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欣說他有一種預知未來的方法。 蘇楓簡要地把他們先前的談話重複了一遍,他說話的聲音很低,似乎並未因為導師說要支持自己而感到高興。 是這樣。 韋一江有些意外,雖然這兩個學生常常令他吃驚,但他這次仍然沒有想到他們會因為這個古老的預知問題而爭論,應當說這個問題和永動機一樣都是一個不該再被提起的問題了。 但這是林欣提出的問題,想必又有他獨特的思考,便轉頭對著林欣,說說你的理論依據是什麼。 林欣的臉有些紅了:其實我只是偶然地想到這個問題的,並沒有太成熟的想法。 韋一江又是一驚,他注意到林欣的語氣表明他認為自己是正確的,只不過不太成熟而已。 韋一江意識到自己不能不對這個問題發表看法了,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是想聽完林欣的想法:你不要有顧慮,說出來聽聽。 林欣點點頭:其實我是在上周無意中重新看到一則經典物理實驗的介紹時想到這個問題的。 什麼實驗?韋一江有點緊張地問,他印象中似乎沒有什麼用於證明預知現象的經典實驗。 那是當年用來說明微觀粒子的波粒二象性理想實驗。 大概意思是讓光子一粒粒地發射並穿越有著兩條縫的擋板。 假設在某一時刻光子已經穿過了擋板,那麼它可能穿過了其中一條縫(如果它此次表現為粒子性),也可能同時穿過了兩條縫(如果它此次表現為波),不管怎麼說必定是二者之一,同時這個事情已經發生了不可改變了。 現在到了關鍵時候:如果我們這時在擋板後加上一張感光底片,那麼我們將看到底片上最終出現了幹涉條紋,說明光子是同時穿過了兩條縫,也就是說它表現為了波;而如果我們此時在擋板後正對著兩條縫的地方分別安上一台計數器,那麼我們這回卻看到只有一個計數器上出現讀數,也就是說光子只穿過了其中的一條縫因而表現為粒子性。 當然在這裏我只是簡單說明實驗的構思,在具體操作中實際上是通過一個可以感光的百葉窗簾來實現整個過程的,但結果和以上描述的完全一樣。 這就說明了一個問題,光子到底穿過了一條縫或是兩條縫本來是已經發生了的事情,但卻反而需要由後面發生的事情來決定。 我覺得這個實驗說明了原因和結果並不是可以截然劃分的,甚至不是由誰決定誰的關系,它們之間也許是種互動的關系。 等等。 蘇楓插上一句,這個實驗我知道,可是當初好像並沒有得出你說的這種結論。 韋一光在旁邊歎了口氣,心想如果當初就有人得出那樣的結論林欣又如何稱得上是天才。 不過他並不贊同林欣的觀點:但那只是在微觀世界裏的現象,宏觀世界裏不存在你所說的情況。 林欣突然提高了聲音道:微觀和宏觀又何嘗能夠截然分開,微觀才是起決定因素的力量,宏觀不過是微觀的統計效應罷了。 如果在微觀的範疇裏證明了原因和結果可以互動的話,那麼宏觀世界也必定適用於同樣的理論。 韋一江的臉色變得沉重起來,他下意識地瞟了眼桌上的論文稿,上面的標題是《現代物理學完備性論證》,這正是他准備在世界物理學年會上宣讀的論文,在這篇論文裏他站在哲學和科學的雙重高度上建立了一個迄今為止最為龐大而完備的物理學體系,這可說就是他一生心血的結晶。 本來再過幾天就能完成它的初稿,不過現在看來他的處境有點像當年的瑞士數學家費雷格在就要完成從邏輯推出算術系統時的情形。 費雷格在著作附言裏說:使一個科學家最難堪的事莫過於在即將大功告成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理論基礎突然瓦解了。 在本書就要付印的時候,羅素先生的一封涉及悖論的來信使我陷入了這樣的境地。 現在整個數學大廈的基礎動搖了。 韋潔如顯然不很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只是有些朦朧地感到在這場爭論中林欣占據了上風,就連父親似乎也被難住了,在此之前她從未見過父親的臉色這樣嚴峻。 從女孩子的心思出發她真想蹦起來,因為她這次又站對了立場,不過她還是忍住了氣氛不對。 韋潔如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她想讓大家輕松一下:我講個故事,同時也是一個問題噢。 有一個人到商店裏去購物,突然發現櫃台上居然在賣人的大腦,於是他走到一個標有愛因斯坦字樣的大腦子前問是多少錢。 櫃員告訴他要五千塊。 他又走到一個標有普通人字樣的大腦前問是多少錢,櫃員說要一萬塊。 他覺得很奇怪,又走到一個標有蘇楓字樣的大腦前問要多少錢,櫃員說要一百萬塊錢。 你們說,這是怎麼回事情?答對有獎。 蘇楓有些茫然地看著韋潔如,他搔搔頭:怎麼我的大腦會比愛因斯坦的貴?而且貴那麼多。 你不會是在誇獎我吧?他轉過頭求助地望了眼林欣,林欣含有深意地笑了笑,但沒有開口。 韋潔如得意地叫起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吧。 本小姐公布答案,人家愛因斯坦的大腦是充分利用過的,而咱們蘇楓的腦子卻是從來沒用過的,嶄新的東西自然要貴得多啦。 蘇楓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他想說什麼但卻張不開嘴。 出人意料的是韋一江突然發了火,他用力拍了下桌子:小如,不要胡鬧。 屋子裏立時安靜下來,半天都沒有人說話。 過了一會兒韋一江揮揮手,有些疲倦地扶住了額頭:你們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第五章 男孩很知趣地緘默不語,他不太明白為何蘇楓總是一陣陣地出神。 每次他都等到蘇楓問到他時才開口回答。 說實話他不太喜歡這種場面,他現在有些想回家了。 家,想到這個詞的時候男孩的心中有種溫暖的感覺,盡管那裏已是面目全非。 他從小在那裏長大,熟悉那裏的每一寸空間。 記憶中當他從兩三歲起每隔幾個月便要接受一次腦部手術,開始時他感到害怕,但次數多了之後也就無所謂了。 他不知道每次手術都在他的腦子裏加入或是取走了些什麼,不過隨著手術次數的增多,他越來越明顯地發覺自己的腦海裏不時地傳來奇異的聲音,眼前也經常晃動著不明來由的景象,就連他的語言表達方式也與他人有了不同。 有一次他和一群小孩子在田野上玩耍時看到滿天魚鱗樣的雲彩,其中一個孩子說:天上鉤鉤雲地上雨淋淋,要下雨啦!他卻站出來糾正道:你弄反了,是因為要下雨了所以天上才會有鉤鉤雲。 當時男孩看到站在一旁的林欣的臉上突然露出驚喜的目光。 男孩直到現在也不理解為何林欣臨死前會毀去家中幾乎所有的東西,包括那些大部分由他親自設計的儀器。 當時林欣就像是瘋了一樣,臉色白得嚇人,許久沒有刮過的胡須亂糟糟地支楞著,眼睛裏露出狂亂的光芒。 你快死了。 男孩怯生生地說,他害怕地躲在書櫃的後面。 林欣一愣,他緩緩地轉過頭來:你預知到我就要死去?我怎麼死的? 你死於自殺。 男孩低聲回答。 我是想自殺,不過我並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 現在你已經預感到了,也就是說我最多還能活十分鐘。 林欣反而平靜下來了,他點上一支煙,氤氳的煙霧中他與幾分鐘之前已判若兩人,現在看上去他又有些像多年前的那個林欣了。 他咧開嘴做了個笑的表情:也好,我活在這個世上的確已沒有多少意義。 每天都要忍受病痛的折磨,而且林欣沒有往下說,他憐愛地伸出手試圖撫摸男孩的頭,但男孩驚慌地躲開了。 林欣馬上就明白過來了:你的確讓我驕傲。 不錯,你的預知又正確了,剛才我有殺死你的念頭。 你不會殺死我的,我的預知表明在你死後我還活著,我躲開你只是本能的反應。 對不起。 男孩很老實地說。 林欣歎口氣:是啊,我怎麼會殺死你呢。 你是我一輩子的心血,也是我一生對與錯的證明。 對與錯,我現在才發覺這個世界上有什麼對與錯值得用一生的幸福去證明呢。 如果仁慈的上帝能讓我擁有健康的話我將耗盡我的餘生去研究時間機器,我多麼想回到從前,把當初擺錯了的姿勢再重擺一次。 男孩懂事地點頭,我了解你的心情。 不,你不會了解的。 林欣大聲叫道,因為那個問題,我失去了曾經擁有的一切。 老師,朋友,所有最美好的東西都離我而去,還有她。 林欣的臉因為巨大的痛苦而扭曲了,他的眼中流出了淚水,也許事實證明我對了,可我寧願自己錯了,那樣我就可以回到老師的面前請求他原諒我的年少無知,他一定會像以前很多次那樣拍著我的肩膀說年輕人錯了怕什麼,年輕人嘛,最大的優勢就是有改過的機會。 可是,林欣直鉤鉤地瞪著男孩,你居然證明我是對的。 男孩不自主地退後兩步:你無法殺死我的,那是不會發生的事。 是的,你的預知中沒有的事是不可能發生的。 可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上帝讓我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究竟是什麼意思。 林欣打了個冷顫,神色清醒了一些,讓我想想,到目前為止你的預知還沒有過失敗的先例吧。 那你有沒有預知到我是如何自殺的? 男孩的眼光瞟了眼陽台邊上的一把做工精致的剃須刀,一抹淡藍色的光芒在刀鋒上閃動:你拿著那把剃須刀 第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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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陷》
第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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