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達峰是一個神秘的地方,那座陡峭的奇峰本沒有名字,只是因為它的峰頂有一面巨大的拋物面天線才得此名。 其實,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那不是雷達天線,雖然它的方向每天都會變化,但從未連續轉動過。 那天線在風中發出低沉的嗡嗡聲,很遠都能聽到。 連隊的人只知道那是一個軍事基地,聽當地人說,三年前建設那個基地時,曾動用巨大的人力,向峰頂架設了一條高壓線,開辟了一條通向峰頂的公路,有大量的物資沿公路運上去。 但基地建成後,競把這條公路拆毀了,只留下一條勉強能通行的林間小路,常有直升機在峰頂起降。 那座天線並不總是出現,風太大時它會被放倒,而當它立起來時,就會發生許多詭異的事情:林間的動物變得焦躁不安,林鳥被大群地驚起,人也會出現頭暈惡心等許多不明症狀:在雷達峰附近的人還特別容易掉頭發,據當地人說,這也是天線出現後才有的事。 雷達峰有許多神秘的傳說:一次下大雪,那個天線立起來,這方圓幾裏的雪立刻就變成了雨!當時地面仍在嚴寒中,雨水在樹上凍住,每棵樹都掛起了大冰掛子,森林成了水晶宮,其間不斷地響著樹枝被壓斷的「哢嚓」聲和冰掛子墜地的「轟轟」聲。 有時,在天線立起時,晴空會出現雷電,夜間天空中能看到奇異的光暈……雷達峰警戒森嚴,建設兵團的連隊駐紮後,連長第一件事就是讓所有人注意不要擅自靠近雷達峰,否則基地的崗哨可以不經警告就開槍。 上星期,連隊裏兩個打獵的兵團戰士追一只麅子,不知不覺追到了雷達峰下,立刻招來了來自半山腰上崗亭的急促射擊,幸虧林子密,兩人沒傷著跑了回來,其中一個嚇得尿了一褲子。 第二天連裏開會,每人挨了一個警告處分。 可能正是因為這事,基地才決定在周圍的森林中開伐一圈警戒帶,而兵團的人力可以隨他們調用,也可見其行政級別很高。 白沐霖接過書,小心地放到枕頭下面,同時從那裏拿出了幾頁寫得密密麻麻的稿紙,遞給文潔,「這是那封信的草稿,你看看行嗎?」 「信?」 「我跟你說過的,要給中央寫信。 」紙上的字跡很潦草,葉文潔很吃力地看完了。 這封信立論嚴謹,內容豐富:從太行山因植被破壞,由歷史上的富庶之山變成今天貧瘠的禿嶺,到現代黃河泥沙含量的急劇增加,得出了內蒙古建設兵團的大墾荒將帶來嚴重後果的結論。 文潔這才注意到,他的文筆真的與《寂靜的春天》很相似,平實精確而蘊涵詩意,令理科出身的她感到很舒適。 「寫得很好。 」她由衷地贊歎道。 白沐霖點點頭,「那我寄出去了。 」說著拿出了一本新稿紙要謄抄,但手抖得厲害,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第一次使油鋸的人都是這樣,手抖得可能連飯碗都端不住,更別說寫字了。 「我替你抄吧。 」葉文潔說,接過白沐霖遞來的筆抄了起來。 「你字寫得真好。 」白沐霖看著稿紙上抄出的第一行字說,他給文潔倒了一杯水,手仍然抖得厲害,水灑出來不少,文潔忙把信紙移開些。 「你是學物理的?」白沐霖問。 「天體物理,現在沒什麼用處了。 」文潔回答,沒有抬頭。 「那就是研究恒星吧,怎麼會沒用處呢?現在大學都已複課,但研究生不再招了,你這樣的高級人才窩到這種地方,唉……」 文潔沒有回答,只是埋頭抄寫,她不想告訴白沐霖,自己能進入建設兵團已經很幸運了。 對於現實,她什麼都不想說,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屋裏安靜下來,只有鋼筆尖在紙上劃動的沙沙聲。 文潔能聞到身邊記者身上松木鋸末的味道,自父親慘死後,她第一次有一種溫暖的感覺,第一次全身心松弛下來,暫時放鬆了對周圍世界的戒心。 一個多小時後,信抄完了,又按白沐霖說的地址和收信人寫好了信封,文潔起身告辭,走到門口時,她回頭說:「把你的外衣拿來,我幫你洗洗吧。 」說完後,她對自己的這一舉動很吃驚。 「不,那哪行!」白沐霖連連擺手說,「你們建設兵團的女戰士,白天幹的都是男同志的活兒,快回去休息吧,明天六點就要上山呢。 哦,文潔,我後天就要回師部了,我會把你的情況向上級反映一下,也許能幫上忙呢。 」 「謝謝,不過我覺得這裏很好,挺安靜的。 」文潔看著月光下大興安嶺朦朧的林海說。 「你是不是在逃避什麼?」 「我走了。 」葉文潔輕聲說,轉身離去。 白沐霖看著她那纖細的身影在月光下消失,然後,他抬頭遙望文潔剛才看過的林海,看到遠方的雷達峰上,巨大的天線又緩緩立起,閃著金屬的冷光。 三個星期後的一天中午,葉文潔被從伐木場緊急召回連部。 一走進辦公室,她就發現氣氛不對,連長和指導員都在,還有一個表情冷峻的陌生人,他面前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個黑色的公文包,旁邊兩件東西顯然是從公文包中拿出來的,那是一個信封和一本書,信封是拆開的,書就是那本她看過的《SILENTSPRING》。 這個年代的人對自己的政治處境都有一種特殊的敏感,而這種敏感在葉文潔身上更強烈一些,她頓時感到周圍的世界像一個口袋般收緊,一切都向她擠壓過來。 「葉文潔,這是師政治部來調查的張主任,」指導員指指陌生人說,「希望你配合,要講實話。 」 「這封信是你寫的嗎?」張主任問,同時從信封中抽出信來。 葉文潔伸手去拿,但張主任沒給她,仍把信拿在自己手中,一頁一頁翻給她看,終於翻到了她想看的最後一頁,落款上沒有姓名,只寫著「革命群眾」四個字。 「不,不是我寫的。 」文潔驚恐地搖搖頭。 「可這是你的筆跡。 」 「是,可我是幫別人抄的。 」 「幫誰?」平時在連隊遇到什麼事,葉文潔很少為自己申辯,所有的虧都默默地吃了,所有的委屈都默默地承受,更不用說牽連別人了。 但這次不同,她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是幫那位上星期到連隊來采訪的《大生產報》記者抄的,他叫……」 「葉文潔!」張主任的眼睛像兩個黑洞洞的槍口對著她,「我警告你,誣陷別人會使你的問題更加嚴重。 我們已經從白沐霖同志那裏調查清楚了,他只是受你之托把信帶到呼和浩特發出去,並不知道信的內容。 」 「他……是這麼說的?!」文潔眼前一黑。 第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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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體》
第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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