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午夜以後,謝克特才想到上床睡覺,那也只是因為心煩意亂的波拉一再堅持。就連那時候他也睡不著覺。他的枕頭使他窒息,他的被褥使他輾轉反側。他起床坐到窗邊。城市已經一片黑暗,但在天邊,在湖對岸,卻隱約可見淡淡的藍光,那是統治地球(只有少數幾塊地方例外)的死亡之光。
剛過去的熱火朝天的一天活動瘋狂地在他腦前閃現。他勸說那個害怕的農民離開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視電話到議會大廈去。恩紐斯准是在等他,因為是他親自接的電話。他依舊穿著填滿鉛的笨重服裝。
「啊,謝克特,晚上好。你的實驗結束了嗎?」
「差點兒也結束了我那個志願人員的生命,可憐的家夥。」
恩紐斯顯得臉色蒼白。「我當時認為最好別留下來,我這樣想看來是對的。你們這些科學家跟劊子手差不多少,照我看來。」
「他還沒死,總督大人,或許我們能把他救活,可是——」說到這裏,他聳聳肩膀。
「換了我,從今以後就光拿老鼠做實驗,謝克特……可你的氣色很不好,跟平時完全不一樣,朋友。當然,你至少應該堅強起來,要是我堅強不起來的話。」
「我年紀老啦,我的大人。」謝克特簡單他說。
「這在地球上是件危險的事,」對方幹巴巴地口答,「上床睡吧,謝克特。」
於是謝克特坐在那裏,往外眺望著垂死的世界裏的黑暗城市。
兩年來,「助學器」一直在試驗階段;兩年來,他也一直是「古人委員會」(或者「兄弟會」,他們是這麼稱呼自己的)的奴隸和笑柄。
他有七、八篇論文本來都可能在《天狼星神經生理學雜志》上發表,這樣就可能獲得他渴望已久的榮譽,使他在全銀河系聞名。這些論文現在都在他桌上發黴。發表出來的卻是《物理評論》上那篇曖昧的、故意寫得模棱兩可的文章。那就是「古人們」的行事方式。半真理比謊言好。
然而恩紐斯還來打聽。為什麼?
這跟他聽到的其他一些事物是不是相吻合?帝國是不是在懷疑他自己所懷疑的東西?
兩百年內,地球發生過三起暴動。有三次,地球自稱古老而偉大,在這個口號下反抗帝國駐軍。三次他們都失敗了——當然啦——要不是帝國特別開明,銀河系議院裏的大多數都有政治家風度,地球准已遭到血洗,不會再被列為有人居住的星球之一了。
可是現在,情況可能不同了……但真能不同嗎?一個垂死的瘋子,說的話有三分之二語無倫次,對他的話能相信多少呢?
有什麼用?不管怎樣,他不敢有所行動。他只能等待。他年紀越來越老,正如恩紐斯所說,這在地球上是件危險的事。六十歲快到了,這是大限,很少人能躲過。
然而,哪怕是在地球這樣悲慘的泥上火球上,他也願意活著。
想到這裏,他重新上床睡覺;在睡熟之前,他膝檬隴隴地想到,他打給恩紐斯的電話不知被錄音沒有。當時他並不知道,「古人委員會」還有其他的情報來源。
到了早晨,謝克特的年輕技術員才完全打定主意。
他很崇拜謝克特,但他非常清楚,對未經批准的志願人員秘密地進行實驗是直接違反「古人們」的命令的。這道命令已經成了法律,違反以後可以判以重罪。
他作了分析。歸根到底,那個作了實驗的人究竟是誰?征求志願人員的運動是仔細策劃的。計劃是提供有關「助學器」的足夠情報,以消除可能存在的帝國間諜的懷疑,卻並不真正鼓勵志願人員來做實驗。「古人委員會」派自己的人來供實驗之用,那就足夠了。
那麼是誰派那人來的呢?是「古人委員會」偷偷派來的?考驗一下謝克特是否忠誠?
要不,難道謝克特是叛徒?那天早些時候,他曾跟一個人密談過——那人穿著臃腫的衣服,很象是個外星人為了防止受放射性毒害穿的。
不管是哪種情況,謝克特肯定要遭殃,那麼他自己為什麼也要被拖下水呢?他是個年輕人,差不多還有四十年好活。他幹嗎要等死?
再說,那樣一來會使他升遷……而謝克特已經那麼老了,反正下一次戶口普查說不定也會把他搞掉,因此對他來說也沒多大害處。簡直沒有害處。
技術員打定了主意。他的手伸出去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直接打到全地球的大臣辦公室,這個大臣僅在皇帝和總督之下,對地球上的每個人有生殺予奪的大權。
又到了晚上,施華茲才覺得腦袋一陣陣脹痛,模糊的知覺逐漸清楚起來。他記起那次旅行,怎樣來到湖邊雜亂地擠成一堆的建築物,怎樣蜷縮在汽車後座長時間地等待。
後來呢——什麼?什麼?他懶散地想著……是的,他們來找他了。到了一個房間,有儀器和儀表,還有兩粒藥丸……對了。他們給了他藥丸,他興高采烈地吃了下去。他有什麼可失去的?要是毒死他,那簡直求之不得。
後來呢——一片空白。
等一等!後來模模糊糊地恢複些知覺……一些人俯在他身上……突然他記起有一只冷冰冰的聽診器在他胸脯上移動……有個姑娘喂他吃東西。
有個念頭一閃:他原來動了手術!在一陣驚恐之下,他撩起被褥,一下子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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