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戈輕輕地甩一甩它的水平尾鰭,立即箭一般地起動了。 今天天氣很好,風很輕,海面上是間隔均勻的條形海浪,一直延伸到天際。 身後的礁島很快變小,消失。 它的消失是一種緩慢的沉沒,首先礁岩沉沒於海平線下,只留下島上的樹木,樹木又沉下去,只餘下樹稍。 在麥哲倫證明地球是圓形之前,善於航海的波利尼西亞人早就認識到這一點。 這不奇怪,因為,在遼闊的海面上極目望去,甚至可以用肉眼看到海面的弧度。 太陽出來了,在右前方灑下一片金光。 現在他們的方向是北偏東。 虎鯨在水中的速度很快,能達到每小時30海裏,如果它用這個速度遊,索朗月是趕不上的,因為一般海豚的最大速度只能達到20海裏。 不過今天索朗月已經早有交待,所以戈戈一直壓著速度。 拉姆斯菲爾和蘇蘇站在虎鯨背上,略帶鹹味的海風撲面而來,鼓蕩著蘇蘇的長發。 戈戈黑色的身軀越過一道道海流,清涼的海水沖擊著他們的小腿和腳踝。 蘇蘇很新奇她很少有機會到深海的,更不說騎鯨而行了,所以,她一直興高采烈地環視著四周,時時發出一聲驚喜的尖叫: 看,理查德,你看那兒! 在前方清徹的海水中,忽然冒出在團團黃黑相間的東西。 遊近了,才看清那是千萬條黑背黃腹的海蛇。 它們在海水中糾結著,翻滾著,數量是那樣多,幾乎把海水塞滿了。 它們的頭部狹長,身體極扁,身體背部有一條黑色的縱帶一直延伸到扁平的尾部,那鮮豔的黃色給人以不祥的感覺。 索朗月向他們解釋,這是黃腹海蛇,又稱長吻海蛇,生活在太平洋食物豐富的海流中,有劇毒。 它那鮮明的體色就是向其它生物發出的警告。 不過虎鯨和索朗月都沒把這些劇毒的海蛇放在眼裏,它們沒有減低速度,徑直穿過海蛇群,目不旁顧地向前遊去。 海蛇群很快消失在身後。 看,理查德,看那兒! 蘇蘇又喊起來。 前方又出現一個非常壯觀的生物群。 是一群魚,它們的身體有一米多長,頭部稍粗,然後逐漸向尾部細下去,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五彩繽紛,身體是藍綠色的,鰭呈金黃色。 它們的遊速相當快,個個如48號魚雷(那是核潛艇上所用的魚雷)一樣傲慢地破浪前進,時時有一只跳出水面,濺落到水面上,再跳起,再濺落,像水漂一樣在波浪上躍行著。 它們的數量也是如此龐大,以致於魚群遊過的地方暫時變成了一塊陸地。 拉姆斯菲爾驚奇地看著它們,在他駕駛核潛艇時,也偶爾會浮出水面的,但他從未發現海洋有如此強悍的種群。 索朗月遊過來,微笑著說:知道這種魚叫什麼名字嗎?這是我們的同名兄弟。 在陸生人類的語言(英語)裏,它們也叫海豚,當然不是我們這樣的海豚,它們是魚類,不是哺乳動物。 那群海豚魚屬於肉食性魚類,這會兒十幾只正在圍攻一只海龜。 那只海龜也十分漂亮,在海水中閃著藍金色的光芒。 這會兒它的境況已經岌岌可危了,在數量上和速度上都處於明顯的劣勢,十幾只海豚魚不慌不忙地輪番攻擊,咬它的鰭肢和尾巴。 海龜正在做垂死的掙紮,用力扒動四肢,在水裏團團打轉,但它顯然已經筋疲力盡了。 那十幾只進攻者馬上就要享用它們的獵物,但這時救星來了。 戈戈看到了這一幕,也許它是看到了口中的美味,也許它是對這樣卑劣的以眾欺寡表示不滿,它忽然折轉身,向那兒遊去。 快要到達時,它忽然想起自已的職責,又突然折轉身回到剛才的航線上。 但它的動作足以起到震懾作用,十幾只海豚魚驚慌失措地四散而逃,轉眼間失去蹤影。 絕處逢生的海龜也急急忙忙地扒動四肢,很快消失在海水深處。 太陽已經升到頭頂,照得皮膚熱辣辣地疼。 拉姆斯菲爾看看與他隔著一扇背鰭的蘇蘇,她同樣不適應這樣的曝曬。 在270年的海人進化中,為了減少紫外線的照射,他們盡量藏身於水中和岩洞裏,皮膚比陸生人更嬌嫩。 拉姆斯菲爾讓蘇蘇轉到虎鯨背鰭的右邊,在這兒,近兩米高的背鰭能遮擋一部分陽光。 蘇蘇攀著背鰭小心地過來,繞到拉姆斯菲爾的身後,抱緊他,把柔軟的胸脯擠在他的背上。 索朗月在行進中捉到兩條海豚魚的幼魚,甩上來,讓他們吃午飯。 拉姆斯菲爾問:你和戈戈呢?你們也該吃飯了。 我們到了目的地再吃。 路還遠著呢,我的族人都在接近赤道處的南赤道環流獵食,離這兒還有300多海裏,用這個速度,明天早上才能到。 我們現在的位置在哪兒? 索朗月目測一下太陽的位置,准確地報出這兒的經緯度。 拉姆斯菲爾看看她,感歎地咕嚕一聲。 索朗月:你說什麼? 我說,你好像隨身帶著六分儀和羅盤儀呢。 索朗月笑著說:沒什麼,這是我們最基本的生活技能。 海豚天然具有方向感,海豚人只是把這種方向感轉化為准確的經緯度罷了。 蘇蘇,你們呢,你能判斷一個地方的經緯度嗎? 蘇蘇搖搖頭:不行。 她的語氣含著自卑。 索朗月忙為她遮掩:海人一般不離開近海,不需要這個技能的。 太陽慢慢向西邊沉落,算算從出發到現在,已經遊了近200海裏,但戈戈和索朗月都看不出任何疲乏的跡象。 現在他們的方向是正北,這兒是信風帶的中心,強勁的東南風從側右方刮過來,海面上的浪頭明顯變高了。 西斜的陽光已經不再灼人,拉姆斯菲爾和蘇蘇原來都在虎鯨背鰭的右邊躲避陽光,這會兒拉姆斯菲爾要回到左邊去。 蘇蘇咿唔著,但雙手卻不放開,她想和丈夫偎在一起。 拉姆斯菲爾知道她的心意,好在兩人站在同側時這條大船也沒有偏載的跡象,拉姆斯菲爾就沒有再勉強。 夜幕降臨了,天上繁星閃爍,海面上聚著團團磷光,就像是熊熊燃燒的冷的火焰。 那是無數浮遊生物發出的。 戈戈快速在海上遊動時,劈開這片火網,在海面上留下一條黑黝黝的通道,不過通道馬上就被火焰重新複蓋了。 有時,一兩團磷光濺到戈戈背上,拉姆斯菲爾撈起來,原來是幾只渾身透明的小蝦。 夜幕越來越濃,連近在咫尺的索朗月都看不清了,只有斷續傳來的她的噴水聲表示她一直緊緊地傍著戈戈。 有時,海面周圍冒出一些黑黝黝的大腦袋,不知道是什麼生物,它們的眼睛在黑暗中灼灼發光。 只有一次看清了,那是一只巨大的魷魚。 魷魚白天一般在深海,夜裏則常常浮上來。 它的兩只眼睛發著幽幽的綠光,目不轉睛地盯著船上的兩人,像一個正在實施催眠術的巫婆。 它似乎對虎鯨有所忌憚,側著身子一聳一聳地追趕著他們,但始終和虎鯨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不過它的速度畢竟趕不上虎鯨,很快就落到後邊,那兩團綠光也慢慢溶入夜色中。 蘇蘇困了,身體慢慢變得酥軟。 拉姆斯菲爾讓她側身臥在虎鯨背鰭的根部,自己一手拉著背鰭,一手拽住她一支胳臂,免得她在熟睡中落水。 拉姆斯菲爾還不困,但他知道自己要在深海待幾天呢,於是他也淺淺地打了個盹,似睡非睡中,他的兩手一直用力拉著戈戈和蘇蘇。 戈戈在海浪中穿行,冰涼的海水常常劈頭蓋臉地澆到乘客頭上,他們已經習慣了。 不過,在午夜時分他們遭遇了一場虛驚。 朦朧中拉姆斯菲爾突然覺得身下的船在下沉,成噸的海水迅速向他壓過來,由於猝不及防,他沒能在下潛前深吸一口氣,被嗆得咳起來,隨即又被海水更厲害地嗆住。 蘇蘇被激醒了,不過她沒有被嗆,大概她已經本能地關閉了鼻腔的瓣膜。 蘇蘇在水中的反應比拉姆斯菲爾快,她立即抱緊拉姆斯菲爾的身體,用力一蹬,離開虎鯨背向海面浮去。 在一片忙亂中,聽見索朗月急驟地吱吱著,而戈戈馬上停止下潛,返回到這片海域,讓拉姆斯菲爾和蘇蘇重新站到它的背上。 等喘息稍定,索朗月咯咯地笑著: 是戈戈發昏啦!剛才海面下大約50米處有一團非常明亮的火球,沒看清是什麼深海生物。 戈戈忽然來了興致,要潛入海裏去追它卻忘了背上還有兩個乘客哩。 我趕忙喊住它,你看,它也很難為情呢。 蘇蘇探頭瞧瞧,戈戈目光閃爍,大概真是難為情了。 拉姆斯菲爾笑道:沒關系的,沒關系的,這麼一來,倒把我們的瞌睡趕跑了。 他友好地拍拍虎鯨的背,戈戈受到安慰,精神抖摟地向前遊去。 拉姆斯菲爾又打了一個盹,等他醒來,天色已經放亮,繁星隱去了,只撂下稀稀落落幾個殘星。 戈戈的速度明顯慢下來,很快,海豚人的吱吱聲在前後左右響起來。 是索朗月的族人,拉姆斯菲爾認出了年邁的索吉婭,調皮的阿虎和阿犬,還有阿叔族和阿姨族的諸人。 索吉婭遊過來向拉姆斯菲爾問了好,其他的海豚人都沒過來,他們大致分布成一個圓,聚精會神地看著圓心處的一個女海豚人。 索吉婭簡短地說: 是索雲泉臨產。 戈戈也遊近去,好奇地看著圈內。 圈外的海豚人是在保護正分娩的產婦免受敵人的襲擊,但戈戈的到來並沒有引起他們的任何騷動。 雖然虎鯨是有名的海豚殺手,但他們知道戈戈此刻在聖禁令的管轄之中。 索雲泉正處於陣痛之中,她在圈內快速遊著,用力向下弓著身子,用這種動作來幫助小海豚人出生。 海豚的幼崽體形很大,身長幾乎能達到母親的一半,體重可達10公斤以上。 正是由於海豚的這個特性,所以智力提升後的海豚人不像陸生人類那樣有大腦的局限陸生人類在進化中大腦逐漸增大,但女人骨盆的大小限制了嬰兒頭顱的大小。 所以,進化使人類選擇了一種權宜之計,讓嬰兒在大腦未長全時就出生,出生後大腦繼續發育,這在動物中是絕無僅有的。 但這並不是一個好的辦法,因為它使人類嬰兒十分脆弱,不得不在父母的羽翼下度過危險的幾年。 海豚人則沒有這個局限,正是因為這種先天的優勢,覃良笛在對他們做基因改造時,又把他們的大腦增加了300克。 產婦沒有喊叫呻吟,只是在努力弓著身子,但圍觀者都能感到圈內緊繃著的氣氛。 小海豚人終於露出來了,先是尾巴出來,這也是海豚在進化中形成的保護機制,可以避免小海豚嗆水。 產婦還在用力,小海豚人的身體慢慢掙出來,終於全部落入水中。 阿叔族的岩天冬迅速沖上去,頂著小海豚的肚子把它頂出水面,讓他吸了第一口空氣。 小海豚的麻木狀態只持續了幾秒鐘,生命的活力在瞬間注入他的肌肉,他輕松地擺擺尾巴,在人群中認出自己的母親,立即遊過來,快活在跟在母親身後。 看著這個小海豚人,拉姆斯菲爾不禁想起他長眠前的情形,那時海豚人已經出現了,那些僅僅兩歲的小海豚人個個身強力壯,肆無忌憚地沖撞和嘲弄著他苦心培育的海人。 這些回憶十分真切對於拉姆斯菲爾來說,這不是270年前發生的事,而僅僅是在十幾天前啊。 想起海人的衰落,怒火慢慢充溢他的胸膛。 不過他努力壓制著,不讓索朗月看出來自己的沖動。 產婦排出的血液在海水中飄散,也許是受到血液的刺激,戈戈顯得有些煩燥不安,扭動著身體,尾巴頻頻地拍打著水面。 索朗月剛才也一直在注意索雲泉的分娩,這會兒才注意到戈戈的表情,她噢了一聲: 噢,戈戈餓了,該吃飯了。 理查德,蘇蘇,你們下來吧。 第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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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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