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如說這幾個官家,都只為貪愛女色,致於亡國捐軀。 如今愚民小子,怎生不把**警戒!說話的,你說那戒**則甚?自家今日說一個青年子弟,只因不把**警戒,去戀著一個婦人,險些兒壞了堂堂六尺之軀,丟了潑天的家計,驚動新橋市上,變成一本風流說話。 止是:好將前事錯,傳與後人知。 說這宋朝臨安府,去城十裏,地名湖墅;出城五裏,地名新橋。 那市上有個富戶吳防禦,媽媽潘氏,止生一子,名喚吳山,娶妻餘氏,生得四歲一個孩兒。 防禦門首開個絲綿鋪,家中放債積穀。 果然是金銀滿筐,米穀成倉!去新橋五裏,地名灰橋市上,新造一所房屋,令子吳山,再撥主管幫扶,也好開一個鋪。 家中收下的絲綿,發到鋪中賣與在城機戶。 吳山生來聰俊,粗知禮義;幹事樸實,不好花哄。 因此防禦不慮他在外邊閑理會。 且說吳山每曰蚤晨到鋪中賣貨,天晚回家。 這鋪中房屋,只占得門面,裏頭房屋都是空的。 忽一日,吳山在家有事。 至晌午才到鋪中。 走進看時,只見屋後河邊泊著兩只剝船,船上許多箱籠、桌、凳、家火,四五個人盡搬入空屋裏來。 船上走起一個婦人:一個中年胖婦人、一個老婆子,一個小婦人。 盡走入屋裏來。 只因這婦人人屋,有分數吳山身如五鼓銜山月,命似一更油盡燈。 吳山問主管道:「甚麼人不問事由,擅自搬入我屋來?」主管道:「在城人家。 為因裏役,一時司無處尋屋,央此司鄰居範老來說,暫住兩一日便去。 正欲報知,恰好官人自來。 」吳山正欲發怒,見那小娘子斂抉前源源的道個萬福:「告官人息怒,非幹主管之事,是奴家大膽,一時事急,出於無親,不及先來宅上稟知,望乞恕罪。 容住一四日,尋了屋就搬去。 房金恢例拜納。 」吳山便放下臉來道:「既如此,便多住些時也不妨,請自穩便。 」婦人說罷,就去搬箱運籠。 吳山看得心癢,也督他搬了幾件家火。 話的,你說吳山乎生鯁直,不好花哄。 因何見了這個婦人,回嗔作喜,又督他搬家火?你不知道,吳山在家時,被父母拘管得緊,不容他閑走。 他是個聰明俊俏的人,幹事活動,又不是一個木頭的老實。 況且青春年少,正是他的時節。 父母又不在面前,淳鋪中見了這個美貌的婦人,如何不動心?那胖婦人與小婦人都道:「不勞官人用力。 」吳山道:「在此司住,就是自家一般,何必見外?」彼此懼各歡喜。 天晚,吳山回家,分付主管與裏面新搬來的說,「寫紙房契來與我。 」主管答應了,不在話下。 且說吳山回到家中,並不把搬來一事說與父母知覺。 當夜心心念念,想著那小婦人。 次日早起,換身好衣服,打撈齊整,叫個小廝壽童跟著,搖擺到店中來。 正是:沒興店中賒得酒,命衰撞著有情人。 吳山來到鋪中,賣了一回貨。 面走動的八老來接吃茶,要納房狀。 吳山心下正要進去。 恰好得八老來接,便起身入去。 只見那小婦人笑容可掬,接將出來萬福:「官人請裏面坐。 」吳山到中司軒子內坐下。 那老婆子和胖婦人都來相見陷坐,坐司止有一個婦人。 吳山動問道:「娘子高姓?怎麼你家男兒漢不見一個?」胖婦道:「拙夫姓韓,與小兒在衙門跟官。 蚤去晚回,官身不得相會。 」坐了一回,吳山低著頭瞪那小婦人。 這小婦人一雙俊俏眼覷著吳山道:「敢問官人青春多少?」吳山道:「虛度二十四歲。 拜問娘於青春?」小婦人道:「與官人一緣一會,奴家也是二十四歲。 城中搬下來,偶輳通官人,又是同歲,正是百緣千裏能相會。 」 那老婦人和胖婦人看見關目,推個事故起身去了,止支二人對坐。 小婦人到把些風流話兒挑引吳山。 吳山初然只道好人家,容他住,不過研光而己。 誰想見面,到來刮涎,才曉得是不停當的。 欲持轉身出去,那小婦人又走過來挨在身邊坐定,作嬌作癡,說道:「官人,你將頭上金簪子來借我看一看。 」吳山除下帽於,正欲拔時,被小婦人一手按住吳山頭髻,一手拔了金簪,就便起身道:「官人,我和你去樓上說句話。 」一頭說,徑走上樓去了。 吳山隨後跟上樓來討簪子。 正是:由你好似鬼,也吃洗腳水。 吳山走上樓來,叫道:「娘子!還我簪子。 家中有事,就要回去。 」婦人道:「我與你是宿世姻緣,你不要妝假,願諧枕席之歡。 」吳山道:「行不得!倘被人知覺,卻不好看:況此司耳目較近。 」持要下摟,怎奈那婦人放出那萬種妖撓,摟住吳山,倒在懷中,將尖尖玉手,扯下吳山裙褲,情興如火,按撩不住。 攜手上床,成其**。 霎時雲收雨散,兩個起來偎倚而坐。 吳山且驚且喜,問道:「姐姐,你叫做甚麼名字?」婦人道:「奴家排行第五,小字賽金。 長大,父母順口叫道金奴。 敢問官人排行第幾?宅上做甚行業?」吳山道:「父母止生得我一身,家中收絲放債,新橋市上出名的財主。 此司門前輔子,是我自家開的。 」金奴暗喜道:「今番纏得這個有錢的男兒,也不枉了。 」 原來這人家是隱名的娼妓,又叫做「私窠子」,是不當官吃衣飯的。 家中別無生意,只靠這一本帳。 那老婦人是胖婦人的娘,金奴是胖婦人的女兒。 在先,胖婦人也是好人家出來的。 因為丈夫無用掙圍,不得己於這般勾當。 金奴自小生得標致,又識幾個字,當時己自嫁與人去了。 只因在夫家不坐疊,做出來,發回娘家。 事有湊巧,物有偶然,此時胖婦人年紀約近五旬,孤老來得少了,恰好得女兒來接代,也不當斷這樣行業,索性大做了。 原在城中住,只為這樣事被人告發,慌了,搬下來躲避。 卻恨吳山偶然撞在他手裏,圈套都安排停當,漏將入來,不由你不落水。 怎地男兒漢不見一個?但看有人來,父子們都回避過了,做成的規矩。 這個婦人,但貪他的,便著他的手,不止陷了一個漢子。 當時金奴道:「一時慌促搬來,缺少盤費。 告官人,有銀子乞借應五兩,不可推故。 」吳山應允了。 起身整了衣冠,金奴依先還了金簪。 兩個下樓,依據曰坐在軒子內。 吳山自思道:「我在此耽閣了半晌,慮恐鄰舍們談論。 」又吃了一杯茶。 金奴留吃午飯,吳山道:「我耽閣長久,不吃飯了。 少司就送盤纏來與你。 」金奴道:「午後特備一杯菜酒,官人不要見卻。 」說罷,吳山自出鋪中。 原來外邊近鄰見吳山進去。 那房屋卻是兩司六椽的樓屋,金奴只占得一司做房,這邊一司就是絲鋪,上面卻是空的。 有好事哥哥,見吳山半晌不出來,伏在這司空樓壁邊。 人馬之時,都張見明白。 比及吳山出來,坐在鋪中,只見幾個鄰人都來和哄道:「吳小官人,恭喜恭喜!」吳山初時己自心疑他們知覺,次後見眾人來取笑,他通紅了臉皮,說道:「好沒來由!有甚喜貿!」內中有原張見的,是對門開雜貨鋪的沈二郎,叫道:「你幾自賴哩,拔了金簪子,走上樓去做甚麼?」吳山被他一句說著了,頓一無言,推個事故,起身要走。 眾人攔住道:「我們鬥分銀子,與你作貿。 」 吳山也不顧眾說,使性子往西走了。 去到娘舅潘家,討午飯吃了。 踱到門前,向一個店家借過等子,將身邊買些銀子稱了二兩,放在袖中。 又閑坐了一回,捱到半晚,複到鋪中來。 主管道:「裏面住的正在此請官人吃酒。 」恰好八老出來道:「官人,你那裏閑耍?教老子沒處尋。 家中特備菜酒,止請主管相陷,再無他窖。 」吳山就同主管走到軒子下。 己安排齊整,無非魚、肉、酒、果之類。 吳山正席,金奴對坐,主管在旁。 三人坐定,八老篩酒。 吃過幾杯,主管會意,只推要收鋪中,脫身出來。 吳山乎曰酒量淺,主管去了,開懷與金奴吃了十數杯,便覺有些醉來。 將袖中銀子送與金奴,便起身挽了金奴手道:「我有一句話和你說:這樁事,卻有些不諧當。 鄰舍們都知了,來打和哄。 倘或傳到我家去,父母知道,怎生是好?此司人眼又緊,口嘴又歹,容不得人。 倘有人不做氣,在此飛磚擲瓦,安身不穩。 姐姐,依著我口,尋個僻靜所在去住,我自常來看顧你。 」金奴道:「說得是!奴家就與母親商議。 」說罷,那老子又將兩杯茶來。 吃罷,兔不得又做些幹生活。 吳山辭別動身,囑付道:「我此去未來哩,省得眾人口舌。 持你尋得所在,八老來說知,我來送你起身。 」說罷,吳山出來鋪中,分付主管說話,一徑自回,不在話下。 且說金奴送吳山去後,天色己晚。 上樓卸了濃妝,下樓來吃了晚飯,將吳山所言移屋一節,備細說與父母知道。 當夜各自安歇。 次早起來,胖婦人分付八老俏地打聽鄰舍消息。 八老到門前站了一回,踅到司壁糶米張大郎門前,閑坐了一回。 只聽得這幾家鄰舍指指搠搠,只說這事。 八老回家,對這胖婦人說道:「街坊上嘴舌不是養人的去處。 」胖婦人道:「因為在城中被人打攪,無親搬來,指望尋個好處安身,久遠居住,誰想又撞這般的鄰舍!」說罷歎了口氣。 一面教老公去尋房子,一面看鄰舍動靜計較。 卻說吳山自那曰回家,怕人嘴舌,瞞著父母,只推身子不快,一向不到店中來。 主管自行賣貨。 金奴在家清閑不慣,八老又去招引舊時主顧,一般來走動。 那幾家鄰舍初然只曉得吳山行踏,次後見往來不絕,方曉得是個大做的。 內中有生事的道:「我這裏都是好人家,如何容得這等鏖糟此住?常言道:「近好近殺。 倘若爭鋒起來,致傷人命,也要帶累鄰舍。 」說罷,卻早那八老聽得,進去說,今日鄰舍們又如此如此說。 胖婦人聽得八老說了,沒出氣處,碾那老婆子道:「你七老八老,怕幾誰?不出去門前叫罵這短命多嘴的鴨黃兒!」婆子聽了,果然就起身走到門前叫罵道:「那個多嘴賊鴨黃兒,在這裏學放屁!若還敢來應我的,做這條老性命結識他。 那個人家沒親眷來往?」鄰舍們聽得,道:「這個賊做大的出精老狗,不說自家幹這般沒理的事,到來欺鄰罵舍!」開雜貨店沈二郎正要應那婆子,中司又有守本分的勸道:「且由他!不要與這半死的爭好歹,趕他起身便了。 婆子罵了幾聲,見無人來采他,也自入去。 卻說眾鄰舍都來與主管說:「是你沒分曉,容這等不明不自的人在這裏住。 不說自家理短,反教老婆子叫罵鄰舍。 你耳內須聽得。 我們都到你主家說與防禦知道,你身上也不好看。 」主管道:「列位高鄰息怒,不必說得,蚤晚就著他搬去。 」眾人說罷,自去了。 主管當時到裏面對胖婦人說道:「你們可快快尋個所在搬去,不要帶累我。 看這般模樣,住也不秀氣。 」胖婦人道:「不兔分付,拙夫己尋屋在城,只在旦晚就搬。 」說罷,主管出來。 胖婦人與金奴說道:「我們明早搬入城。 今日可著八老俏地與吳小官說知,只莫教他父母知覺。 」 八老領語,走到新橋市上吳防禦絲綿大鋪,不敢徑進。 只得站在對門人家簷下踅去,一眼只看著鋪裏。 不多時,只見吳山踱將出來。 看見八老,慌忙走過來,引那老子離了自家門首,借一個織熟絹人家坐下,問道:「八老有甚話說?」八老道:「家中五姐領官人尊命,明日搬入城去居住,特著老漢來與官人說知。 」吳山道:「如此最好,不知搬在城中何處?」八老道:「搬在遊羿營羊毛寨南橫橋街上。 」吳山就身邊取出一塊銀子,約有二錢,送與八老道:「你自將去買杯酒吃。 明日晌午,我自來送你家起身。 」八老收了銀子,作謝了,一徑自回。 且說吳山到次日已牌時分,喚壽童跟隨出門,走到歸錦橋邊南貨店裏,買了兩包幹果,與小廝拿著,來到灰橋市上鋪裏。 主管相叫罷,將曰逐賣終的銀子帳來算了一回。 吳山起身,入到裏面與金奴母子敘了寒溫,將壽童手中果子,身邊取出一封銀子,說道:「這兩包粗果,送與姐姐泡茶:銀子一兩,權助搬屋之費。 持你家過屋後,再來看你。 」金奴接了果子並銀兩,母子兩個起身謝道:「重蒙見惠,何以克當!」吳山道:「不必謝,曰後正要往來哩。 」說罷,起身看時,箱籠家火己自都搬下船了。 金奴道:「官人,去後幾時來看我?」吳山道:「只在一五日司,便來相望。 」金奴一家別了吳山,當日搬人城去了。 正是: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且說吳山原有害夏的病:每過炎天時節,身體便覺疲倦,形容清減。 此時正值六月初旬,因此請個針灸醫人,背後灸了幾穴火,在家調養,不到店內。 心下常常思念金奴,爭親灸瘡疼,出門不得 卻說金奴從五月十七搬移在橫橋街上居住。 那條街上懼是營裏軍家,不好此事,路又僻拗,一向沒人走動。 胖婦人向金奴道:「那曰吳小官許下我們一五日司就來,到今一月,緣何不見來走一遍?若是他來,必然也看覷我們。 」金奴道:「可著八老去灰橋市上鋪中探望他。 」當時八老去,就出良山門到灰橋市上絲鋪裏見主管。 八老相見罷,主管道:「阿公來,有甚事?」八老道:「特來望吳小官。 」主管道:「官人灸火在家未痊,向不到此。 」八老道:「主管若是回宅,煩畜個信,說老漢到此不遇。 」八老也不耽閣,辭了主管便回家中,回覆了金奴。 金奴道:「可知不來,原來灸火在家。 」 當日金奴與母親商議,教八老買兩個豬肚磨淨,把糯米蓮肉灌在裏面,安排爛熟。 次早,金奴在房中磨墨揮筆,拂開鴦箋寫封簡,道:「賤妾賽金再拜,謹啟情郎吳小官人:自別尊顏,思慕之心,未嘗少怠、懸懸不忘於心。 向蒙期約,妾倚門凝望,不見降臨。 昨道八老探拜,不遇而回。 妻移居在此,甚是荒涼。 聽聞貴蓋灸火疼痛,使妻坐臥不安。 空懷思憶,不能代替。 謹具豬肚二枚,少申問安之意,幸希笑納。 情照不宣。 仲夏二十一日,賤妾賽金再拜。 」寫罷,析成簡子,將紙封了:豬肚裝在盒裏,又用怕子包了。 都交付八老,叮囑道:「你到他家,守見吳小官,須索與他親收。 」 八老提了盒子,懷中揣著簡帖,出門徑往大街。 走出武林門,直到新橋市上吳防禦門首,坐在街簷石上。 只見小廝壽童走出,看見叫道:「阿公,你那裏來,坐在這裏?」八老扯壽童到人睜去處說:「我特來見你官人說話。 我只在此等,你可與我報與官人知道。 」壽童隨即轉身,去不多時,只見吳山踱將出來。 八老慌忙作揖:「官人,且喜貴體康安!」吳山道:「好!阿公,你盒子裏甚麼東西?」八老道:「五姐記掛官人灸火,沒甚好物,只安排得兩個豬肚,送來與宜人吃。 」吳山遂引那老子到個酒店樓上坐定,問道:「你家搬在那裏好麼?」八老道:「甚是消索。 」懷中將柬帖子遞與吳山。 吳山接柬在手,拆開看畢,依先析了藏在袖中。 揭開盒於拿一個肚子,教灑博十切做一盤,分付燙兩壺酒來。 吳山道:「阿公,你自在這裏吃,我家去寫回字與你。 」八老道:「官人請穩便。 」吳山來到家裏臥房中,悄悄的寫了回簡:又秤五兩白銀,複到酒店樓上,又陷八老吃了幾杯酒。 八老道:「多謝官人好酒,老漢吃不得了。 」起身回去,吳山遂取銀子並回柬說道:「這五兩銀子,送與你家盤纏。 多多拜覆五姐,過一兩曰,定來相望。 」八老收了銀、簡,起身下樓,吳山送出酒店。 卻說八老走到家中,天晚入門,將銀、簡都付與金奴收了。 將簡拆開燈下看時,寫道:「山頓首,字覆愛卿韓五娘妝次:向前會司,多蒙厚款。 又且雲情雨意,枕席鐘情,無時少忘。 所期正欲趨會,生因賤軀灸火,有失卿之盼望。 又蒙道人垂顧,兼惠可一佳看,不勝感感。 二一日司,容當面會。 自金五兩,權表微情,伏乞收入。 吳山再拜。 」看簡畢,金奴母子得了五兩銀子,幹歡萬喜,不在話下。 且說吳山在酒店裏,捱到天晚,拿了一個豬肚,俏地裏到自臥房,對渾家說:「難得一個識熟機戶,聞我灸火,今日送兩個熟肚與我。 在外和朋友吃了一個,拿一個回來與你吃。 」渾家道:「你明日也用作謝他。 」當晚吳山將肚子與妻在房吃了,全不教父母知覺。 過了兩曰。 第一日,是六月二十四日。 吳山起早,告父母道:「孩兒一向不到鋪中,喜得今日好了,去走一遭。 況在城神堂巷有幾家機戶賒帳要討,入城便回。 」防禦道:「你去不可勞碌。 」吳山辭父,討一乘兜轎抬了,小廝壽童打傘跟隨。 只因吳山要進城,有分數金奴險送他性命。 正是: 二八佳人體似酥,腰司仗劍斬愚夫。 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裏教君骨髓枯。 吳山上轎,不覺早到灰橋市上。 下轎進鋪,主管相見。 吳山一心只在金奴身上,少坐,便起身分付主管:「我入城收拾機戶賒帳,回來算你曰逐賣帳。 」主管明知到此處去,只不敢阻,但勸:「官人貴體新痊,不可別處閑走,空受疼痛。 」吳山不聽,上轎預先官人貴體新痊,不可別處閑走,空受疼痛。 」吳山不聽,上轎預先分付轎夫,徑進良山門,迤邐到羊毛寨南橫橋,尋問湖市搬來韓家。 旁人指說:「藥鋪司壁就是。 」吳山來到門首下轎,壽童敲門。 裏面八老出來開門,見了吳山,慌人去說知。 吳山進門,金奴母子兩個堆下笑來迎接,說道:「貴人難見面。 今日甚風吹得到此?」吳山與金奴母子相喚罷,到裏面坐定吃茶。 金奴道:「官人認認奴家房裏。 」吳山同金奴到樓上房中。 正所謂:合意友來情不厭,知心人至話相投。 金奴與吳山在樓上,如魚得水,似漆投膠,兩個無非說些深情密意的話。 少不得安排酒看,八老搬上樓來,掇過鏡架,就擺在梳妝桌上。 八老下來,金奴討酒,才敢上去。 兩個並坐,金奴篩酒一杯,雙手敬與吳山道:「官人灸火,妾心無時不念。 」吳山接酒在手道:「小生為因灸火,有失期約。 」酒盡,也篩一杯回敬與金奴。 吃過十數杯,二人情興如火,兔不得再把舊情一敘。 交歡之際,無限恩情。 事畢起來,洗手更酌。 又飲數杯,醉眼朦朧,餘興未盡。 吳山因灸火在家,一月不曾行事。 見了金奴,如何這一次便罷?吳山合當死,魂靈都被金奴引散亂了,情興複發,又弄一火。 正是:爽口物多終作疾,快心事過必為殃。 吳山重複,自覺神思散亂,身體困倦,打熬不過,飯也不吃,倒身在床上睡了。 金奴見吳山睡著,走下樓到外邊,說與轎夫道:「官人吃了幾杯酒,睡在樓上。 二位太保寬坐等一等,不要催促。 」轎夫道:「小人不敢來催。 」金奴分付畢,走上樓來,也睡在吳山身邊。 且說吳山在床上方合眼,只聽得有人叫:「吳小官好睡!」連叫數聲。 吳山醉眼看見一個胖大和尚,身披一領舊褊衫,赤腳穿雙僧鞋,腰系著一條黃絲絛,對著吳山打個問訊。 吳山跳起來還禮道:「師父上刹何處?因甚喚我?」和尚道:「貧僧是桑萊園水月守住持,因為死了徒弟,特來勸化官人。 貧僧看官人相貌,生得福薄,無緣受享榮華,只好受些清淡,棄俗出家,與我做個徒弟。 」吳山道:「和尚好沒分曉!我父母半百之年,止生得我一人,成家接代,創立門風,如何出家?」和尚道:「你只好出家,若還貪享榮華,即當命天。 依貧僧口,跟我去罷。 」吳山道:「亂話!此司是婦人臥房,你是出家人,到此何幹?」那和尚睜著兩眼,叫道:「你跟我去也不?」吳山道:「你這禿驢,好沒道理!只顧來纏我做甚?」和尚大怒,扯了吳山便走,到樓梯邊,吳山叫起屈來,被和尚盡力一推,望樓梯下面倒撞下來。 撤然驚覺,一身冷汗。 開眼時,金奴還睡未醒,原來做一場夢。 覺得有些恍惚,爬起坐在床上,呆了半晌。 金奴也醒來,道:「官人好睡。 難得你來,且歇了,明早去罷。 」吳山道:「家中父母記掛,我要回去,別曰再來望你。 」金奴起身,分付安排點心。 吳山道:「我身子不快,不要點心。 」金奴見吳山臉色不好,不敢強留。 吳山整了衣冠,下樓辭了金奴母於急急上轎。 天色己晚,吳山在轎思量:自曰裏做場夢,甚是作怪。 又驚又擾,肚裏漸覺疼起來。 在轎過活不得,巴不得到家,分付轎夫快走。 捱到自家門首,肚疼不可忍,跳下轎來、走入裏面,徑奔樓上。 坐在馬桶上,疼一陣,撤一陣,撤出來都是血水。 半晌,方上床。 頭眩眼花,倒在床上,四肢倦怠,百骨酸疼,大底是本身元氣微薄,況又**過度。 防禦見吳山面青失色,奔上樓來,吃了一驚道:「孩兒因甚這般模樣?」吳山應道:「因在機戶人家多吃了幾杯酒,就在他家睡。 一覺醒來熱渴,又吃了一碗冷水,身體便覺拘急,如今作起瀉來。 」說未了,咬牙寒噤,渾身冷汗如雨,身如炭火一般。 防禦慌急下樓,請醫來看,道:「脈氣將絕,此病難醫。 」再三哀懇太醫,乞用心救取。 醫人道:「此病非於泄瀉之事,乃是**過度,耗散元氣,為脫陽之症,多是不好。 我用一帖藥,與他扶助元氣。 若是服藥後,熱退脈起,則有生意。 」醫人撮了藥自去。 父母再一盤問,吳山但搖頭不語。 將及初更,吳山服了藥,伏枕而臥。 忽見曰司和尚又來,立在床邊,叫道:「吳山,你強熬做甚?不如早隨我去。 」吳山道:「你快去,休來纏我!」那和尚不由分說,將身上黃絲絛縛在吳山項上,扯了便走。 吳山攀住床欞,大叫一聲驚醒,又是一夢。 開眼看時,父母、渾家皆在面前。 父母問道:「我兒因甚驚覺?」吳山自覺神思散亂,料捱不過,只得將金奴之事,並夢見和尚,都說與父母知道。 說罷,哽哽咽咽哭將起來。 父母、渾家盡皆淚下。 防禦見吳山病勢危罵,不敢埋怨他,但把言語來寬解。 吳山與父母說罷,昏暈數次。 複蘇,泣謂渾家道:「你可善侍公姑,好看幼子。 絲行資本,盡夠盤費。 」渾家哭道:「且寬心調理,不要多慮。 」吳山歎了氣一口,喚丫鬟扶起,對父母說道:「孩兒不能複生矣。 爹娘空養了我這個件逆子,也是年災命厄,逢著這個冤家。 今日雖悔,噬臍何及!傳與少年子弟,不要學我幹這等非為的事,害了自己性命。 男子六尺之軀,實是難得!要貪花戀色的,將我來做個樣。 孩兒死後,將身屍丟在水中,方可謝拋妻棄子、不養父母之罪。 」言訖,方才合眼,和尚又在面前。 吳山哀告:「我師,我與你有甚冤仇,不肯放舍我?」和尚道:「貧僧只因犯了色戒,死在彼處,久滯幽真,不得脫離鬼道。 向曰偶見官人自晝交歡,貧僧一時心動,欲要官人做個陰魂之伴。 」言罷而去 吳山醒來,將這話對父母說知。 吳防禦道:「原來被冤魂來纏。 」慌忙在門外街上,焚香點燭,擺列羹飯,望空拜告:「慈悲放舍我兒生命,親到彼處設醮追拔。 」說畢,燒化紙錢。 防禦回到樓上,天晚,只見吳山朝著裏床睡著,猛然番身坐將起來,睜著眼道:「防禦,我犯如來色戒,在羊毛寨裏尋了自盡。 你兒子也來那裏淫欲,不兔把我前日的事,陡然想起,要你兒子做個督頭,不然求他超度。 適才承你羹飯紙錢,許我薦拔,我放舍了你的兒子,不在此作祟。 我還去羊毛寨裏等你超拔,若得脫生,永不來了。 」說話方畢,吳山雙手合掌作禮,灑然而覺,顏色複舊。 渾家摸他身上,己住了熱。 起身下床解手,又不瀉了。 一家歡喜。 複請原曰醫者來看,說道:「六脈己複,有可救生路。 」撮下了藥,調理數日,漸漸好了。 防禦請了幾眾僧人,在金奴家做了一晝夜道場。 只見金奴一家敝夢,見個胖和尚拿了一條拄杖去了。 吳山將息半年,依舊在新橋市上生理。 一日,與主管說起舊事,不覺追悔道:「人生在世,切莫為昧己勾當。 真個明有人非,幽有鬼責,險些兒丟了一條性命。 」從此改過前非,再不在金奴家去。 親鄰有知道的,無不欽敬。 正是: 癡心做處人人愛,冷眼觀時個個嫌。 覷破關頭邪念息,一生出處自安活—— 第四卷 閑雲年庵阮三冤債 好姻緣是惡姻緣,莫怨他人莫怨天。 但願向平婚嫁早,安然無事度餘年。 這四句,奉勸做人家的,早些畢了兒女之債。 常言道:男大須婚,女大須嫁;不婚不嫁,弄出醜旺。 多少有女兒的人家,只管要揀門擇戶,扳高嫌低,擔誤了婚姻日子。 情竇開了,誰熬得住?男子便去偷情嫖院;女兒家拿不定定盤星,也要走差了道兒。 那時悔之何及! 則今日說個大大官府,家住西京河南府梧桐街兔演蒼,姓陳,名太常。 自是小小出身,索官至殿前太尉之職。 年將半百,娶妾無子,止生一女,叫名玉蘭。 那女孩兒生於貴室,長在深閨,青春二八,真有如花之容,似月之貌。 況描繡針線,件件精通;琴棋書畫,無所不曉。 那陳太常常與夫人說:「我位至大臣,家私萬賃,止生得這個女兒,況育才貌,若不尋個名目相稱的對頭,枉居朝中大臣之位。 」便喚官媒婆分付道:「我家小姐年長,要選良姻,須是一般全的方可來說:一要當朝將相之子,二要才貌相當,一要名登黃甲。 有此一者,立贅為婿;如少一件,枉自勞力。 」因此往往選擇,或有登科及第的,又是小可出身;或門當戶對,又無科第;及至兩事懼全,年貌又不相稱了,以此蹬跪下去。 光陰似箭,玉蘭小姐不覺一十九歲了,尚沒人家。 第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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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世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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