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紹軒怔了一下,恰好此時山道上隱約傳來汽車的喇叭聲,回頭一看,正是易連愷的汽車回來了。 門房裏的幾個人都奔出來,一名仆人當先拉開了車門,高紹軒只覺得眼前突然一亮,原來從車上下來的,是位年輕的女子。 定睛細看,卻萬萬沒有想到,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個人。 一見之下,頓時覺得又驚又喜,只差要脫口叫出聲來。 只是今日她的裝束打扮與那日山間已經頗為不同,穿著一件姜汁黃織錦旗袍,外面又系著淺色的嗶嘰鬥篷,嫋嫋婷婷,如箭如荷,既清雅,又華貴。 後面跟著女仆,捧著紙匣諸物,倒像是從哪裏買了東西回來。 正在怔忡之時,卻聽到門房的仆人恭敬地說:「少奶奶,您回來了?」 這一聲不啻於晴天霹靂,把高紹軒整個人都震在了那裏,動彈不得,就像傻了一般。 那秦桑聽到這聲招呼,回頭看到高紹軒站在那裏,也不由得怔住了。 門房便道:「這位高督軍家的大少爺,是來拜訪公子爺的,公子爺還沒回來呢。 」 秦桑並不答話,眼睛看著高紹軒身後,臉上卻連一點血色都沒有。 高紹軒只當她認出了自己,只是自己做夢也沒有想到,一直心心念念的人,竟然會是易連愷的夫人。 他心亂如麻,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見秦桑一只手緊緊攥著鬥篷的細碎水鑽花辮,竟似在微微發抖。 他心中越發覺得混亂,突兀地想到,她見到我如此失態,難道對我也有另一重意思……一個念頭並沒有轉完,理智卻命令他,不能再這樣胡思亂想。 身邊站了許多下人,如果叫人看出什麼來,豈不是一場彌天大禍?自己倒也罷了,她是個女子,萬一清譽有礙,這般連累了她,自己豈不是死不足惜?所以當機立斷,躬身行禮:「少夫人!」 秦桑整個人本來都魂飛魄散,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 聽到這一聲,才好似猛然回過神來,勉強笑了笑:「高少爺客氣。 」 高紹軒便對她道:「不知道公子爺什麼時候回來?」 秦桑心裏一瞬間不知道轉過了多少念頭,只不明白眼前這一切是夢是幻,是真是假,又該如何收場。 勉強對高紹軒微笑:「要不請高少爺先到家裏坐一會兒吧,蘭坡不定什麼時候才回來呢。 」 高紹軒見她站在那裏,整個人似乎仍在微微發抖,說不出的一種可憐。 心想她定然是覺得我的身份可疑,但那日與她在山間,不過閑談數語,於禮法上並無可礙之處。 為何她見了自己,卻是這般驚恐?他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雖然一見之下,自己就覺得傾心相許,可是萬萬沒有料到,她已經出嫁,而且還是易連愷的夫人。 平日聽聞易連愷那種種風流韻事,完全是個花花公子。 要不是易家家規嚴謹,禁止納妾,易連愷已經不知娶了多少位如夫人。 有了這樣美麗溫婉的妻子,卻絲毫不珍惜,一想到這些,高紹軒便不禁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悵惘和可惜。 見到她這樣怕到了極處,更猜測是因為擔心易連愷知曉她與自己曾經說過話的緣故,可見平日易連愷多麼霸道無理。 他心裏這樣想著,秦桑既已經發話,仆人早已經引著他們往前:「高少爺這邊請。 」 易家這別墅高紹軒也來過幾次,但一次也沒像今天這般忐忑不安。 女傭倒了茶就退下去,秦桑倒仿佛鎮定了一些,說道:「高少爺請喝茶。 」頓了頓,又說,「上次不知道是高少爺,多有冒昧。 」 高紹軒不料她會主動提起上次的偶遇,意外之餘心頭不禁一陣狂跳,可是仍舊不敢胡亂猜測她的用意,只答:「彼時紹軒也不知少夫人您的身份,請夫人多多原諒。 」 秦桑道:「平日高督軍對我們多有照拂,請高少爺不要這樣見外。 」 她說得這樣客氣,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聲音還在微微發抖,也許是因為冷的緣故。 她進了屋子就有仆人迎上來,替她解了鬥篷去。 現下她端然坐在沙發中,那姜汁黃織錦旗袍做得極為俏巧,高紹軒本來眼觀鼻鼻觀心,目光下垂看著茶幾上,擱著一只冰紋的花瓶,裏面插著數枝秋蘭,配著蕙草,斜欹淡然似疏墨寫意。 可是隔著這花瓶,隱隱綽綽就是她的身影,尤其腰身不過纖纖一握,仿佛人在花影幢幢中。 他心中越發覺得混亂,也只得嘴裏客氣地答話,可是自己說了些什麼,卻是絲毫也不曉得。 兩個人坐在那裏,秦桑倒是很周到,問了督軍好,督軍夫人好,又說了幾句閑話。 高紹軒這才覺得心裏稍稍安定了一些,他這麼一走神的工夫,秦桑已經又說了好幾句話了,見他並不回答,只得叫了聲:「高少爺。 」 高紹軒這才如夢方醒,連忙道:「夫人有話請講。 」 秦桑那日見他,不過覺得他除了幾分書卷氣,為人卻是很爽利。 今天卻不知為何他整個人都呆呆的,竟然好似書呆子一般。 她滿腹心事,根本顧不上多作他想,只得道:「不知道高少爺此番來,所為是公務還是私事。 如果不便說與我知道,要不就在這裏吃過飯再走吧,因為蘭坡他恐怕要到下午才會回來。 」 她話說得雖然客氣,可是卻透著婉轉逐客的意思。 高紹軒道:「我一介學生,哪裏有什麼公事?只是公子爺囑托我辦一件小事,眼下已經有了結果,所以特意過來。 」頓了頓,又道,「如果方便,就請夫人轉告公子爺,就說潘少爺已經被釋放,請公子爺放心吧。 」 直到此時他才突然想起,自己還未替秦桑介紹潘健遲,於是對秦桑道:「這位便是潘少爺,是公子爺的中學同學。 」又回頭對潘健遲道,「這位就是易公子的夫人,不知道你見過沒有。 」 那潘健遲自從進門以來,一直沒有說話。 此時才抬眼看了秦桑一眼,然後鞠了一躬,聲音很輕:「謝謝夫人。 」 秦桑眼眶一熱,幾乎就要流出眼淚來。 易連愷數日來對她不理不睬,她本以為此事沒了指望,沒想到會有如此意外的結果,更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救出來的這個潘健遲竟然不是別人。 她幾欲要失聲痛哭,只是拼命強忍,手裏捏的一方手絹,都要攥得碎了。 此時更連話都說不出來一句,高紹軒見她神色有異,仿佛喝醉了酒一般,雙頰通紅,額頭卻有細密的汗珠,以為她身體不適,於是起身道:「打擾夫人多時,紹軒該回去了。 」 秦桑不知他這一走,到時會是什麼樣的後果,不由得亂了方寸。 抬起眼來,看著他身後的人,那人卻輕輕地對她搖了搖頭。 她心中一慟,眼淚卻已經生生欲要湧出,連忙裝作咳嗽一聲,對著高紹軒勉強一笑:「高少爺辛苦了,剛剛有山農送來的時鮮,山中也沒什麼好吃的,如果高少爺不嫌棄,還是在這裏用過飯再走吧。 不然讓蘭坡知道,一定會怪我招呼不周。 」 她此時提到易連愷,心中卻似針紮一般,更有一種無可言喻的驚恐湧上來。 她想到如果易連愷回來,見著這個潘健遲,說不定會看出什麼破綻來。 眼下當務之急,是絕不能讓易連愷見著他。 可是這次見不著易連愷,高紹軒說不定還要帶著他來。 要怎麼樣避開易連愷,自己卻又想不出來,只能相機行事,因為易連愷晚上才會回來,說不定自己可以想出法子來。 高紹軒見她默然無語,尤其提到易連愷時,溫婉之中另有一種楚楚可憐的姿態,心中一軟,擔心她真的無法交差,不由道:「那麼我們恭敬不如從命吧。 」 秦桑便叫:「韓媽。 」 她起身去吩咐女仆,從沙發前走過,雖然穿的是高跟鞋,可是踩在地毯上,綿軟無聲。 仿佛只是一刹那,已經從面前走過去了。 只有一種幽幽的香氣,向人暗暗襲來,卻又漸漸淡去。 高紹軒心中說不出的悵然若失,只是看著潘健遲,只盼他不要瞧出什麼端倪來。 幸好那潘健遲卻也似在出神,眼睛只是望著茶幾上的花瓶。 他們兩個默然坐在那裏也不過片刻工夫,秦桑已經回來了。 她似乎鎮定了一些,連笑容都自然了許多,向高紹軒道:「高少爺是一直在外國留洋?不知道是去的哪個國家?」 「美國。 」 「美國的音樂和美術都是非常好的。 」秦桑道,「一直聽說風景也是不錯。 」 高紹軒趁機問:「夫人為什麼不出洋去走走呢,哪怕是旅遊也是極為有趣的。 」 秦桑道:「父母在,不遠遊……總不過為著長輩的老人……」 說到這裏,她似乎又難過起來,倒是笑了笑:「瞧我們這種守舊的思想,只怕讓高少爺笑話了。 」 高紹軒道:「少夫人只怕比紹軒還要年輕,何來守舊之說呢?」 第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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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霧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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