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姑娘撲上來,兩手按住他的肩膀,強迫他躺回到枕上。她象撫慰似地不知說些什麼,他一句也聽不懂。他使勁想掙脫她纖細的胳膊,但白費勁兒。他沒一點力氣。
他把兩只手伸到面前。它們看上去很正常。他挪動兩腿,聽見它們在被裏磨擦。它們不可能被鋸斷。
他轉向那姑娘,不抱很大希望他說:「您聽得懂我說的話嗎,您知道我是誰?」他簡直認不出他自己的聲音了。
姑娘微微一笑,突然傾瀉出一串銀鈴似的聲音。施華茲呻喚一聲。接著進來一個年紀比較大的男人,就是那個給他吃藥丸的。那男人跟姑娘談了幾句,過了一會兒姑娘轉向他,指指他的嘴唇,作手勢象是要求他說話似的。
「什麼?」他說。
她熱切地點著頭,美麗的臉龐高興得容光煥發。施華茲身不由己,覺得很樂意看她的臉。
「您要我說話嗎?」他問。
那人坐到他床上,作手勢要他張開嘴。他說了聲「啊」,施華茲也跟著說了聲「啊」,那人還用手指按摩他的眼珠。
「怎麼回事?」施華茲在指頭的壓力消逝時沒好氣他說。「我說話你覺得驚奇?你把我當作什麼啦?」
日子一天天過去,施華茲略略知道了一些事情。那人是謝克特博士——自從他的腳踩到那個檻褸的布娃娃上面以後,這是他頭一個知道名字的人。那姑娘名叫波拉,是他的女兒。施華茲發現他不再需要刮胡子了。他臉上不再長胡子。這使他吃驚。胡予還會長嗎?
他的氣力複原得很快。現在他們讓他穿上衣服走動了,給他吃的也不光是粥了。
那麼說來,難道他得了健忘病了?難道他們正在給他治這個病?難道這一切世界都是正常的、自然的,而那個他自以為記得的世界只是一個失去記憶的腦子的胡思亂想?
而他們從來不讓他走出房間,甚至不許他到走廊上去。那麼說來,難道他是個囚犯?難道他犯了什麼罪?
他真成了一只迷途的羔羊了,迷失在他自己孤獨的腦子迷宮裏,找不到一條出路。再沒有比一個失去記憶的人更痛苦的了。
波拉以教他說話自娛。他學習起來非常容易,這並不使他吃驚。他記得自己一向有很好的記性;至少這記性還沒丟失。兩天內,他已能明白簡單的話。三天內,他已能讓別人聽懂他的意思。
可是,在第三天,他真的大吃一驚。謝克特教他數學,讓他做習題。施華茲作出答案,謝克特看著記時表,用筆迅速地記錄著。隨後謝克特向他解釋「對數」,問他2的對數。
施華茲仔細地挑選字眼。他的字匯還很少,得用手勢補充他的意思。「我——不會——說。回答——不是——數字。」
謝克特興奮地點著頭說:「不是數字。是這個,不是那個;一部分是這個,一部分是那個。」
施華茲非常明白,謝克特已經肯定他的說法,答案不是個偶數,而是個分數,因此說:「零點三零麼零三——還有——不少——數字。」
「夠啦!」
接著他吃驚了。他怎麼會知道答案的呢?施華茲肯定自己從來沒聽說過對數,然而問題剛一提出,答案就在他腦子裏油然而生。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樣計算出來的。仿佛他的腦子已變成一個獨立機構,光拿他作喉舌。
要不,在他喪失記憶之前,他曾是個數學家?
這樣一天天地等待使他感到非常痛苦。他越來越覺得自己應當出去冒險,想方設法尋找答案。在這個囚室裏他是學不到東西的;他突然想到,他在這裏不過是個醫藥標本罷了。
第六天,機會來了。他們開始對他過於信任,有一次謝克特離開後,沒鎖房門。通常門關得很緊,連接牆的地方都看不見縫,可是這一次卻露出四分之一英寸隙縫。
他等了會兒,拿穩了他不會立刻回來,於是伸出手去罩在一盞微微閃亮的小燈上,就象他看見他們經常做的那樣。門滑溜地、悄悄地開了……廊子裏沒有人。
於是施華茲「逃走」了。
他怎麼知道,在他住在那兒的六天中,「古人委員會」已經派人監視了醫院、他的房間和他自己?
六 夜間的恐懼
空中石子--六 夜間的恐懼
六 夜間的恐懼
總督府在夜間也是仙境。夜花(都不是地球上的品種)盛開,花朵象彩球似的又大又白,使整個宮殿都充滿香氣。在月光照耀下,周圍一片水銀似的光輝,人造酯與不鏽的鋁合金巧妙地交織構成的宮殿建築,閃出淡淡的紫光。
恩紐斯望著星星。在他眼裏它們確實很美,因為它們都是帝國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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