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篇

 絞纈城綺譚

 田中芳樹 作品,第39頁 / 共5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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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李延樞之外,李績、辛讜、綠雲、徐珍也都看到那艘船,即使他們並非膽小之徒,但是在看到船帆的瞬間,整個人就像是被一道隱形的鎖鏈綁住似的動彈不得。只有站在徐珍身邊的那頭驢子,還能轉動它那對大得誇張的耳朵,表示內心的不愉快。

白霧之中,世界上仿佛只有暗紅色的船帆和李績他們而已。李績和辛讜沒有出聲,警覺地留意四周的動靜,因為絞纈城的人很可能正在慢慢地接近他們。不過似乎是他們多慮了。那艘船發出搖櫓的水聲,緩緩靠近岸邊,敵我之間大約只剩四丈左右,近到連丟顆石頭都可以到達的距離。船上隱約有人影晃動,那個人影坐在一張大椅子上,手裏還拿著笏,全身上下一襲暗紅色的袍子,而且幾乎和天子的朝服一模一樣。

錯愕之下,李績不由得發出了驚呼。

「那個人就是絞纈城城主?!」

大夥兒臉上掩不住驚嚇的表情。誰也沒料到,絞纈城城主居然會出現在這種地方。這時,船上也傳來笑聲……不、正確地說應該是過了半晌,李績才知道那是人所發出的笑聲,因為剛開始他們以為那是生鏽的鐵鏈弄出的聲響。

「我原諒你們的無禮,所謂不知者不罪。」

「你這個喪盡天良的魔鬼,簡直是目無法紀的惡魔!」

「善即是惡,惡即是善。」

城主的聲音像是在說話,像是在唱歌。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明是暗、暗是明。你說,這世上有什麼事是絕對的?」

城主的這段話仿佛並不想知道答案,而又繼續說了下去。

「這本來就是個人吃人的世界,我們只不過用另外一種形式罷了。你們沒發現嗎?做官的用稅賦來吃百姓,富人吃窮人、窮者吃更窮的人,這就是人的世界啊。」

「但是,這也不表示殺人取血就是對的!」

李績憤怒地瞪著對方。不過城主倒是不以為意似的,故意扇了扇手上的笏。那支笏的頂端有一團白色的球,李績起先還不清楚那是什麼東西,直到發現那是嬰兒的頭顱時,突然湧起強烈的作嘔之感。城主大概發現李績面部表情的變化,帶著揶揄的意味,大聲笑了起來。


  

「那我問你,什麼叫做善?什麼叫做惡。你給我一個清楚的解釋吧。」

「屠殺無辜百姓就是惡!」

「好簡單的答案啊。」

城主雙笑了起來,笑聲中帶著嘲弄和輕蔑。因為看不到臉部的其他部分,所以只能看見他半月形的嘴和空出的獠牙。城主又晃了一下手上的笏,然後用另外一只手撫摸笏上的人頭。

「這顆頭顱的主人,在還是嬰兒的時候就被寡人吃了,所以他尚未犯下罪惡,靈魂是純潔無垢的。如果是大人的話,可能已經殺過人,或是做過強盜偷竊之類的罪行。說不定,這嬰兒長大後會變成酷吏,欺壓百姓。你不覺得我幫人們抹去了未來可能發生的犯罪嗎?」

「真是狡辯!簡直是強詞奪理!」

李績再也壓抑不住滿腔的怒氣大喊。站在一旁的辛讜和綠雲他們也投以鄙夷的視線,仿佛大家不互相支持的話,就會被城主散發出來的晦氣腐蝕了身心。他們實在無法相信,這個世界上居然有人企圖把殺嬰吃肉的行為合理化。

白霧漸漸卷起漩渦,那艘暗紅色船帆的船起了輕微的晃動。

「寡人非常歡迎你們光臨絞纈城。不過,只怕你們進得去出不來呀。」


  

城主這麼說。他的笏撞擊到了船板,頂端的頭骨發出一種聽起來像是哀怨的聲音。

「寡人討厭用俗世的法或倫理來論斷一切,對過去的所做所為也絲毫不感到罪惡,而且未來還會繼續做下去。想要阻止寡人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殺了我。但是,就得看你們有沒有那個能耐了。」

他再次用笏撞擊船板,那大概是暗號吧。船速漸漸緩慢變快,然後逆著水流開始移動,一下子就消失在白霧之中,只剩下搖櫓的聲音。直到連搖櫓的聲音也消失之後,隨之而來的是從陸地上傳來的馬蹄聲。王式帶著二百多名回紇騎兵前來。王式下馬之後,李績他們便迫不及待地把剛才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他。王式聽完之後說道:

「人世間本來就充斥著太多的矛盾和欺騙,有些人會因為煩惱而誤信了似是而非的詭辯。二十郎,你是怎麼回答他的呢?」

「我說,濫殺無辜百姓就是罪惡。」

王式點點頭。

「沒錯,你終於學到什麼是這個世界上無上的真理了。自古以來,殘殺無辜百姓就是錯的,只要弄清楚這一點,不管再扭曲的理由能不能左右你。」

王式這麼說,他的手裏停了一只綠色的小鴿子,徐珍就像個小孩似的好奇地盯著看。

「這是信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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