實話,咱就得給他上手段了,什麼辣椒水、老虎橙之類的狠招。都往他身上招呼。大刑伺候。」 我搖頭說:「咱們這不是渣滓洞白公館,孫教授也不是被捕的革命者,怎麼能對他用刑?我看今天就別折騰他了。一會兒咱們吃完飯,就把他帶回家,等他清醒了再問不遲,量他也不敢有所隱瞞。」 隨後我們三人滿腹疑問地吃了飯,由Shirley楊付了錢,帶著孫教授回到我住的地方,在院門口,孫教授迷迷糊糊地問我:「嗯?這是哪裏?別讓我去農場,我不是右派,不是叛徒。我沒殺過人……」 我安慰他道:「放心放心,不會武裝押送你去勞改農場,您看這是到我家了,這地方叫右安門啊,被打成右派也不要緊,不管是哪國的右派,只要住到這右安門……一發的安穩了。」我心中卻疑惑更深,心想:「孫教授殺過人?他殺了誰?他脾氣雖然不好,卻不像是能殺人的主兒。殺人不是宰雞,那可不是誰都有膽子下手的。」 胖子不耐煩等孫教授酒醒,到家後便去潘家園練攤兒了,下午的時候,我和Shirley楊見孫教授清醒了,就給他倒了杯熱茶,我把房門關上,搬了把椅子坐到他面前,單刀直入地說:「九爺,實不相瞞,您剛才喝高了,把當年殺人和當叛徒的事都說出來了,可是以我的眼光來看,說您愛慕虛名不假,但要說您是殺人犯,打死我也不肯信,我估計您一定是被冤枉了,不妨把這些事的來龍去脈,給我們講講。」 我又拍著胸口向毛主席保證,這件事只要是我能幫上忙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肯定想方設法還您一個清白,萬一力所不及,今天聽您說的話,我和Shirley楊都爛在肚子裏,再不會向外人吐露只言片語。
孫教授自知酒後失言,但看我和Shirley楊神色誠懇,只好把他在文革時期遭遇的經歷說了出來,想不到竟然也與那「地仙古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孫教授想找「地仙古墓」,其中八成的原因是與他當年在勞改農場的經歷有關。
文革的時候,孫學武受到沖擊,由於人緣不好,遭到誣陷,剛開始被人指控有生活作風問題,後來不知哪個小人出首,給他扣了頂革命叛徒的帽子,公審大會的時候哪由得他自己辨解?眼看被五花大綁拉到刑場要就地正法了,幸好他的老同學陳久仁,也就是陳教授挺身作證,證明孫學武覺悟很低,根本就沒參加過革命,所以談不上是叛徒,這才讓他躲過了一劫。
後來孫學武和陳久仁這對難兄難弟,都被下放到陝西的果園溝,進行勞動改造,果園溝其實根本沒果園,而是一處開石頭的采石場,陳久仁一介文士,掄大錘鑿石頭的活哪受得了?沒出半個月身體就垮了,幸虧家裏托了關系,開了個胃裏長瘤的醫院證明,把他接回北京治病,這才沒死到農場裏。
但孫學武就沒人管了,他孤家寡人,老婆早就死了,沒兒沒女,又沒路子。只得在農場裏一天接一天地苦熬,好在他身體素質比較好,解放前幹過農活,從事如此沉重的體力勞動,短時間內還能頂得住,但是精神壓力太大了,前途渺茫,不知道將來會怎麼樣。而且這些勞改人員,還要互相檢舉揭發,你不揭發別人,別人也得想方設法來揭發你,那日子簡直就不是人過的。孫學武在農場裏認識了一個人,這人在抗美援朝時候還是個團長,姓封,也不知道他是什麼原因被送來下放勞動,由於跟孫學武總搭伴勞動,有些同命相連。倆人彼此之間還算比較談得來。有一天封團長偷著跟孫學武說:「老孫,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實在是熬不住了。想了好幾天,如今想好了,打算跑,我看你也快不行了,你幹脆跟我一起跑吧。」 孫學武大吃一驚,問封團長道:「跑?你不要腦袋了?再說這農場雖然戒備不嚴,但這畢竟是在大巴山脈人煙稀少的深山裏,就算跑出去了,之後呢?之後又往哪躲?被抓回來還能有好嗎?」 封團長似乎很有信,他說:「過了山就算入川了。我老家就在四川,與其困在這等死,我還不如冒險穿過大山,只要回到老家,那就是魚入大海,鳥上青天了。
原來這位封團長,祖上是明代的地方豪族,曾做過「觀山太保」,也就是盜墓的。「觀山太保」在四川很早以前的一座古墓裏,挖出了龍骨天書,參悟玄機後,得了大道,就此成仙,他在所盜古墓的地宮中,造了一座地仙村,作為百年後藏真之所,據說誰找到這座地仙村,拜過地仙觀山太保,誰就能長生不死,從此不吃不喝,連人間煙火都不沾了。
可這地仙古墓,藏得太深,無跡可尋,從明亡至今,都沒有任何人能找到,不過當年地仙給封家後人留下幾句暗語「好個大王,有身無首;娘子不來,群山不開;燒柴起鍋,煮了肝肺;鑿井伐鹽,問鬼討錢;鳥道縱橫,百步九回;欲訪地仙,先找烏羊……」 在這個古謎中,藏有地仙村入口的重要秘密,除了封家人,從不肯說與外人知道,當時封團長只對孫教授說了一小半,勸他跟自己一同跑回四川,躲入地仙墓中避難,別看封團長當過兵打過仗,可他對於祖宗傳下來的這些虛無縹緲之事,格外迷信,正因為這個原因,才被下放到此,如今受不住鑿山采石的這份罪了,就想潛逃回老家,能不能長生不死還難說,但總算有一個投奔的去處,反正如今裏外都是個死,萬一封王墳中真有天書,那就跟著祖宗成仙去嘍。
孫教授當時聽了,就覺得這位封團長肯定是腦子有問題,可能不堪重負,精神崩潰了,怎麼什麼都敢說?這年頭就沖剛才那番話,槍斃你十回都不嫌多。
於是孫教授表明了態度,堅決不肯跟他同去,說:「要去你自己去吧,你放心我絕不會背後告密。」 封團長冷笑道:「常言說得好,莫將心腹事,吐口對人言,我既然跟老孫你說了潛逃計劃,就算你不揭發,恐怕我逃了之後,你也脫不開幹系,這麼著吧,我就幫你一把。」 孫教授大驚:「你想怎樣?」話音未落,後腦勺就吃了一鎬把,當即昏了過去,等醒來後早已不見了封團長的蹤影。
封團長失蹤之事,在勞改農場中鬧得沸沸揚揚,搜山的人找遍了方圓百裏,連封團長的一根頭發都沒找到,他也不可能插上翅膀飛了,這時有人揭發說最後看見孫教授和他在一起,孫教授當時就被提審,可孫教授也知道這事絕對不能說,否則必然越究越深,就算想說實話也沒法說,難道照實說封團長去地仙古墓求仙去了?誰能信?只好一口咬定可能是跑了,其他的一概推說不知道,後腦勺有傷為證,自己也是受害者。
此事雖不了了之了,但人言可畏,有人就開始懷疑,大概是孫教授和封團長有私仇,暗中把封團長殺害了,不知道把屍體埋到什麼地方了,這種說法雖然沒被官方認可,但在私底下廣為傳播,人人都把他看成殺人犯,直到粉碎了四人幫,他這件事還是解釋不清。
孫教授也不清楚封團長有沒有逃回四川,而且封團長的問題後來被平反了,就算他當初在深山中躲藏起來,如今也可以挺直腰杆出來了,可還是不見他露面,這個人就如同人間蒸發了,這麼多年來,始終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所以有關他「早已被敵特孫教授害死,藏屍荒山」的謠言就更令人深信不疑了,只不過暫時沒有證據,誰都拿孫教授沒辦法。
封團長失蹤的謎團,在日後就成了孫教授的一塊心病,後來在工作中接觸到有關「地仙村古墓」的種種傳說和記載,便格外留心,一是想從中找到周天古卦,使自己的研究成果能有所突破,另外也是想找找那位失蹤了十年的封團長,洗刷當初蒙受的不白之冤。
可孫教授也知道,封團長出逃之後,很可能已經在山裏喂了野獸,或者掉進哪處山澗裏摔死了,逃到四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便找到「地仙古墓」,也未必能從墓中找到此人,不過孫教授隱隱有種唯心的預感「封團長這個人,很不一般,搞不好他真能找到古墓入口,而且現在還活在世上」。
第三章 雲深不知處
第四章 小鎮裏的秘密
孫教授愁眉不展:「我也急啊,可有資料能查的,只有封團長參軍時留在部隊的籍貫和地址,後來又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檔案,卻始終查不到他祖籍所在。」 我這才明白,看來此事果真不易,明末流寇入川,以及清末戰亂,導致流民遷移,造成四川、湖南、湖北等地產生了大量移民,所以留在檔案中的籍貫地址,並非是封團長好幾代以前的祖籍,要不找到他至親至熟的人,恐怕沒人能知道詳情。
我心裏涼了半截,又問孫教授:「那麼說就沒指望找到了?」 孫教授說:「我多方打探,直到今天中午剛有了些頭緒,不過……」說著拿出一本剛剛買到的中國地圖冊來,翻開來指給我看:「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我仔細看了看他所指的位置,原來是長江三峽一帶的巫山,自古都說巫山朝雲暮雨,神女峰朦朧縹緲,遠古時是巫鹹的封地和陵墓所在,故稱「巫山」,沿用至今。此地常年雲遮霧罩,雲霧把山脈走勢都遮了,所以摸金校尉的「望」字訣派不上用場,具體位置還要更確切一些才好,我問孫教授:「巫山屬中龍支脈,在青烏風水中向來有群龍無首之說,最是讓人不可捉摸,此山也在受巫楚文化影響的範圍之內,有許多古老的風俗和傳說,現在雖已查知封團長的祖藉在巫山縣,可這片區域的範圍仍然太大了,難道就沒調查到具體是在什麼鎮什麼村?您也不要跟我拽文說什麼雲深不知處,他老家的鎮子總要有個地名才是。」 孫教授頗感為難地說:「我倒是打聽著了鎮名,叫青溪鎮,可這地圖很詳盡了,巫山縣裏大大小小每一處都有,卻偏偏找不到名為青溪鎮的地方,所以才說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我聽孫九爺說巫山縣的地圖中沒有「青溪鎮」,也覺有些迷惑,是不是消息來源不准確?又或許是歷史沿革變遷,古時的地名沒有沿用下來?所以新近出版的地圖中沒有標注,此鎮既是明代還存在於世,必然是個古鎮,荒廢遺棄了也該有墟址可尋才對,不可能連塊瓦片都沒剩下,仔細查查地方志,說不定能找到線索。
孫教授點頭贊同:「當初我騙老陳請你們去南海打撈古鏡的責任在我,我想了許久,決定要跟你們同去,有什麼計劃?」 我想了想說:「九爺你總算是想開了,青溪古鎮之事,可以到了巫山縣再打聽,咱們不能再耽誤了,明天就出發,人不宜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等會兒咱們合計一下。」 我從書房裏出來,看外邊的賓客已散得七八了,陳教授喝得大醉。早被人扶回臥室休息了,我把Shirley楊和胖子喚進書房,反鎖了門,密謀去巫山「實地考察」的計劃。
陳教授家的書房裏,一櫃櫃的盡是群書,自然有不少地方志一類的文史資料,孫九爺翻箱倒櫃的找了幾部大磚頭一樣的書籍,查閱巫山縣的歷史沿革,卻沒發現有什麼「無頭大王」的記載,看來封團長提及的「暗示」。並非如此容易找到答案。
我對孫教授說:「巫山有沒有無頭之王我不清楚,但據說清朝雍正皇帝遭到刺殺,被呂四娘割了頭去,所以雍正下葬的時候,屍身無首,接了一顆金頭,這倒是有身無首了,可他是皇帝,要說是王。豈不是給他降級了?再說年代和地理位置也不吻合。」 孫九爺說:「此乃野史傳說,不足為信,巫楚文化時期,也曾有一位無頭將軍,但他也不是王侯,古代割首之刑十分普遍,亂世之中,有許多王侯將相,甚至皇帝,最後都落得身首分離,要一一細數起來,恐怕永遠找不到頭緒,所以咱們的目光,還是應該集中在巴蜀之地。」 眾人商量了許久,都想不出巫山附近有哪個「無頭之王」,Shirley楊說:「恐怕此王非王,當地的傳說還是要到了巫山縣之後再打聽,才能得到證實,既然明天就出發入川,理應先制定周密的計劃才是。」 孫九爺說:「是不是得想辦法開個介紹信什麼的?到地方上住宿行走也都方便,要開介紹信至少需要再等一個月。」 我說用不著開介紹信,不過有介紹信確實方便,幹脆我自己寫一張,讓大金牙找個刻印的師傅,連夜刻個籮卜章蓋上就行了。
孫九爺乍舌不已:「還是你有種,介紹信也敢自己開?」 胖子嘿嘿一笑,說:「這年頭認戳不認人,帶套籮卜章有備無患,孫老九你是不知道,潘家園就有不少專門靠刻籮卜章為生的手藝人。」 Shirley楊卻不知介紹信的用處,問我要帶什麼裝備?巫山的自然地理環境如何? 我對Shirley楊說:「巫山我從來沒去過,但我以前在部隊上的時候,曾有幾個重慶籍的戰友,據他們說,巫山是川東門戶,縣城裏坡多台階多,整體地形概括起來說,是七山一地兩分水,無盡長江滾滾流,山中多雲多雨,咱們以前留在北京的工具裝備都不多了,但我看應該足夠用了,這回雖然也是入山,但當地比不得新疆沙漠,炸藥槍支一律不能攜帶,除去摸金校尉的工具,只帶急救藥品、工兵鏟、照明通訊器材,以及簡易的登山設備就足夠了。」 胖子說:「帶了槍才如虎添翼,手裏沒家夥膽子都不壯,我估計那夥什麼觀山太保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多半是老練的賊精,殺人的強盜,再多帶些炸藥才有備無患。」 我告訴他說:「最近這些年,鐵道公路上都盤查得極緊,路上不允許攜帶易燃易爆物品,再者來說,所有關於地仙村古墓的傳說,多是形容神秘詭異之處。卻不曾說它恐怖危險,我看最多不過是有些年久失靈的機括銷器,咱是進山考察,又不是去打仗,想來那座藏在巫山裏的地仙墓,不過是明代一個大地主墳墓,它主要是藏得隱秘,不可能如同帝陵一般堅固巨大。所以沒必要帶著大炮去打蚊子,這回主要得依靠咱們摸金的手段。」孫九爺插口說:「好你個胡八一,經驗如此老道,句句都教你說在點子上了,還敢說你不會盜墓的手藝?不過要想找到地仙村古墓,還非得有你這等人才做得。」 我說:「在破解古代符號和謎文方面,您孫九爺是元良,可說到搜山尋龍,您卻是外行人,不過至於那套什麼好個大王。有身無首、要見地仙、先見烏羊的尋仙詞,還得指望您想辦法破解,到時候咱們雙管齊下。不愁做不成此事。」 我話雖如此說,心中卻並未作樂觀估計,也許最後不得不面臨一無所獲的結果,地仙村的傳說極是神秘,多為正史所不載,唯一比較可信的一段記載,是來自清代川人所著的一本筆記《巴蜀雜錄》,其中提到:明末清初之時,流寇入川,大舉盜掘古墓。欲求取地仙墓中丹鼎天書,「丹鼎」是個很特殊的詞,是古屍內丹的學名,要不是我實在想不出別的招了,也不會僅憑著只言片語的記載,就動念去四川尋找地仙村古墓,另外明末流寇挖山穴地的傳說也並非發生在巫山地區,不過《巴蜀雜錄》並非野聞荒談,書中真實地記載了四川許多的風物佚事。內容還是比較可信的。
這時胖子想起還有個重要的問題沒有討論,當即站起來說:「剛才老胡說的挺好,但思想工作方面談的還不夠,本司令再給大夥補充幾句,面對南海蛋民們聲淚俱下的哭訴和求援,都是憑手藝吃飯的,咱們摸金校尉絕不能袖手旁觀,聽你們說,那觀山太保是個通天大盜,他在巫山古墓裏藏的金珠寶玉,肯定堆積如山,我看咱們探險隊,應該本著不能貪汙浪費的原則升棺發材,到時候該歸堆兒地歸堆兒,該打包的打包……」 孫教授立即反對:「絕對不行,只把周天卦圖的龍骨紋拓下來即可,別的一律不動,我再重申一遍,我不是為了發財。」 胖子說你這不是自欺欺人嗎?爭名就比逐利高尚了?我攔住胖子說:「為人處事,各有各的道,強求不得,別的事情我就不管了,反正古屍丹我必須給它摳出來,現在爭論什麼還為時尚早,等找到巫山古墓再相機行事便了。」 商議已畢,我們四人便各自整頓收拾,第二天一早動身出發,少不了「有路乘車、遇水登舟」,不把那些「饑餐渴飲、舟車勞頓」之苦放在話下,巫山縣正是長江三峽中的巫峽一段,長江的滔滔巨流以氣吞山嶽之勢,辟開崇山峻嶺向東而去,這段峽區分為「翟唐峽、巫峽、西陵峽」三段,峽與峽之間有寬穀相連,全長將近兩百公里。
霍唐峽以雄偉險峻著稱,西陵峽則是灘多水急,其名由來,也可追述到漢代,就同阮陵、武陵這些地名一樣,都是由於埋有古塚或藏有懸棺而得名,但現在早已找不到丘隴陵墓的遺址,更沒人能說得清這些以「陵」為名之地,埋葬的都是哪些古人。
而巫峽則是以「幽深秀麗」為特征,山脈綿延,雲騰霧障。巫山縣通著盤山公路,可以乘長途客車進縣城,山路婉蜒崎嶇,偏值當天霧濃,汽車行駛的格外緩慢,周圍濃綠染透的密林,以及怪石凸起的山坡,在雲霧繚繞中若隱若現,教人難以一睹群峰秀色。
沒走一半路程,司機就把車停了,估計他可能是嫌在霧中開不起來,怕出事故,想等到雲霧散開的時候再走,當時的中國汽車還少,有駕駛執照的人更少,所以會開車的司機倍受尊敬,誰要是認識個會開車的司機,在旁人面前就會覺得臉上有光。
這種風氣在山區更重,模樣好條件好的姑娘,都願意嫁給開車的,嫁了司機的既美氣又神氣,沒嫁成的整天眼淚汪汪。司機牛氣也大,說一不二,他不想走的時候,絕沒乘客敢去催他,要是司機一高興喝上幾兩,下午再睡上一覺才肯開車也不是不可能,每天只有這一趟車,想不坐都不行,我們入鄉隨俗,也只好在路邊的一處小鎮上吃飯休息,順便打探青溪鎮和無頭之王的消息。
這小得不能再小的鎮子依山而建,建築多是紅白兩色,大多是解放前就有的老房子,我們在鎮口找了個當地的小吃鋪整賞午飯,老板是個禿腦殼兒,呆裏呆氣,按他們當地話來說就是「瓜兮兮的」,見有人來吃飯就咧著嘴笑,也不懂得招呼客人,但你要吃什麼他就給你做什麼,手藝還算要得。
我吃了兩碗龍抄手,肚子裏有了底,一路飽受顛簸的腦殼也清醒了許多,便對Shirley楊和孫九爺使了個眼色,讓他們繼續吃飯,我去套些「舌漏」出來,當下裏起身走過去,給那禿頭老板遞了根煙,借機搭個話頭:「老板兒,腦殼兒好亮呦,看來一定是吉星高兆。」 禿腦殼老板聞言大喜,問我是從哪裏來的?我說我們是從北京來此地考查歷史古跡的,跟你打聽個地方看你曉不曉得。
禿腦殼老扳點頭道:「要得,不知你是要打聽啥子地方?」 我問他知道不知道巫山青溪鎮在哪?還有這附近在古代,有沒有什麼大王被砍掉了腦殼兒的傳說?
第五章 黑匣子
我一聽這小吃店的老板兒果然是「瓜包氣」,問他還不如不問,便想再問旁人,轉頭看看四周,一眼瞥見街角一個上著半邊門板的老鋪子,看門面是賣雜貨的。
可奇怪的是,店鋪門前用麻繩吊著一個小棺材般的木頭匣子,匣身走了許多道大漆,都是漆成黑色,看起來年代久遠古舊,漆皮剝落風化,單看那木料成色,便知是紫檀,必定是有些來曆的古物,而且形狀非比尋常,我越看越奇,想不到在這毫不起眼的偏僻小鎮中,竟有此物?被我撞見,也算是我們「摸金校尉」的造 我把目光落在店鋪門前懸掛的「黑匣子」上多時,看得准了,心中有了數,料想不會走眼,便對轉頭去問禿腦殼老板:「再跟您打聽個事,街上那間雜貨店是國營的還是個體的?」 禿腦殼老板一邊在灶上忙活著,一邊抬頭看了一眼我說的那間鋪子,答道:「那個是個體的,老掌櫃叫做李樹國,是保定府的外來戶,打濫仗的老巴子,只曉得沖殼子,根本不懂做生意,沒得啥子正經貨色,你想買啥子東西,不如沿街走下去,有國營商店噻。」 我一聽雜貨店老板是保定府人士,那就更不會錯了,謝過了禿腦殼,回到Shirley楊等人身邊坐
第17頁完,請續下一頁。喜歡 Amo hot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