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航海禁忌
自古以來,摸金校尉之術皆以群經之首的《易經》為本,所以我見那海中散碎的幾十片青頭古玉,在陳教授所繪的圖中,竟然可以合成為一尊完整玉雕,海妖模樣的玉人正在「照燭卜龜」,而且從照燭八門的樣式來看,象是推演著先天八卦中的卦象,先天八卦很可能是以龐駁精深,奧妙無方的十六字天卦為宗旨,這讓我如何能不心驚? 我趕緊定了定神,跟陳教授回到漁家,翻出那箱青頭,想要細辨那玉龜背上究竟是哪一刻的卦象,卻發現刻著卦象的最緊要處,大部分都被腐浸裹了,上面又沉積著細小海生生物的遺骸,僅憑邊角上的部分模糊圖形,根本無法分辨,不由得大失所望。
陳教授見我盯著那玉雕半天也回不過神來,就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從紋飾和工藝來看,這玉人大概是西周時期祭神卜巫用的東西,但在中國內地從來沒出現過類似形制的文物,很有可能是周代傳入恨天之國的海底遺存,這是無價之寶啊,是從哪得來的?怎麼樣?能從卦象上看出來些什麼?」他雖是個老學究,但主攻古西域文化,不是易學的專家。
我搖了搖頭,這玉雕本是我們意外收來的「青頭」,打算運回北京,找人盤出活色生香,賣個大價錢,可絕沒想到其中會藏著如此之大的秘密,倘若真如「掰武」所言,海嘯時有吞舟海獸死在岸邊,這件玉雕就是從葬身獸腹的漁船之中所得,如此便很難判明它的來龍去脈了。
但我和陳教授都很清楚,在殷商西周,乃至東周列國,春秋戰國那一時期,統治階級對大部分事物的決斷,都是通過巫卜結果來進行的。他們會將曆次占卜結果,以及事後驗證之事,都詳細地記錄到龜殼龍骨上,從某種程度上來看,龜甲和鐘鼎幾乎是同等重要之物,玉雕上的所謂識紋、飾紋都能證明它的年代,因為同樣是甲骨文和銘文,根據時代不同,也各有其不同之處,從形體上來分,夏代使用的是鳥跡篆,商代則多是蟲魚跡,到了西周,一律使用蟲魚大篆,雖然到了後來漢字統一,但各朝仍然存在區別,秦代用大小篆,漢代為小篆隸書。三國用隸書。兩晉至宋用楷書,唐代用楷隸加陰識,眾多跡象都可以表明這玉雕產生的年代。
銘書鐘鼎、天書龍骨。都記載著當時的大事秘聞,那時正是周易演卦盛行的時代,如果能解出海妖照燭的卦象,可以了解許多失傳已久的秘密,恨天氏幾乎相當於東方的亞特蘭帝斯,那得有多少的秘密和寶藏?甚至還有可能得窺十六字天卦的奧秘,可惜這玉人在海中沉了幾千年,憑我們目前在海島上的條件,還難以剝去表層的海蝕腐物,所以暫時無法知道這龜卜演卦中的真相。
陳教授曾聽Shinley楊說起過我最近幾乎每天都讀《易》。對我鼓勵有加,說回到北京後若能盤修古玉,等複原了這卦象後還要請我再來進行考證研究。文心閣隼風手打。
我心想這本來就是我收來的青頭,怎麼聽這話的意思,回北京就沒我什麼事了?陳教授可真沒跟我見外,直接沒收了,這倒也沒什麼,不過我學易理並非是什麼出於對國學的喜愛,說到動機更是不純。當初張贏川「利涉大川」那一卦神數,著實讓我心服口服,要是我也能明辨機數,日後不管是倒鬥還是做生意,豈不都是百戰百勝?另外最重要的是完善對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的認知程度。不過當著陳教授的面可不能這麼說,聽他問起我對易理的心得,便隨口跟陳教授說了說我最近學易的體會,當然其中大部分都是從張贏川處聽來的。
以前我只懂風水不曉陰陽,其實易字乃是風水之總訣,風水之道追求地天人合一,實際上是說陰陽既對立又統一,這就是易中所說的由推天道以明人事,天道與人道是一個整體,人生在世應當效法天,效法地。
效法天,能夠剛健有為,充滿活力,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效法地,則會變得寬厚大度,包容仁愛,永遠的謙遜合順,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我同陳教授聊了些易經中的理論,隨後我們談得更加深入,以我們前一陣的經歷來看,在某種意義上,先天十六卦與精絕鬼洞、龍骨天書、鳳凰膽之間有著理不清的關系,既然這玉人很可能是恨天之國的古物,裏面的卦象有沒有可能會與海眼有關?恨天之國當年在海上的遺址會不會都被海眼卷走了?當然這些都是我主觀的猜測,如果不親眼看到,大概沒人能說得清楚。
陳教授再次囑咐:「這次出海尋找秦王照骨鏡,找得到當然最好,找不到也不要涉險接近珊瑚螺旋中的海眼,古籍中記載著,海眼者,歸墟也,被吸進去就別想出來了,誰也不知道當年恨天人遇到了什麼毀滅性的災難,一旦你們有個三常兩短……」 我勸他道:「此事您盡管放心,我們這次是支打撈任務,為的是在沉船裏找回國寶,另外順便采蛋發些外財,又不是走自我毀滅路線的敢死隊,太冒險的事情絕對不會做。」一番長談,不知不覺天都快亮了,按照原定計劃,早上我們就要出海,於是我幹脆就不睡了,把胖子等人都招呼起來,整裝待發。
這天正是出海的黃道吉日,早上先要祭過了海神,不僅是我們的三叉戟號,其餘的漁船也都放洋出海作業,眾人在反複的准備和等待中度過了多日,終於即將起航入海,個個抖擻精神,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
經驗豐富的蛋民阮黑,在臨出海之前給我們提了許多入鄉隨俗的要求,漁民和蛋民們的忌諱之多,一點都不比倒鬥的手藝人講究少,而且習俗極為獨特,最忌諱說翻、扣、倒一類的字眼,在海上誰敢提這些字,船老大就有權利把誰扔進海裏喂魚,如果駕駛的是帆船,「帆」就觸了「翻」的黴頭,所以漁民蛋民都管帆船叫蓬船,一向稱「帆」為「蓬」,「升帆」俗稱「撐蓬」或是「開蓬」。
久而久之,已成了根深蒂固的習慣,不管是在海上,就算回到家也一概不提這些字,幹脆就當世上從沒有過這些字眼,另外行船之時,也忌吹口哨,這是漁民蛋民通用的忌諱,而漁民和打撈隊還忌諱在甲板上背著手,因為背手預兆「打背網」,是沒有收獲的兆頭,船上的「大主」不能坐,船頭不能坐,總之各種名堂和規矩多得數不過來。
我和胖子在福建的時候也跟船出過幾次海,對這些規矩表示了充分的理解和尊重,但並不太放在心上,趁船老大不注意,我和胖子特意在大主上坐了坐,大主是指甲板上的樁子,也沒見出什麼事故,不過沒有規矩,難成方圓,這些航海的禁忌,大概就跟「雞鳴燈滅不摸金」的行規類似,是為了增加安全系數,而非刻意害人。
Shinley楊又有她在美國海軍學的一套迷信規矩,都說美國科學技術先進,其實論起迷信來一點都不比漁民蛋民含糊,而且他們的規矩更是稀奇古怪,甚至連洗刷甲扳的水筒應該怎麼擺放都有名堂。
因各海域文化背景不同,類似的海上行船行規也都大不一樣,這可真應了那句話了,我們這七個人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來,為了這個共同的目的,不得不互相作出妥協,否則把這東南西北各地的風俗禁忌都放在一條船上,這次行動就得被這許多條條框框限制死。
但有些事不信邪不行,有些忌諱在船上存在了這麼多年,必然有它的原因和價值,也不能什麼都不在乎,最後經過協商,只能各讓一步,約定不說翻、倒、扣一類不吉利的詞,尊龍王爺。拜「媽祖」為神,其餘的禁忌能免就免了,就這都已經覺得很吃力了,尤其是我們習慣了說倒鬥,到海上就只能通用搬山填海的行規了。文心閣隼風手打。
在Shinley楊的建議下,我讓阮黑做了船老大,由他和明叔互相替換掌船,在接近珊瑚螺旋海域之前的這一段航程。將采取傳統而又可靠的航行方式,使用海圖、羅盤、經緯儀、測速儀等古老工具,盡量避免使用容易受到幹擾的現代電子設備,明叔和阮黑都可以根據洋流的走向判斷出大致航線,經驗豐富的海狼都知道,海中潮流由於地形不同,自然分成數股,海底水族也各自占據在其所適應的環境,以深淺流向為界,極少互相逾越。通過投擲浮標便可以觀察出洋流走向。難度並不大,加上海上天氣非常理想,風浪不驚。前幾天的航程應該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在羅盤開始出現失靈的情況,以及迷失了日月星辰之後,便是Shinley楊搬山填海之術的用武之地了。
眾人皆有出海經歷,大風大浪見過不少,即使海浪洶湧舟船起伏,也不至有人出現暈船嘔吐的跡象,只是大海茫茫無際,進入深海後,四周盡是無窮無盡的碧藍海水。連只海鳥也難得一見,這海柳船三叉戟號雖然不大,也分為三層,在船甲扳下中層共分有前、中、後五個艙,後艙最大,裝滿了整箱整箱各種的補給和請水,中艙前艙各分左右兩艙,其中最大的一個中船被用來當作吃飯的餐廳,平時大夥除了在甲扳上透氣。大多數時間就在這裏消磨時光,兩舷的金毗盧水神炮也設在此艙,這種老式的船炮並不是用來對付海匪的,而是可以用它轟擊驅退海中忽然冒出的大魚,免得被吞舟魚頂翻了坐船,三層各艙之間都設有千裏耳傳音筒,就是一種聯接所有船艙的銅管子,可以利用它快速的進行通話聯絡,其餘各船中除了燃料就是物資,滿滿當當地沒有什麼空間,在船上狹窄的甲板和船艙中時間久了,也難免令人覺得枯燥乏味。
唯一解決的辦法就是喝酒,跑船的海狼很少有人不嗜飲,明叔輕易不飲酒,但輪到他掌舵之時手裏必定要拿瓶白酒,這是多年以來養成的習慣,而且他一喝酒就高,高了之後話就多,跟變了個人似的,縱論世間得失成敗,言辭頗為慷慨激昂,從天上論到海底,但每每說到最後,便要吹噓他當年下南洋的時候,有多少次在大風浪中死裏逃生的經歷,稱他自己是打不死、輸不起的「老海狼」。
這天我實在不耐煩再聽明叔吹噓,卻又不想回艙裏悶頭睡覺,見胖子在船頭正舉著望遠鏡,望著天海相接處看得投入,我就以為有熱鬧可看,過去問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新鮮玩意兒,可胖子看得呆了,顧不上回答,我也拿起自己的望遠鏡,順著他所望的方向看了過去,我倒要瞧瞧海裏是不是有他媽的美人魚洗澡? 我調了調望遠鏡的焦距,鏡頭裏的視線由模糊逐漸轉為清晰,原來極遠處的海面上海浪翻滾,巨大的鯨鯢之屬正成群浮出海面,相互之間距離很遠,且皆是只露脊背,如同一座座海中的黑色礁石,以前曾聽漁民說海底魚龍之大,不下百米,大的珊瑚樹也高逾數十米,但那都是耳聞,我們這還是第一次看到罕見的鯨鯢出水奇觀,不免看得出了神。
一來那小山般的魚群距離我們甚遠,二來三叉戟號不僅航速快,而且船上配備了威震吞舟魚的水神炮,所以我們自是不用擔心巨鯨鼓浪翻船,沒過多久,露出海面的魚脊就沒入海中不見了。
第十章 桅燈魅影
我眺望遠海,見鯨鯢起伏,覺得胸懷大暢,驀地裏又生出一陣「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的生死茫茫之感,對未卜的前途隱隱有些擔憂,於是我對胖子說:「摸金校尉的祖師爺曹老大當年東臨竭石,以觀滄海,咱倆這當代摸金校尉也算是南臨竭石有遺篇了,真是往事越千年,換了人間,不過你瞧這大海浩瀚,無邊無際,咱們的座船在波浪滔天其深難測的海面上,實在太過微不足道了,想找出海底南龍的餘脈和陰火的所在,恐怕不會太過容易,可要做好應付各種突發情況的心理准備。」 胖子滿不在乎地說:「有什麼可擔心,說實話我都已經迫不及待去摸蛋了,以前在沙漠在雲南,咱們多少次和價值連城的明器擦肩而過,總是以撿芝麻為借口,整個整個的糟蹋西瓜,貪汙浪費是極大的犯罪啊,我這人太耿直,除了割肉疼,就屬掏錢疼,從今以後咱們再也不能明知故犯了,這次無論如何都要狠狠撈上一筆,我早已經為此做好排除萬難的准備了,管它是上九天攬月,還是下五洋捉鱉,咱都豁出去了。」 我贊同道:「沒錯,摸金宣言中說得好,咱們要麼不摸,既然摸了就要摸到底,當一次合格的蛋民是咱們義不容辭的責任,雖然肩頭這副擔子不輕,但是有志者就應該鐵肩擔重任,豁出去了為這偉大的事業流盡最後一滴血,哪怕是粉身碎骨,也是一顆紅心永不褪色,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不過你剛說什麼爬上九天攬明月,怎麼你又不恐高了?」 胖子說:「我為了摸蛋,摔下來拍成肉餅也算一光榮,那我就同大地化為了一體啊,而且咱們這回只下海不登天,本司令何懼之有?聽楊參說也不從多高的地方掉到海面上。那也跟砸在洋灰地面的後果差不多,到底有沒有這麼一說?」文心閣隼風手打。
我正和胖子從船頭走到船尾,閑扯帶窮聊地解悶,眼見血紅的日頭在船尾緩緩墜落,霞光萬道,照得海面上好似赤蛇亂舞,忽然那黑瘦猴似的少年「古猜」跑到船後甲板,指著船頭。示意讓我們趕緊過去,出事了。
古猜這小子剃了個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的鍋蓋頭,雖然年歲不大,但有種特殊的體質,他天生了一對魚眼,是與生俱來的海鬼,潛水采蛋的時候能很久不用換氣,連我也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他跟阮黑在一起也學了幾句中國話,我們之間可以進行一些簡單的交流。
這時我見他急匆匆跑來找我。知道船頭定有情況。也顧不上細問,就趕忙跟胖子迅速跑到船頭,這才發現東面。也就是我們船頭駛向的正前方海面上開始起霧了,船再往前開就將進入霧中,前方的能見度越來越低。
這霧生得很是古怪,大約有十幾米的高度,霧氣蒙蒙地壓在海面上,從我們所在的地方望過去,海霧與天空涇渭分明,又從霧中海氣升騰,湧動異常的海氣生出五縷黑煙直插天際,這情景就恰似是只黑色的爪子從霧鑽出。怪手五指朝天,顯得十分恐怖,此時海上風浪靜得出奇,夕陽即將帶著最後一抹餘輝落下。
我征求了一下明叔的意見,明叔見過風浪,加上這時候喝得有點大了,所以對這種情況並不放在心上,他說:「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海上平流霧能見度就會降到最低。在佛堂門曾經有一起兩船相撞的事故,死傷了十幾個人,就是因為當時突然出現海霧平流造成的,這裏海面那麼寬闊根本不用擔心,現在距離珊瑚螺旋還有一段距離,到了那片海域,海底的地形才會突然拔高,所以咱們只要慢慢地夜航過去,到天亮霧散之後就能到達大螺旋的外圍了。」 我聽明叔的那張黑嘴中既然說出不用擔心之語,便不得不格外地擔心了,於是就用「千裏耳傳音筒」招呼船裏的其餘人都上甲扳,在海霧中夜航一點都不能大意,而且起了霧的海面實在太靜了,甚至靜得有點可怕,象是在醞釀這未知的巨大災禍。
我們這支打撈隊不敢放松警惕,「三叉戟號」減速至最低,緩慢前進,所有的探照燈全部打開,這船沒有桅杆,但還是特意在船頂掛上了醒目的桅燈,桅燈是舊時海船掛在桅杆上的老式信號燈,也有一定的照明作用,據說夜航的時候可以驅鬼,摸金校尉通常都以燈卜吉凶,想不到在海事中也被廣泛使用,不過原理卻是不同,桅燈防風防水,輕易不會熄滅,懸在高處,加上船頭和船舷特制的強光探照燈,雖然會吸引小規模魚群,但卻能使深海水族遠離,即便沒有礁石,冷不丁冒出巨大的鯨鯢掀翻了坐船也不是鬧著玩的,萬一在這出了海難,船上的人絕難幸免,即便不被溺死在海裏,也只有葬身魚腹的下場。
「三叉戟號」緩緩駛進霧中,海上靜悄悄地只能聽到螺旋漿攪水之聲,似乎連海水都靜止了,四周則全都是霧茫茫一片,分不清東南西北,即使霧中還有幾十米的能見度,但在海上來說僅有這種距離的可視範圍,跟睜眼瞎也差不多少了。
眾人加了十二分的小心,就這麼提心吊膽地在夜霧中前進,我盼著這海霧盡快散去,然而經常在海上捕魚跑船的海狼,都總結出了一套大自然的規律,阮黑告訴我說:「胡隊,霧急生風,這霧一散海上恐怕要起大風浪了。」 阮黑雖然在珊瑚廟島以采蛋捕魚為生,極少駕船深入遠海,對海事不如明叔了如指掌,但他的優點是樸實堅韌,祖輩有在南洋造船廠工作過的經歷,三代赤貧,屬於名副其實的血統工人階級出身,比起明叔來卻要可靠許多。
我示意阮黑我對風浪之事心中有數,看明叔喝得快要醉了,便讓阮黑去替他掌舵,然後把明叔拖進船艙,又走到船頭,詢問正在控制探照燈的Shinley說:「霧散後風高浪急,咱們能不能再此之前一舉穿過珊瑚螺旋的外旋?」 Shinley楊說:「這樣做雖然冒險,但也可行,不過時機拿捏不好就麻煩了,不知這濃霧幾時才散,而且以目前的航速,明天中午也未必能抵達珊瑚螺旋,眼下只能見機行事了。」 因為南海內地海水起伏澎湃,所以古代也稱南海為「漲海」,在風水一道中形容這是南海海氣太盛,洶湧欲出的現象,風浪一起,非同小可,我正在同從Shinley楊商量著該使用哪套應急方案,卻聽胖子叫道:「老胡老胡快瞧那邊……霧裏有東西!」 我們急忙止住話頭,盡力睜大眼晴去看那夜霧深邃之處,果然在霧蒙蒙的海面上,出現了一盞孤懸著的明黃色桅燈,由於是在霧中突然出現,所以我們看見那燈的時候,已經離得極近了,以桅燈來看應該是艘海船,但若說是船,船上怎麼沒有其餘的燈火? 可能頂多有個幾秒鐘的時間,還沒等我懷疑自己看花了眼,一艘漆成全白色古代海船,就已經從霧裏無聲無息出現在了眼前,船上除了一盞明晃晃的桅燈,再沒別的光亮,而且船頭不見人影,船裏也沒有任何動靜,門窗緊緊地閉著。文心閣隼風手打。
包括掌舵的船老大阮黑在內,眾人全都看得目瞪口呆,這場面簡直像是一場詭異的幻覺般令人難以置信,在我們摸金界的字典裏,「難以置信」大概是一個已經快被用濫了的形容詞,可我還是不得不用「難以置信」來形容,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這片海域是各條正規航線都不會平白無故經過的盲區,汪洋大海上除了我們之外,哪裏還會有別的船只,大海廣闊無邊,在海霧中迎面撞上另一艘海船,比天上掉下來塊拇指大的隕石砸在腦袋上還要巧,除非它是一艘不請自來的「幽靈船」。
幸虧還是Shinley楊最先反應了過來,轉頭對阮黑叫道:「快轉右舵避開它!」那從霧中突然出現的古老海船,已順著洋流斜刺裏直向我們的座船撞了過來,阮黑被Shinley楊一提醒,頓時回過神來,猛地駛滿右舵。
這艘「三叉戟號」雖然不大,但船小好掉頭,又經英國航海專家精心設計改裝過,構造上近乎完美,機動性很強,船頭迅速一偏,避過了白色幽靈船的船頭,兩船幾乎貼在一起斜抹了過去,由於距離得太近了,我們站在船頭看得十分真切,那艘古船甲板和船門上,到處都是大片大片的血跡。
在連續幾天的風平浪靜之後,深海中的海氣逐漸鬱積,在海起湧起風浪之前,先出現了一場海霧,加上天已經黑了,平靜的海面上能見度降到了最低點,海霧籠罩的水面上,突然冒出一艘鬼影般的古老海船,同我們的「三叉戟號」擦肩而過,那艘三桅船,船身通體皆白,雖然也有桅杆可升起風帆,但帆都被摘了,它順著洋流飄蕩,夜航的船內沒有燈火,僅在三支白禿禿的桅杆上懸了一盞桅燈。在夜霧裏突然隱現,如同鬼火。
第十一章 幽靈血船
船老大阮黑給滿了左舵才避免了兩船相撞的災難性後果,兩船船頭一錯,幾乎是船梆帖著船梆,中間的距離不到一米,那危險程度就跟「鬼剔頭」似的,我們船上的所有人都在手心裏捏了把汗,萬一把坐船撞漏了,大夥就得跟著「三叉戟號」去海底當沉船墓場的展品了。
天幸阮黑轉舵夠快,兩船並沒有刮在一起,說時遲,那時快,眨眼的功夫,已經各自在海面劃過,白色幽靈般的老式帆船,在洋流的作用下迅速鑽進了霧中,隱去了行蹤,就象它出現的一樣突然,直如一個蹤跡飄忽時隱時現的海上幽靈。
濃霧的海面依然是一片沉寂,由於這一切發生的非常意外和突然,眾人直到那船消失在海霧裏,方才慢慢回過神來,額頭上都已出了一層白毛汗,誰也不知道那條船究竟是從哪冒出來的,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茫然驚懼之意傳遍了全身。
常年跑船之人,哪個都能說些大海之上奇異的掌故,鬼船水鬼這些傳說尤多,但說起來也大多是道聽途說,很少有親眼目睹經歷過的,掌舵的阮黑就從沒遇到過這種直接面對幽靈船的可怕情況,漁民蛋民最怕之事便是在海上遇鬼,那絕不是什麼好兆頭,遇到狂風巨浪,也許都能應付,但他畢竟不是倒鬥的摸金校尉,涉及到幽冥之中的事情,怎麼能不心驚,饒是他膽子夠壯,此時腿肚子也變得軟了,要不是扶在舵盤上撐著身體,險些癱倒在地。
不僅阮黑體如篩糠,連我都覺得心驚肉跳,因為在兩船錯著駛過的一刻,相隔的距離太近了,即便海上有霧,四下裏盡是茫茫一片。但視線範圍內畢竟還有那麼二十來米的能見度,何況兩船最近的時候都快刮到一起了,當時就連那三桅帆船上纜繩磨損的處處痕跡,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我眼睜睜地看到那船上甲板和船門處,都斑斑駁駁的血痕,血色已經幹涸發黑了,與白色的船體形成了強烈反差。今人望而生畏,不知是不是船上那些海員的血,可船上的人又都到哪去了?連屍體也沒留之,只有滿船可見的血跡。
我把這情況對其餘的人一說,原來不僅是我瞧見了,胖子、Shinley楊,包括阮黑的兩個徒弟古猜和多玲,大夥都發現了這一情況,看來肯定不是我看花眼了,剛才甚至都可以聞到了那船上傳出濃重的血腥氣。胖子出主意說:「見鬼了。肯定是鬼船,我看咱們趕緊下船准備水神炮,要是再碰上就一炮敲掉它。免得陰魂不散破褲子纏腿耽誤咱們采蛋的大計。」 我心想要是真有鬼船,炮彈未必有用,我轉頭看了看Shinley楊,想聽聽她是怎麼說,那究竟是艘什麼船呢? Shinley楊無奈地聳聳肩:「我同你們一樣,有好多疑問想問,可我現在甚至不知道該怎麼來問,但我有種預感,那艘樣式古老的三桅船要是真沖著咱們來的,它早晚還會再出現。現在海上能見度太低,對咱們十分不利。」文心閣隼風手打。
我們僅僅商量了幾句,還沒決定是要以退為進,還是以攻代守?就見霧中桅燈閃爍,剛剛與我們擦肩而過的那艘三桅船,竟然悄無聲息地,再次從我們船頭方向迎面駛了過來,眾人相顧失色,趕緊讓阮黑掉轉船頭躲開它。
如果說幾分鐘之前的第一次與三桅船遭遇。能夠在最緊要的關頭迅速避開,首先是由於胖子眼尖發現得快,加上有Shinley楊迅速提醒阮黑,船老大甚至沒來得吃驚,就憑下意識扳舵回避,但誰會想到,在這麼短的時間裏,那白色幽靈船的鬼船,又從前面的海霧中鑽了出來,若不是鬼船卻是什麼? 眾人在這常理難以解釋的詭異現象面前目瞪口呆,這回再沒上次那麼走運了,那艘白色的古舊帆船,來是海霧凝結而成的鬼魁,在霧中飄忽不定,說來便來,說沒就沒,事先半點征兆也沒有,船老大阮黑雖然手忙腳亂地全力扳舵,但只避開了直接的撞擊,兩船的船側卻刮在了一起,三桅船兩側都掛著漁網,網上都是白色的浮漂,三叉戟號側面有繩索捆綁著的橡皮救生艇,頓時糾纏在了一起,難分難解。
兩船蹭在一處,使得船身一陣劇烈的搖晃,我們失去平衡,在甲板上東倒西歪,古猜重心不穩,摔倒在地,險些滾進海裏,嚇得他哇哇大叫,Shinley楊扯條纜繩扔給古猜,讓他牢牢抓住。
海柳船「三叉戟號」擁有銅板裝甲,避開了直接沖撞,不僅完好無損,而且由於船下的吃水線裝有分水刺,反把那三桅船的側面刮出一個口子,海水頓時從船身的窟窿處狂灌進了三桅船,我們的三叉戟號由於跟它纏在一起難以分開,立刻被那由於注入海水開始下沉的白色幽靈船帶得傾斜了起來。
船身側傾的幅度一時之間還不算厲害大,但是那三桅船船體龐大,時間一久,可能就要被它拖入海裏,胖子見狀,便想用斬魚刀砍斷綁在船舷就救生艇繩索,這是丟卒保車的辦法,我趕緊攔住他的舉動:「搭跳板,砍漁網去!」 萬一座船出了意外,在茫茫大海上,恐怕只有救生艇,才能帶給在海上搏命的海狼們保留一線生機,不到萬般無奈山窮水盡的地步,救生艇絕對不能舍棄,三桅船的漁網浮漂勾住了救生艇,就算我們的座船不被那即將沉沒的三桅船帶翻,也會造成船體或裝備受損,形勢所迫,不容再多考慮,只好踩著跳板過去,到對面船上砍斷那些漁網。
此刻船老大阮黑也不敢使航速加快,「三叉戟號」只能隨著對方在海面上盤旋打轉,我和胖子等人以最快的速度搭起了跳板,古猜和多玲剛剛按住跳板,Shinley楊就搶先從跳板上跨過,敏捷地躍上了三桅船,用斬魚刀奮力去斬漁網。
胖子也想從跳板上過去,但在那平衡木還要狹窄的木板上,又隨著兩船起伏搖晃,一步踩空就會掉進海裏,怕高或膽小之人,根本沒法過去,他別的例不在乎,可天生畏高,未上跳板心裏先怯了半分。
我一把將胖子扯在一旁,邊從跳板上沖過去,邊對他叫道:「你人別過去了,把纜繩扔過去,在這邊接應我們,砍了漁網我們就得立刻退回來。」說話間,便利用跳板搖晃稍稍平穩的一個小小間隙,飛身踏過竄上了三桅船。
跳板雖是又窄又晃,我在部隊的時候幾乎天天都要演練沖擊各種障礙物的戰術動作訓練,獨木橋怕也過了不下幾千回,可那畢竟是軍事訓練中的設施,從這海水滔天的兩船之間過去,不免令人腳底下發虛,我根本不敢往腳下看上半眼,僅有巴掌寬的跳板太讓人眼暈,很有可能稍有懼意,就會失足掉下去,全憑一股銳氣才敢飛渡。文心閣隼風手打。
我過去後覺得腿肚子有點轉筋,不禁很羨慕Shinley楊的膽識,不過也許是海軍的訓練方式與著重點跟陸軍不同,想到這心裏也不覺得有多慚傀了,抄起斬魚的鋸齒刀,對准漁網連砍帶割。
我從來沒見過幽靈船,但我聽說所有涉及幽靈船的傳聞中,大致可將海上的幽靈船分為兩大類別,第一種是船上的人都死光或者失蹤了,其原因是千奇百怪的,以為人類對海洋的認識實在太有限了,有人說海裏有海鬼或成了精的鮫人,能在水中以聲色誘惑水手,船上的人一旦被它們吸引,便會不由自主的跳進海裏送掉性命,也有人說那是因為海裏有些東西不能吃,有種魚吃了就會致幻,使得船員們跳海自殺,所以海上才會出現無人駕駛的空船,人們習慣將這種船稱為「幽靈船」。
還有另外一類「幽靈船」,這類幽靈船大都是失蹤多年的船只,甚至有的失蹤了幾百年之久,卻突然出現在海上被人發現,船上也是沒有任何船員的屍體,船上的一切設施運轉還很正常,都如同剛剛出海不久的樣子,誰也不知道在它失蹤的幾百年裏飄去了哪裏。
正因為人們無法解釋那些神秘現象,所以才會誕生了「幽靈」之船一類的離奇傳說,可這些傳說似乎都無法印證我們碰上的怪事,第二次撞見這船的時候,我曾懷疑是不是霧中有許多條這樣的三桅白船?可我尚且記得船身幾處細小的特征,從那桅燈懸掛的位置上就能得到證實,這確實是同一艘船。
第十二章 滅頂之災
我胡亂猜測著,手底下也沒閑著,幾刀下去就砍掉了半張漁網,那三桅船原本借著漁網纏在海柳船上,但還沒等我和Shirley楊切斷另外半張漁網,海湧起伏之下,兩船平行的角度突然分了開來,漁網被扯得緊緊得平繃在兩船之間,船身傾斜的力量如果再稍微大一些,救生艇和漁網之一便會被強行拽斷。
在船體的一陣大幅度晃動中,我重心向後一傾,身體撞在了船艙上,不料那船好不結實,不堪一撞,身體竟然陷進了船艙的白色木板,撞出好大一個窟窿出來。
我覺得奇怪,頭口望了一眼,在被我撞破的船體凹陷處,正自流出一股股的汙血,船艙竟然並非木制,而是用白紙板簡單裱糊的,Shirley楊見了那些渾濁血腥的血水,也是臉上變色,她伸手把我從地上拽起,我也已察覺出船艙有異,連忙對她說:「快撤,快撒,這船是白紙糊的,是艘燒給海上亡魂的鬼船。」 平靜的海水突然洶湧鼓動起來,船身晃得非常厲害,我腳下無根,踉踉蹌蹌往後傾倒,後背正撞在船艙上,只聽得「喀啦」一聲,竟把木板撞得陷了進去,這一下撞得雖然不輕,但我並沒有感到疼痛,那感覺就好似裝在了一個空紙殼子上。
我疑惑地回頭看去,白色的三桅船,大約在接近船門的位置,被我撞得塌陷進去了一大片,並不是船板朽爛不夠結實,那船門根本就是硬紙所糊,要不是Shirley楊伸手將我拽住,很可能止不住勢頭穿破硬紙摔進船艙裏了,艙門的裂縫裏漆黑一團,看不清船內狀況,只有裏面濃重的血腥味得讓人想要做嘔。船身一晃,就順著門縫往外淌出血水。
茫茫大海上怎麼可能有一艘紙船?我記得中國沿海地區有種放「大暑船」送五聖歸海的習俗,於大暑日送船出海,任其自行漂流:還有一種類似逐疫的奇特風俗,每有癘疾之類的傳染性瘟病發作,就會舉行類似活動,使用的都是廢棄的舊船,逐疫有送瘟神出海的含義。一般都是在舊船上糊滿白紙,並且船上要紮許多紙人紙錢,另外諸如刀矛槍炮、各種漁船商船用具,以及桅槽檣舵無不一應俱全,唯獨白米最多只可放置一升,都是沿海行船捕魚之人捐贈之物,捐在船上的事物越多,瘟神就會送得越遠,這種船上一般都裝著染病而死之人的屍體,最多的時候滿滿一船都是死屍。用船牽引到遠海再行點火焚化。
解放前出過一件事。臨海的鎮上有間米鋪,有一天深夜,忽然來了個客人要祟米。因為天黑,米鋪掌拒的看不太清那客人的相貌,好像穿著一身長袍,這衣服很怪,有點象是死人穿的凶服,而且來客身上有股鹹腥腐爛的屍臭味,問他緣故,那客人便說船上是帶著豬肉,路遠怕壞,便把新鮮肉都用大鹽和魚腥拿了。可沒想到雖然豬肉醃過,但由於天氣太熱,還是腐爛發臭了,明天天一亮就會找地方處理掉,那米鋪掌櫃是個貪小便宜的人,見這些米要價非常便宜,唯一的缺點就是裝米的袋子有點發臭,不過米鋪掌櫃認為,即使米上有臭肉的味道不要緊。可以參和著往外賣,誰也發現不了,於是也沒多問別的,點著燈籠過稱收米,然後命夥計暫時把米先擺在院中,晚上過過風,明天天亮再入米倉,要不然實在是太臭了,誰知轉天早晨一看,拆開來倒在院中的幾十袋大米,全都不翼而飛,只剩下一地的米粒,收起來大概有一升,這才知道,昨天晚上可能是撞鬼了,買進的是疫船上的死人米,當時也沒敢聲張,不出三天,鎮裏就發聲了瘟疫,死了將近一半的人。
這個傳說我在福建時聽過不止一次,凡是講述者都說這件事情是真事,不過並不是發生在福建,具體事發地點是在江浙沿海的某地,是民國年間的舊事,那時候年紀小,世界觀不成熟,對這種怪力亂神很喜歡聽,令我至今記憶猶新,有時候無意中想起船上的僵屍晚上到米鋪賣米送瘟,還真覺得後脖子有點涼颼颼的,所以我一看船門是用白色硬紙封堵,首先就想到了是逐疫之船,不知是不是該船與拖帶它的船只分散了,才隨洋流漂到這裏? 我心念一動立即想起此事,但逐疫的風俗不是早就廢除了嗎?一時想不太明白,不過逐疫船這個觀念先入為主,認為這船上絕非善地,逗留的時間一久,說不定會傳染上船內屍體的疫情,我也顧不上再仔細察看,急忙招呼從Shirley楊趕緊撤回「三叉戟」。
從Shirley楊用斬漁刀戳了戳腳下甲板,發出嗵嗵的木頭聲響,對我說:「大海上怎麼會有紙糊的船?全船只有前後艙口用紙甲遮了,如果整條船都是紙糊的,早就被海湧吞沒了。
我心想Shirley楊雖然知識面很廣,但她畢竟受的美式教育,美國總共才有多少年歷史?當然不知我中華地大物博,自古民間奇風異俗繁多,眼下事態緊急,哪顧得上再作詳細說明,而且此時正值海霧彌漫,妖氛濃重,惟恐那滲出血水的船艙裏會跳出個賣米的,於是不再多說,立刻牽了她的手奔到船弦。
海湧漸增,纏住兩船的最後半張漁網即使不用刀砍也快被繃斷了,為了預防意外發生,Shirley楊仍是揮刀將魚網徹底割斷,兩艘船失去了連接,船身搖晃之中越離越遠,那條跳板落進了海裏,船老大阮黑控制著三叉戟全力接應,使其盡量貼住三桅船,對面船上的幾個人對我們大呼小聽著,把兩條捆了救生圈的纜繩,先後給我們拋了過來,我把斬魚刀隨手丟掉,用胳膊緊緊抱住救生圈,看來要想回到「三叉戟」,只能跟猿猱一樣從半空蕩過海面了。
甲板距離水面的高度很低,但多鈴和古猜很有經驗。他們已提前把繩索繞在了船頂較高的地方,要抓住纜繩悠過去還不至於落水,正要行動,但胖子大聲叫嚷著把探照燈的光束壓到海面上,好像水裏有什麼東西,我低頭向船下的海面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水面上全是鯊魚的脊翅。它們被血腥吸引,正從四面八方趕來,數量很多,都圍著船只打轉,因為太過興奮,遊速極快,看得人眼花撩亂,要是掉進水裏,片刻之間就會被它們撕碎。
膽子再大的人見了這些鯊魚也會覺得膽寒,以它們的速度和口中幾層勝過刀鋸的利齒,獵食落水之人,無異於猛虎撲羊,Shirley楊更是知見了血的群鯊厲害之處,駭然失色:「我的上帝啊。老胡你可小心了,千萬別掉下去。」 不用她提醒我也知道其中厲害,我也不得不提醒她道:「你也千萬別猶豫,過去的時候別往海裏看……」這時三桅船起伏更是劇烈,兩船之間的距離再次擴大,由於海水灌入,這一側的船身本就傾斜了,而且距離越遠,就越有可能在蕩過去的時候落進水裏,再也沒有時間給我做充分的心理准備了。想一起走也不可能,必須有一個拖高另一個,增加離地的高度,把觸到水面的可能盡量減至最小,我拖住Shirley楊說:「你先走,我助你一臂之力……」 Shirley楊急道:「不行,你又要逞能,你自己怎麼過去?」分秒必爭的生死存亡之際,我根本不想等她再多說。托起她的腳往上用力一推,Shirley楊身體輕盈,拽著救生圈在攬繩帶動下,唰地一下滑過水面,她一觸到船側懸掛著的救生艇,便立即手足並用快速攀上船弦,轉身對我叫道:「快過來,那船要沉了。」 但這時兩船隨著海波起伏,距離已經拉開了,剛才我為了幫Shirley楊蕩過海面,便把自己的那條救生圈放在了身旁,沒來得及找地方固定住,兩船一分,救生圈便被纜繩拖進了水裏,胖子和古猜等人見狀急得在甲板上直跳腳,他們趕緊拉扯纜繩,去把落水的救生圈拽回船上,想再一次扔過來救人,但離得稍遠,一拋之下卻又掉在了海裏。
這三桅船底部被刮了個大裂縫,海水不斷灌入,船身雖然已經傾斜了,但不知為什麼不僅沒有下沉,反而開始搖晃起來,好象海底有什麼巨大的東西攫住了船底,再搖得幾搖,這本身就不太結實的船體就要散架了。
我見距離「三叉戟」越來越遠,海霧中都已看不清同伴們的臉了,逐漸逐漸消失在了濃霧裏,只聽到他們拼命地喊叫,腦子發漲,也聽不清他們喊的什麼,只是聽到那些聲音心裏就有點發酸,一種孤零零的感覺油然而生,難道真要同這幽靈船一同葬身海底了?隨著船身顛簸,三桅船艙中的汙血也不斷湧出,順著船甲板流到了海裏,雖然夜霧中沒有燈光照明,難以分辨海上情況,但聽水裏那片亂糟糟的響動,就跟下了餃子開了鍋似的,就知道四周聚集的鯊魚之多,已經無法估算了。
船上黑燈瞎火,唯有桅上的孤燈亮著,我四處一望,幾乎什麼都看不到,只好抱著主桅穩住重心,打亮了隨身帶的小型聚光手電筒,終於又有了些許光亮,我照了照那被我掛破的紙船門,白色的船艙都被裏面流出的血水染透了,已看不出本來面貌,我心想不如在臨死前看看那艙裏究竟有什麼東西流那麼多血,等到下邊見了老馬他們,我也好如實匯報,免得被一問三不知,到死還是個糊塗鬼,這幽靈般的白色血船,好像有生命一樣哪裏破損了哪裏就會流血,若說是逐疫的船卻也不象,我真想看看這鬼船裏到底有什麼名堂?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在最後關頭,我的好奇心總會戰勝自己的恐懼,心中一發狠,就打算沖進船船裏看個究竟,可是還沒等抬腿,船身就猛地沉了下去,我罵了一聲操他二大爺的,怎麼突然間又沉得這麼快了? 在部隊的大熔爐裏鍛煉了這麼多年,又做過不少次摸金校尉的玩命勾當,遇到這種情況,畢竟不能眼睜睜等死,於是用牙咬住微型聚光筒,手腳並用爬上了桅杆,船沉得快,我爬得更快,「噌噌噌」幾下就攀到了桅杆頂端,只見上下左右全都是海霧,下面則是海水洶湧群鯊遊動的雜亂響聲,聽得我心裏直發毛。
三桅船沉得越來越快,濃重的海霧中已經看不到「三叉戟」的去向,我心想如今能做的只有盡量爭取時間,等待他們把船駛回來進行救援,現在只能盼著這船沉得再慢一些,剛開始還能聽到他們的呼喊聲,現在連聲音都沒有,希望變得渺茫了許多,估計是再也看不見勝利的那一天了,正在我苦等援兵不至之時,海中突然出現了巨大的波動,漏水的三桅船突然又從水中冒了出來,像片隨風飄動的樹葉,忽高忽低被海浪拋上拋下,在這天旋地轉般猛烈的搖晃之下,我所抱的那根桅杆顫悠悠傾斜欲斷,隨時都有可能倒向水裏。
三桅船因為漏水,終於開始沉入大海,海水中群鯊盤旋,被血腥味刺激的精神亢奮,木船被鯊魚撞得咚咚作響,我趕緊攀上桅杆頂端,沒想到這時船身晃動起來,已經沉入海中的部分,卻忽地浮出水面,迷霧中只聽得船艙裏發出一陣巨大的響聲,如龍吟海嘯。
第十三章 金毗盧水神炮
想到這冷汗直冒,暗暗叫苦,心中沒著沒落不知高低,這時眼前一花,我在桅杆上看見海霧彌漫之中船燈閃爍,Shirley楊指揮阮黑駕駛著「三叉戟」破浪而來,我大喜過望,雖不知他們是尋著聲響,還是跟著圍向三桅船的鯊魚從海上兜了回來,能及時趕回來我就已經謝天謝地謝媽祖了。
三桅古船歪斜搖晃,桅幹向著海面傾斜,由於在霧中能看見三叉戟之時,距離已是極近了,眼看著兩船就要在霧中再次錯過,我想從桅杆下去已是不及,拿捏了一下兩船間的距離,決定冒險來個乾坤一跳,趁著船身搖晃倒向那艘三叉戟號的時候,便毫不猶豫地跳下桅杆,身體斜著落下,掠過了鯊群翻湧的海面,奔著綁在三叉戟船側的橡皮救生艇撲了過去。
但船身隨波起伏,並不是靜止固定的目標,恰算的時機與距離瞬息間就產生了變化,並沒能直接落到橡皮救生艇上,就差了半步,直直的朝海中墜去,在胖子等人的驚呼聲中,我雙手拼命前撲,終於抓到了固定在橡皮救生艇底部的繩索,身體懸掛在了半空,而雙腳已經碰到了海水。
我手上被繩子勒得火辣辣一陣疼痛,但心裏非常清楚就算手斷了也不能撒手,一撒就就要喂鯊魚了,腰上用力,想要順著救生艇爬上船去,突然感到有個東西撞到了腳心,原來圍著那艘三桅船的大鯊魚太多,竟然被我踩到了一只,也不知是踩到什麼部位了,但鯊魚身體裏那股嗜血的野性,和它鮮活生猛的力量卻感覺得異常真切。
我驚得頭發根都麻了,如同在那一瞬間全身過了回電,顧不上去看腳下的鯊魚,玩了命往船上爬去。可越是心急腳底下越是發虛,這時胖子等人在上面用勾杆將我搭住,被他們往上一扯,我才順勢攀上了橡皮救生艇。
Shirley楊伸手把我拉上船:「老胡你真是亡命徒,這麼高也敢跳,你不要命了?」我驚魂未定,後怕起來不敢回想,感覺全身上下都濕透了。已經分辨不出是冷汗還是海水了,但人倒架子不倒,還想說幾句充場面的話交代交代。
這時明叔從船艙裏爬上甲板,他可能酒勁剛過,還有點不太清醒,可抬眼見到近處有條白影般的三桅船正晃晃悠悠的向後駛過,頓時臉色大變,好象見了鬼魁一般,他也顧不上說多餘的話了,只對眾人叫道:「這是打標的血船。趕緊……趕緊升起震海炮。准備炮彈。」 我聽明叔突然這麼說,心想他可能知道那三桅船的底細,既然事情緊急。沒必要細說,於是招呼船上眾人緊急布置金毗盧水神炮,准備炮擊「幽靈船」,行動展開得非常迅速,船船雖然狹窄但所有的人都能有充分准備,在緊急狀態下依然能做到有條不紊,因為眾人都知道,一盤散沙的烏合之眾,想冒險進入珊瑚螺旋是不切實際的。我和胖子,以及古猜和多玲,在海上無事之時,就在Shirley楊的指揮下按照海軍的標誰進行准軍事化訓練,因為海上行船,非比陸地,個人的能力是難以面對驚濤駭浪的,必須要求全體成員合並為一個訓練有素的整體,一旦出現事故或遭遇危險,只有全員協同。才有可能化險為夷,船上總共只有七人,所以每個人都必須身兼數任,全是不可缺少的重要力量。
於是隨著一聲令下,按照以前多次演練過的部署,迅速各就各位,我和胖子當先下船調整炮位,瞄准目標,古猜和多鈴拆開彈藥箱搬送炮彈,Shirley楊則通過船上的千裏筒指示阮黑調整航向,給炮口讓出射擊角度。
幾秒種之後,「三叉戟」上的水神炮便已經做好了攻擊准備,海霧正厚,兩船已是第三次錯過,滿是鮮血的三桅船,正逐漸消失在我們的視野當中,Shirley楊不斷報出方位角度和航速,船老大阮黑雖然懼怕那艘鬼船,但性命彼關,仍是鼓起勇氣掉轉船頭,並加大航速,從三桅船的側後方接近過去。
明叔在船艙裏指手劃腳地指揮著,我和胖子已經做好了開炮的准備,眾人喘著粗氣,等候「三叉戟」進入最佳射擊位置,利用這個間隙,我問明叔:「那三桅船白紙封門,滿船是血,它究竟是艘什麼船?」 明叔抹了抹腦門上的汗珠說:「丟他老母啊,幸好你阿叔我及時發現,那是艘打標的血船,咱們要是不用震海炮把它打到海低,搞不好會遇到大麻煩。」 原來在南洋沿海,有種類似放逐疫船的罕見習俗,稱作「打標」,所不同的是,打標船裏面裝的不是死人,而是一種巨大的海獸,南洋海中產一種體形很接近「黿」的巨物,稱做「大擁沙」,海中並沒有活黿,大擁沙是漁民俗稱稱,其形體似黿而非黿,有裙無足,有首無足背色青黑,腹部有大白紋,平時多居於淺海,埋身沙中,常常暗中興風作浪,覆沒往來的漁船,漁民對其恨之入骨,有時會有擱淺在岸上爬不回去的,發現的漁民會立即通知其他人,用鐵鏈鎖了將其活捉,凡是捕得此物,又逢祭祀海龍之期,便會修複破舊已久的古漁船,將大擁沙放了血裝入底船,再把古船用紙甲漁網包裹,以船牽引至深海任其隨洋流自去。
但也有極特殊的情況,「大擁沙」力大無窮,而且性蠢皮厚,不知疼痛,往往被漁民們亂矛攢刺放了血後,仍得不死,破艙遁海而去,船外罩著的漁網就是防備它掙脫出來,我們遇上的這艘三桅船,特征非常明顯,要是知道其中緣故的海狼,一看便知是用黿鼇祭龍王爺的打標船,因為沒有牽引之船,而且牽引船也不可能來這片危機四伏的海域,它顯然是已經被放至遠海,由於最近幾日海上波瀾不驚,天氣好得出奇,才始終未沉,竟然漂流到了珊瑚螺旋附近。
三桅船雖然已經漏水,卻在搖搖擺擺的起伏之中始終未沉,而且三番五次地撞向我們的座船,明叔雖然為人不太可靠,但他行遍南洋,航海經驗豐富,在海上見過千奇百怪的各種事情,一看這情況就知道不妙,很可能三桅船裏的「大擁沙」沒死透,撞破了船底,但由於身軀龐大,被卡在了底艙,這種黿鼇之屬,力大無窮能夠負山過海,它不善入深水,定是想在水面上找個什麼東西,撞掉背上甩不脫的船架子,這才陰魂不散地跟「三叉戟號」纏上了。
海霧中能見度低,我們的船也不敢開快了,備不住就讓它撞個正著,雖然三叉戟兩側有銅板裝甲保護,也未必能保證沒事,最要命的是這血船吸引了眾多鯊魚,一旦引來深海的魚龍巨物,那將會是倒海翻江的動靜,明叔就曾經歷過這樣的事情,現在想起來兀自心有餘悸,此刻被我一問,當下撿緊要的情形跟我們說了。
由於大擁沙僅在一些自然環境特殊的群島海域出沒,所以這種打標祭海龍的習俗並不多見,別說我和胖子沒聽說過,就連船老大阮黑也不知曉,只有明叔這種常年在遠海外洋上做亡命生意。專涉狂波驚瀾的海商才了解一些。
不過我和胖子對此將信將疑,眼看那艘三桅船即將從水神炮的射擊死角中進入射程,胖子還忍不住問明叔這事是真的假的,喂龍王爺的?海裏當真會有龍?那龍宮裏是不是還得有蝦兵蟹將和耍大錘的王八將軍?」 明叔目不轉晴地盯住三桅船,生怕錯過了開炮的時機,口裏對胖子說:「有沒有搞錯啊,見過龍王爺的人還能站在這裏說話?你要想知道,就要自己遊下去看個明白。那血船再不沉下去,早晚要把海底的大家夥引上來,到那時候就什麼都晚了,咱們這船雖快也一定沒得逃……快……快開炮……」 在明叔的叫喊聲中,我們的座船與三桅血船之間,再次進入了平行姿態,間距不過十五六米左右,正是使用金毗盧水神炮的最好時機,由於射程實在太近,甚至不用考慮炮擊的提前量和拋物線彈著點等因素。幾乎可以用火炮來直瞄射擊。
金毗盧水神炮是以舊式移動艦炮改良設計,並以印度水神「金毗盧」命名。之所以用老式小型艦炮,是因為所謂的水神炮,並非是以殺傷為主的海戰武器,它還要在航海中起到多種作用,老式的炮彈更便於改裝,可以根據具體需要,制造使用多種不同用途的炮彈。
炮身接近古時「囟炮」,不過囟炮形體短粗,需向高四十五度角以上開炮,取拋物線射擊敵人,舊時在中國將「囟炮」俗稱為「虎蹲」,也有叫「田雞雷」。都是以形狀得名,在日本等國則稱它為「曲射囟」,海神炮的發射原理接近於「囟炮」,不過口徑小了許多,炮身加長,射擊角度可以壓低,在三個訓練有素配合默契的炮手控制下,裝填發射速度也會相應提高許多。
炮彈的種類包括子母彈,彈膛中空。內容許多鉛丸炸藥,膛中構造特殊,有前後各部,能在空中炸裂,母彈爆炸後,子彈四散,覆蓋面極廣,子彈內裝有碾碎的缽羅藻,可以使缽羅藻碎沫蓋住一定區域的海面,缽羅藻為印度洋海中異類植物,物之屬性有生克制化,凡海中之魚鼇鯨鯢水族之屬,大多懼怕這種海藻,遇到鼇魚鼓浪傾覆舟船的情況,可以逼迫其暫時遁入海底。
此外「金毗盧水神炮」的各種炮彈裏,還包括開花彈,開花彈也是內分兩層,又分銅鐵兩種質地,著彈後炸為碎片,威力甚大,是一種轟擊礁石或建築的攻擊形炮彈;另有實心鋼甲彈,中心堅實,外裹鋼衣,穿透力牆,專用來攻擊海匪的鐵甲艦船;葡萄彈則是在膛內即炸裂,紛飛脫膛,不能及遠,諸如此類,舉不勝舉,正因其在海上效用眾多,是艦船的守護神,故以金毗盧相稱,英國人則稱它為震海炮,最早是英國海軍發明,後來在南洋被廣為使用。
只見那三桅船正在金毗盧水神炮覆蓋範圍內起伏晃動,明叔連連催促發炮,我讓古猜抱來一枚子母彈填入炮膛,利用千裏傳音筒讓阮黑盡量保持船速平穩,然後一揮手發出信號,胖子早把引線點燃,哧哧一陣白煙,震海炮的炮口火光一閃,硝煙彌漫中炮彈射入了三桅船的船身,隨後又聽見母彈中的子丸辟啪亂響,隨著爆炸聲起,缽羅藻到處飛散,三桅船船裏船外盡是缽羅碎藻。
我本想再指揮眾人繼續炮擊,但那「缽羅藻」也真有奇效,血船下的大擁沙被其所迫,雖然它不耐深水,也不得遁入海中暫避,就連海面上那些聞腥而至的鯊魚,也紛紛逃散。
眼見三桅船沒下海面,脆弱的船身被水壓一帶,就成了碎片,只有船身的層層漁網,裹著一個巨大青黑色之物沉入海底,血水把整個海面都染紅了,想必那黑色小山般的大擁沙身上帶血,又失了那層木船的阻擋,在海底必定躲不過惡魚的圍追堵截,或被殲,或逃遁,再不會對我們構成威脅了。
第十四章 龍上水
明叔還在抹汗,他剛剛真是嚇壞了,慶幸地說:「還好還好,要是再拖下去海裏的龍王爺冒出來,咱們就算是有再多辦法也完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次真是有得搏了。」 胖子罵道:「狗屁龍王爺,我和老胡聽這種段子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哪次也沒見有真龍,再說了,就算是真海裏真有龍,能他媽嚇住咱們嗎?人為財死,財是什麼?財就是真理啊,咱爺們兒為了追求真理,連死都不怕,怕什麼龍?」 我們正在議論紛紛,忽聽千裏船音筒裏傳來Shirley楊的聲音,招呼全員火速上甲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們見又出事了,哪裏敢在耽擱,一個接一個地爬上船甲板,這時海霧已經小得多了,但還未散,Shirley楊正抬頭觀天,她見我們趕來,便指了指天空:「你們聽天上是什麼聲音?」 我抬頭望著被海霧遮蓋的天空,側耳一聽,果然一陣好似金屬層層斷裂的巨響,我忍不住喃喃自語:「那是他媽的什麼動靜?「隨著響聲逐漸變大,一個巨大的黑影從頭頂的海霧中露出了輪廓,明叔驚得倒坐在了甲板上,口中只吐出一個字:「魚!」 看時間天已經亮了,這時海霧的濃度也正在逐漸減弱,能見度擴大到了幾百米開外,但遠處的海面依然白霧蒙蒙,我們在甲板上聽到空中金風不善,正自驚疑,不知霧中究竟發生了什麼,明叔突然倒坐在地上,驚叫:「魚!」 幾乎就在同時,我感覺有一物落在頭上,涼冰冰滑膩膩,用手一摸,竟然是條小魚。空中接二連三的掉下魚來,那些魚大的小的都有,有不少都落在船甲板上,兀自活蹦亂跳,翻著白肚想試圖躍回水中,我暗道一聲怪事,天上落魚了? 隨著不斷有大大小小的海魚從天空落下,海面上猶如下起了一場大雨。四周巨響如雷,又好似風吹竹筒,嗚嗚長鳴,無法分辨到底是什麼東西發出的這些聲音,不過被這陣混雜著海魚的驟雨一沖,海霧散得更快。
還沒等我們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就見前方不遠,海面上出現了一堵巨大的水牆,海水排空而來,三叉戟號在這堵從海中升起的大水牆面前。如同一片孤葉。東方的天光都被水牆徹底遮住了,剛散去海霧的天空又立刻暗了下來,海柳船三叉戟號仿佛置身於暗無天日的海底深淵。
我們在船上被這駭人的景象震懾得瑟瑟發抖。平靜的大海終於露出了它猙獰狂暴的一面,眼看離那水牆漸近,越近越覺得威勢迫人,海水壁立,令人不敢逼視,船老大阮黑趕緊轉舵,否則三叉戟再向前行駛,就會被那股巨浪擊碎。
我抓住明叔的胳膊,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這是什麼?海嘯了?」昨天黃昏時分,我憑海觀望。見東面海霧中有黑雲逼天,如同濃雲中有怪物下降,正是《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中所說的海氣凝結之狀,不知現在出現的大水牆是不是海氣鬱積所產生的。
明叔抱住救生圈躲進艙門裏說:「這怎麼會是海嘯,胡仔你仔細看看,那是龍王爺上水了,是龍取水……」然後他就叫阮黑動力全開,把「三叉戟」增加到最大航速,躲避龍上水風壓產生的旋渦。
我聽明叔一說,才知道是令海狼們談之變色的「上水龍」,也稱「龍上水」或「龍取水」,以前僅聞其名,未謀其面,想不到有如斯威力,我讓其他人趕緊進船艙,免得在甲板上被巨浪卷進海裏,「上水龍」是種海上最具毀滅性質的一種力量。
所謂「龍」,在風水中指地面和海底的起伏連錦的山脈,這是一種比喻,在中國歷史上,「龍」還有許多特定的含義,古人認為龍為鱗蟲之長,能夠興雲雨,利萬物,是四種靈獸之一,至今為止,還無法真正判斷世上到底金沒有沒有龍這種生物。
在汪洋大海上跑船的海狼對龍也有自己的態度,他們肯定是相信有龍王爺這種神靈,但具體說到「龍」,主要是用來形容恐怖的氣象情況,例如龍上水這些情形,古代繪畫中巨龍怒目吐舌,乘黑雲飛騰的形象,很可能正是對海上災難的一種抽象描繪。
《易經》上記載著「雲從龍」,也可以理解為「龍即是雲」,雲是指氣壓和氣流一類的自然因素,由於氣壓不平衡,就會產生風,凡是空氣上升,隨著體積增大和氣溫降低,就會形成雲,大湖大海上的水龍,就是由於極低的氣壓而產生的,而「上水龍」這中現象,則是由於海底海氣噴湧出海,與低空氣壓相激,觀之好似巨龍出水產生的大水柱。
十六字陰陽風水一道中認為,起於峨眉山的「南龍」,是天下最大的龍脈,其勢遠超發於昆侖的「北龍」與「中龍」,南龍起自峨眉,並江東去,其中一條餘脈自海鹽諸山入水,在海底延伸向北,以朝鮮倭國兩地為案護,另兩條主要的餘脈則婉蜒南下,在海底環合凝伏,不知其結局所在,珊瑚螺旋海域附近,正是南龍海氣湧動之所,即使不在風季,颶風依然肆虐,也會經常發生「上水龍」一類的可怕現象,水龍從海底湧出,向火山噴發一樣沖出海面,許多深海淤泥裏的沉船古樹,以及海中水族,凡是被其卷住,都會被裹上半空。
我們在船上四顧誨面,皆是濁浪滔天,水勢排空壓頂,天海之間不僅只有那一堵巨大的水牆,而是數十道「龍上水」同時出現,海水倒灌向天空,驚人的是巨浪通天的一刹那,在這些水牆縫隙中的海面竟然平靜無比,海中升騰的水牆也似乎凝固在了最高之處,海氣直上直下,海面甚至沒有來得及猛烈波動。
「三叉戟」似乎完全被海水吸住,停留在四周海牆壁立的深淵中苦苦掙紮,卻似乎絲毫沒動地方,我們在駕駛艙裏把手互相握住壯膽,都想從對方的臉上找些信心給自己增添勇氣,以面對眼前這難以想象的考驗,但這種天地巨變的震懾下,眾人面面相覷,誰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去,都如同死灰一樣。
正在這時,那陣很象鋼筋斷裂的金屬咆哮聲突然逼近,一片巨大的陰影從水牆上方慢慢出現,一艘鋼鐵巨輪前半部分的殘骸,從水牆中緩緩探出,如同一艘在天空的海船,行駛到了垂直的水牆瀑布處,眼瞅著就要墜到下層海面。
此刻海上情景,完全沉浸在一種恐怖無邊的淒絕之中,在近乎凝固的一瞬間,船上船下似乎同時出現了兩個海,一個海懸掛在天空,而另一個則是「三叉戟」竭力掙脫不出的海面,天空上的那個海,裏面掉落出許許多多從海底帶上來的東西,沉船斷錨、鯨骨鯢鼇、反正沉積在海底的東西都被翻了上來,我們眼前是千萬噸的海水,被升騰的海氣帶到了天空,分成數百道厚厚的水牆懸在頭頂,一艘海底沉船的殘骸,也被強烈上升的氣流推上了天空,由於是在邊緣,那無名巨輪的殘骸,也象那些被海水甩出來的海魚一樣,要從高空滑落。
明叔抬手指著半空,張開嘴聲嘶力竭地喊叫著,但沒有人能聽得到他的聲音,耳中都被不間斷的轟鳴覆蓋,我知道他大概是想說:「沉船要砸下來了,正在咱們頭頂!」但這時候語言失去了作用,我揮著手用力指了指左側,示意掌舵的阮黑:「再不趕快把船開出去,咱們就要玩完了……」 船老大阮黑腦門上青筋蹦起,拼命地轉舵。「三叉戟」的船身終於硬生生打了個橫,黑色的巨輪殘骸如同一顆從高空投下的重型炸彈,落在了「三叉戟」船頭剛剛停留過的海面,水花濺射,激起一股強大的波浪,船體被怒濤沖擊,東搖西晃如同風中落葉,一時險象環生。
墜落的沉船殘骸剛剛落下。所有地上水龍忽然被抽上半空,兩部分海水從中分離,厚重的水牆遮蔽了一切天空,烏雲四合,海面上漆黑無邊,一眨眼的功夫,咫尺間便已不能辨認,在短暫的靜止過後,猛然間狂風大作,暴雨如注。我這輩子沒見過下這麼大的雨。風浪卷動,恰似天河倒灌,海面浪湧翻騰。「三叉戟」在暴風驟雨下的海面上忽高忽低,被一個接一個的驚天巨浪拋上拋下。
我們在船中緊緊抓住身邊所能抓住的一切固定之物,就覺得胸腔裏的五藏六腑,都跟著那一葉飄萍般的座船,被驚濤駭浪一時扔上了萬丈高空,一時又墜入無底深淵,被折騰得神魂顛倒,人到了這個地步,完全身不由己,只能聽天由命了。
海氣雖然已經化去。卻在海面形成了一股颶風,在海水滔天,濁浪排空的汪洋狂瀾之上,我們唯一的希望,就是英國人精心改裝的海柳船「三叉戟」能夠經受住這次考驗,不過即使明叔和阮黑這種海狼,也判斷不出這陣風暴會持續多久。
這種情況下,船上打撈隊裏最受罪人的要屬胖子,尤其是受不了被浪頭卷上天空,又象斷了線的風箏似的掉下來,海水和暴雨不斷打在駕駛船的觀察窗上,天海間陰晦無邊,根本無法分得清前後高低,見此情形,他臉色都快被嚇綠了,此時風浪雖大,卻沒了空氣中那股龍吟般的金風嗚咽,就聽胖子不停地念著:「天後娘娘保佑,天後娘娘快來保佑,回去給您老上香送果子重塑金身啊……弟子先給您磕一個了,快來救命啊……」 我知道胖子什麼都不在乎,唯獨過不了恐高這一關,現在就算按以往的辦法,閉上眼睛不看也不濟事,海上巨浪連檣而來,讓人連個喘息的空當也沒有,連他都求神拜佛了,可想而知心裏有多害怕,我擔心他嚇得手足俱廢,從船艙裏滾進海中,於是趕緊讓古猜和多玲姐弟兩個緊緊按住他,別讓他嚇昏了頭發生意外。
明叔在海上全指著酒精壯膽,咬開酒瓶灌了幾口,反倒是比別人鎮定了許多,他聽胖子哀求天後娘娘快來保佑,頓時魂不附體,情急之下把酒瓶口塞進胖子口中:「天後……天你個大頭鬼啊,肥仔你有沒有搞錯,這時候還敢亂講……快喝酒,喝酒堵住你的嘴。」 天後娘娘是萬民敬仰的神明,原來曆凡航海之人,遇到風浪,求告天後娘娘保佑,則會使風浪平息,舟船平安,無不靈應,但這裏有個禁忌,「天後娘娘」這一稱呼,僅能在陸地上用,比如在天後宮之類供奉媽祖的廟祠裏燒香還願,這時候需稱「天後」,而在海上遇到風浪危險,千萬別呼「天後娘娘保佑」,而必呼「媽祖保佑」,至於求天後保佑這種話在海上連提都不能提。
其實「天後」和「媽祖」是一回事,但常年跑船的人,幾乎沒有不迷信的,在海上迷信的說法中,遇到驚濤駭浪,傾覆舟船之險,船上
第7頁完,請續下一頁。喜歡 Amo hot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