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尋求者能發現,惟有給予者能接受……
姑娘慢慢站起來。她擺脫了恐懼,朝大教堂前部走去,徑直朝那條啟示走去。她的手伸到祭品盤上方停住不動了,仿佛在做最後一分鐘的鬥爭,但她的決定已經作出。拳頭不再緊攥,松開了。她的供品向盤子掉落下去——就在它觸到盤子前的刹那,一閃不見了。
她轉過身來,按原路走回去。但她所拿的東西沒有了。她腳步輕快;雙肩挺直,顯得自由自在。她可能是去參加一個集會吧,由青春和季節所召集的歡快不拘禮節的集會,笑聲就像飛進暖融融的芬芳空氣的銀鳥那樣往上竄的集會……外面那幾個男人在等著,猶如邪惡的黑影。她並不猶豫。
在控制室裏我跟一種沖動做著鬥爭。大教堂只有兩個出口——屏障和那扇門。可我以前曾想,是否有第三個出口——我是否敢於一試,是否敢於再次進行幹預。院長絕不會同意。我能為她做些什麼?我能怎樣幫助她?
這沖動可能取勝,但她在屏障邊轉過身來抬眼向上看。在心智迷亂的倏忽間,她的藍眼睛似乎正對著我的眼睛瞪視著,好像她看到了我的醜陋的面孔但喜歡她的所見。她的嘴唇翕動了一會,發出無言的請求。我趕忙傾身向前,仿佛這樣會有助於聽到她的話似的,就在那一刻,在我來得及采取行動之前,她轉身跨出屏障,跨出了我有能力進行幹預的範圍。
那幾個守望的人漫不經意地逛到遍布塵土的街上,但是,他們的不經意藏著殺機,逃脫的可能性全然沒有。這場景不可磨滅地印在我的記憶之中,其背景是太教堂周圍的貧民窟:養兔場的一座搖搖欲墜的房子,一座棄置的頹敗倉庫,一家門面幾乎嶄新的書店……
我含笑等著他們。那個黑臉人手裏現出一支把手很大的槍。她對他說了些什麼,他微笑著作了回答。但是,過路的自由民和奴隸們目光閃避,匆匆走開。仿佛對此不加理會他們就能拒斥罪惡似的。我一動不動坐在椅子裏,極度痛苦地期待著。
黑臉人就在街上齊足踝截去了她的雙腳。他的槍噴出一股淡淡的火焰,她的兩只腳就被截掉了。他動這麼幹並不當做一回事,微微含著笑,就像是給熟人打了個招呼。霎時間鮮血迸射,姑娘還未倒下,另外兩人就一邊一個抓住了她。姑娘抬頭朝黑臉人一笑,含譏帶諷卻又清靖楚楚。而後便暈了過去。
我心痛如絞。我所看到的最後東西是那雙站在大教堂前面人行道上的纖小雪白的腳。我所聽到的最後聲音是那悲哀的默默祝禱和無聲低語……
……給人類兩個字,惟一的兩個字,那就是——選擇……
第二章
我抬手要去敲院長的門,卻又遲疑,讓手落下。我盡力清晰地思索,但想來想去沒個頭緒。我所做所見的事情耗竭了我身體裏的力氣,亂了我的方寸。我以前從未作過重大決定。
我們的修道生活在許多世紀前就已經成了定式:5點起床,跪在床邊做晨禱;默默進餐,每餐10分鐘;6個小時祈禱和默想;6個小時在修道院內、在大教堂裏或在屏障邊當班;6個小時學習、研究和練功;到20:05在床邊做晚禱;睡覺。這就是我的生活。
我的手在系於長袍下的腰包裏摸索,在我寥寥幾件個人所有物中摸索,我摸到了它。它還在包裏。我的手指已經感覺到那顆滑溜溜、光兮兮的水晶卵石了,那是我在錢箱裏找到的,在小錢幣中間隱約閃著光。我把它拿出來再看看。那塊東西大致呈蛋形,但比雞蛋小。它清澈如水,未經切割,也沒有打上標記。看不出什麼名堂來。它是完全透明的,裏面沒有絲毫雜質;它的表面精光溜滑,沒有任何損傷;沒有任何地方能表明它的用途,假如它有用途的話。
為了這件東西,一個姑娘受到了恐懼的襲擊。為了這件東西她尋求庇護,當她盲目地、深信不疑地將它放到祭品盤裏之後,為了這件東西——肯定為了這件東西!為何是為此外別的東西呢?——她挺身前去迎接她明知在肮髒的街道上等著她的命運。用黑臉上掛著的微笑等待著,用冷森森的黑眼睛和手裏的槍等待著,等著齊足踝截去兩只雪白的腳……
我倒抽了一口氣,回想著,回想使我喉嚨裏發出可笑的抽噎聲,我想起在控制室裏我是那麼心如刀絞。我知道我應該忘卻。但我的心死死抓住那回憶不放,使其以全新的、更加可怕的面貌重新顯現出來……
我再次自問:我能做些什麼?
我並不明智;我對外部世界一無所知。我對生活的殘酷,對教會的智慧抱有過懷疑嗎?我用力將懷疑推倒。我將它們深深地埋葬,並將它們在曾經出現過的地方所留下的痕跡用腳擦抹掉。院長是好心的、可敬的、明智的。那不成問題。
我膽怯地敲門。
「進來。」院長說,他的聲音深沉、優雅而又洪亮。
我打開門,一進門就止步。院長不是一個人。
他坐在自己的大扶手椅裏。這是對他的年齡和蒼蒼白發所作的讓步,否則他的房間就跟我的鬥室一樣空空如焉、陳設簡單了。他身邊站著一個年輕的神父助理,他幾乎還是個孩子。長著漂亮的金發,紅紅的嘴唇,白皙細膩的皮膚。他的臉頰上燃熾著兩塊紅暈。
「威廉·戴恩,神父。」我口齒含糊地說。「小修士。我有話想和你說——私下說。」
院長那相貌堂堂的大臉盤上一條白眉毛向上一聳,僅此而已。他的虔誠所具有的精神力量似乎充斥房間,像不可抗拒的波浪,從那張破舊椅子裏向外擴展,支配著整個房間。朝他回流過去的是我不由自主的反應,那就是將他認作我的真父,我的心靈之父,對為我生而為人這件事負責的人的愛。
懷疑?我曾懷疑過?
「在內室裏等著,」他對那個孩子說,「我們待會兒再繼續談。」
那孩子將內室門打開一條縫,踅身走了進去。院長安詳耐心地坐著,用他那無所不見的棕色眼睛凝視著我,我想,他是否已經知道是什麼事情使我到這兒來的?
「神父,」我接不上氣地說,「一個小修士該怎麼做,當他抱有懷疑時?對世界……對它的公正?我剛從大教堂來,嗯……」
「這是你第一次領頭做禮拜?」
「不,神父,我以前在控制室當過兩次班。」
「每次你都受到困擾?心裏都產生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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