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篇

 唯一生還者

 斯蒂芬 金 作品,第8頁 / 共10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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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很想對他說抱歉,但說不出口。

「你怎麼能為一只蟑螂撞爛我的鼻子?只為一只蟑螂就撞扁我鼻子?」

喬倒不是為他的所作所為感到難過,因為這家夥本來就是罪有應得,他是為自己變成如此可悲得如同行屍走肉而難過。

喬走出臭氣熏天的屋子,海風迎面吹來,似乎也無法使齷齪的世界變得更清新些。雖然在大太陽底下,他仍顫抖不已,因為一絲懊喪的悔意正在胸中漸漸升起。

喬左躲右閃地避開在沙灘上曬太陽的人群,朝他的毛巾及清涼的啤酒走去。他還惦記著那個穿花紅夏威夷衫的蒼白漢子,他沒停下來,也沒回頭看,只是蹣跚地在沙灘上向前走。

他不再對跟監的人感興趣——如果他們真的是在跟監他的話。喬想不通他們為何會對他感興趣,如果他們是條子,那一定是蠢蛋,竟把他誤認成某人。他的生活中不需要這兩個家夥。要不是束馬尾巴的男孩提醒他,喬根本不會注意到這兩個人。他們很快就會發現認錯人了,然後呢,去一頭撞死吧。

喬的周圍來了更多的人潮,他想收拾一下然後離開,但並不准備到墓園去。因為在洗手間發生的事,攪亂了他的心情,喝下去的兩罐啤酒也白喝了。

於是他又躺回毛巾上,一只手伸向冰桶,倒不是拿啤酒,而是拿了一塊半圓形的冰塊放在額頭上。喬凝望著大海,一波波綠色的浪潮,像是一部巨大機械一排排的齒輪。

浪花反射著太陽的金光,猶如通過電極的電流所產生的火花。

大海是永不休止的機器,它無憂無慮地亙古長存,為無數的騷人墨客所歌詠,但它卻不知人間的激情、苦難與承諾。喬認為必須學習這冰冷的機械世界,因為無需理解它那無意識的運作。畢竟,一個鐘不需為走得太快而負責,織布機也不需為自己織出的布被劊子手拿來當面罩而被指責。他如果能適應機械世界的冷漠,對於人世的生死無常不再關心,那麼,他終將獲得平靜。

也許這只有鐵石心腸的人才做得到,但喬目前唯一希望的就是停止焦慮,不再噩夢連連、牽腸掛肚。

兩個剛到的女孩,在離他二十尺遠的地方鋪下她們白色的海灘巾。其中一個有著一頭耀眼的紅發,身穿綠色的比基尼泳衣,泳衣小得連脫衣舞娘看了都會臉紅。另一個褐發的女孩,跟她的朋友一樣的標致。

紅頭發的女孩是俏麗的短發,另一個則是長長的揭發。

無疑地,這必是為了便於隱藏戴在她耳朵上的通信設備。


  

對二十幾歲的女人來說,她們似乎顯得太聒噪而且孩子氣了一些,就算她們沒有長得這麼漂亮,這樣旁若無人的言行,也是會引人側目的。只見她們懶洋洋地輪流用防曬油替對方抹背,嘻嘻哈哈地像在拍成人電影,吸引了沙灘上每一個異性的眼光。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策略了,沒有人會懷疑他被兩個穿得如此少的特務監視。她們不會像穿夏威夷衫的那兩個男人一樣容易穿梆。修長的大腿、深深的乳溝及渾圓的臀部,她們似乎是為了迎合喬的品味而被挑選的,以誘使他會和她們攀談。如果這是她們的任務的話,那她們就失敗了,美色對喬是起不了作用的。

過去的一年裏,他偶爾也會有性的幻想及沖動,可是每當勾起對妻子深刻的記憶,她曼妙的嬌軀及火樣的熱情時,他不可避免地就會聯想到在科羅拉多的墜機情形,那煙、火以及死亡,所有欲念就會立刻煙消雲散。

這兩個女人會讓喬分心,是因為他惱火她們找錯對象了。他考慮走過去告訴她們所犯的錯,可是經過洗手間的暴力事件之後,他變得焦躁不安,現在他是強壓怒火,但他不知能控制多久。

浪潮沖上沙灘,成為雪白的泡沫,然後退去,再湧上來。喬看著這永無休止的浪潮,心情逐漸平複。半小時後,啤酒終於沒了,喬這才准備動身前往墓園。

那兩個身穿比基尼裝的美嬌娘,正被兩個小夥子所吸引。好在有太陽眼鏡掩護,喬可以看到這兩個嬌娃喜歡這兩個男孩其實是裝出來的,因為她們沒戴墨鏡,當她們和對方打情罵俏時,還不時地向喬這邊偷瞄。他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這個荒唐之地。放了一些砂在鞋子裏,這樣他才會將大海的冷漠謹記於心。

但他仍好奇究竟是哪一個警察單位能有如此的絕色美女,他也認識一些霹靂警花,她們也都美麗而性感,但這兩個,似乎早已超過電影明星的標准。

到了停車場,他預期穿夏威夷衫的兩個男人會在監視他的車。果真如此的話,他們倒是隱藏得很好。喬將車駛出停車場,右轉上了太平洋海岸公路,看看後視鏡,他確定沒被跟蹤。

從威爾夏林蔭道上聖地牙哥公路,再北轉凡吐拉高速公路後向東行。地駛離涼風習習的海岸,進入火爐般懊熱的聖弗蘭多峽穀。在八月的驕陽下,這些郊區的房子被烤得像是剛出窯的陶器。


  

三百畝的緩坡淺穀及寬廣的草地,構成了這座死者之城的紀念公園,洛杉機人的葬身之地。園區被彎曲的道路分隔開來。名演員與小推銷員同葬於此,搖滾巨星與記者的家人比鄰長眠。

喬經過兩個正在舉行的小型葬禮,路邊停放了許多車,草地上擺了幾排折疊椅,墳土是用綠色的防水布覆蓋住的。

兩處墳地的悼喪者,都弓腰駝背地坐著。一身黑色的喪服都快把他們悶死了。酷熱加上思及自己也來日無多的想法,更使他們個個悲從中來。

喬將蜜雪兒和女兒們葬在一個緩玻邊,上有石松及月桂的濃蔭覆蓋,松鼠在晴朗的日子,會在草地上互相追逐。黃昏時分,野兔也會走出洞穴。他相信他摯愛的王個女人會喜歡這裏,喜歡這裏微風掠過樹稍的沙沙之聲。

在離開第二處葬禮很遠的地方,喬熄了火,在華氏一百度的高溫下,他在靜靜地培養勇氣。當他開始緩步爬坡時,他幾乎不敢朝她們的墓地看一眼,因為那會使他感到挫折,進而掉頭離去。

已經整整一年了,每次他來憑吊,看到的似乎不是墓地,而是在陳屍間裏殘缺不全的屍塊。他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撫平心裏的傷痛。

他低垂著頭,像是一匹識途老馬,循著舊日的道路回家。因為如此,所以也就沒注意到墳墓旁邊有個女人,直到離她十或十五尺遠時才赫然發現。

她站在松樹的陰影裏,手裏拿著拍立得相機,背對著喬正在拍攝和地面平齊的墓碑照片。

「你是誰?」他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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