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檔案室裏逡巡,盡管它所積累的智慧浩如煙海,但對我的問題,答案卻渺不可尋。
我在練功房裏靜修了一會兒,就像我每天練個把小時那樣。神父們說,那有助於去除我的青春的狂熱,但這次進練功房也無濟於事,它消除不了這一熱病。
我在藝術室裏呆了半個小時,聽聽我所喜愛的,由一位被遺忘已久的作曲家所作的光聲樂曲。可後來,我還沒來得及找到另一首樂曲,一群修士進來了,我悄悄打一條邊道走掉了。
最後,疲憊、失去勇氣、沒拿定主意的我開始回自己的鬥室。也許我能在祈禱和睡瑉中找到我那疲倦、仍然醒著的心所無法提供的答案。
當我走近那扇熟悉的門時,我看到一個修士進了門,他後面還跟著三個人。
我准是認錯房間啦,我驚愕異常地想。可我知道房間沒搞錯。
我兜帽蓋著頭,臉處在陰影中。我走得更近些。走在最前面的修士抬眼看了看。我的腳步霎時間跨不開了,我實在無法置信地看到,那件灰色粗布長袍並不穿在一個修士或神父助理的身上。
用凶狠的目光瞪眼看著我的是那個黑臉人,那個在大教堂外守候一個姑娘,當她出來時就將她的雙腳截去的黑臉人。
第三章
被出賣了!
這字眼在我心裏炸開了,發出爆竹似的可怕白光。一連串不連貫的想法拖著火焰般的尾跡在我眼睛後面滑過。
出賣給這些殺人、殘害人的人……為什麼?因為我看見——不。沒有理由——可有一個……那卵石,放在我的腰包裏,就像一塊燃熾的煤。把它放在身邊,我犯傻了……有人要它。迫不及待地要它。他們雇了這些人——這些殺手——來奪它——或是將它奪回去……
被出賣了——被誰?
我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個年輕的神父助理。他可能把風透到外面:卵石在這兒,一個名叫戴恩的神父助理知道卵石在什麼地方。可是——我的思想戛然而止——他無法放他們進來。他必須得到幫助,行家的幫助,才能將屏障放下來。他必須得到幫助,才能為他們搞到修士袍並給他們指路。他一個人沒法幹這些事。
那意味著——這第二次震驚幾乎使我天旋地轉——那意味著一個組織。在修道院裏面有人可以像雇傭兵那樣被收買,對他們而言,誓言和職責算不了一回事。有個會將教會及其防衛手段出賣給世俗當局的組織。可對此……上帝拯救教會!……我無能為力。我所面臨的危險更加迫在眉睫,更加致命。
那幾個假修士站在我的房門外小聲說著話,拿不定主意。我不能轉身往回走;那會馬上引起懷疑。只有一個辦法,我必須繼續往前走,希望他們不會攔住我,不會看到我的臉,抑或看到了卻認不出我來。我必須騙過這些尖眼睛老狐狸。失敗的代價是我的生命。我的心在胸膛裏怦怦地跳;我的雙腿感到綿軟無力。那可不是想到那塊卵石。
「戴恩,」黑臉人輕聲說,那聲音就像尖爪子沒有伸出來的貓腳掌的觸碰,「小神父。」
我的心停止了跳動……而後又開始跳了。這是個問題。他們並不知道他們是在我的鬥室前;他們無法確定他們已經找到了要找的人。我毫不猶豫地轉過身來,讓臉始終藏在兜帽陰影裏,我指指自己走過來那條路下方的第二道門。接著我又慢慢將身子轉回來,重新慢步往前走。
慢慢地走實在很難受。快步跑就爽快了。可我本能地知道跑或者回頭看將會是致命的。在他們發現我所指的那個小房間沒人之前,我擁有幾秒鐘時間。我幾秒鐘是我花了代價換來的。我決不能浪費這幾秒鐘。在我的房間那一側,有三問小鬥室已經空了很長時間。住在那兒的三個老修士一個個去世了,那三間屋一直沒人住。我幾乎不認識那三個老人,但是他們的去世方式卻給我留下了印象。現在,要是我走不到第一條邊道,那我也會離開這世界,並不像他們那樣,而是年紀輕輕,懷著恐懼。
邊道在20步開外。我不敢指給他們更遠的地方;他們走上四五步就會疑心不對頭。15。我屏住呼吸。10。也許我能走到。
「修士!」他們之中有人從身後喊叫,但不是那個黑臉人。
我只當沒聽見,管自往前走。還有五步、四、三、二……
「戴恩!」傳來那個柔聲柔氣的聲音。
我呼地轉過拐角,一道薄薄的亮藍色閃電撕開黑暗,嘶嘶地打我身邊飛過去。我覺得兜帽下的頭發豎了起來。當我提著袍子快跑時,我聽見身後一聲沉悶的身體猛然倒地的聲音,以及一聲壓抑住的咒罵,接著便是奔跑的雜遝腳步聲。
我的練功時間並沒有白花。我現在為此而慶幸。盡管我疲憊不堪,可我還能奔跑,我身後的那些人被沒有穿慣的長袍礙住了腳,被一條條陌生的走道搞暈了頭。我奔跑。
一條岔道;我沿著岔道跑。在一個岔口,我又轉向。有可能拋下他們。修道院是個迷官;它不斷無計劃地擴展,直到覆蓋幾個街區。但是,不管我在什麼地方拐彎,穿著鞋的腳在石頭地板上發出的劈啪聲始終不斷地跟著我。我沒法甩掉它們,他們跑得更快了。
我能去哪兒呢?我能躲在哪兒呢?殺手們在裏面。修道院不複是庇護所了。現在這兒出了叛徒,他們將殺手們放進來了。院長?即使我現在交出那塊卵石,我也拿不准他能保護我,想要保護我。我對他撒了謊。何況有那塊卵石——那個姑娘。
身後的腳步聲跟著我。始終跟著,我的呼吸滾燙,灼痛我的肺,我的血湧向我的頭,捂住了我的耳朵。兩只腳。我精神錯亂地想,渾身打著顫。
只有兩只。那姑娘的兩只腳在跟著我。只有兩只齊足踝被截斷的腳。來討回那塊卵石……
在心智迷亂的片刻間,我想把那塊卵石擲到身後,就像民闖故事中那個太空人那樣,那個乘在救生船中的太空人將他的孩子拋出船外,擲給無情追趕他的空間猛獸。那時,追趕的腳步就會停下來,得到滿足,讓我跑掉。
但是妄想消逝了。追趕的腳步聲又變成許多,沉重而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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