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攝入的熱量嚴重不足,需要更多的熱量以維持他們走路、采集食物及有限的嬉戲玩樂所必需的精力。 尤其在目前這日子,更需要熱量以抵禦嚴寒。 然而沒有更多的熱量了,全世界的人都只能獲得維持生命所需的份額。 地球的一半陸地被海水淹沒,另一半被積雪覆蓋,要通過農耕獲取更多食物已不可能。 安分守己的人明白這一點,不去爭鬥。 再說,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明知不能成功而徒耗精力,也是件十分丟臉的事。 只有那些被稱做狼的家夥才徒勞抗爭,既揮霍熱量,又喪失體統,為人不恥。 傑爾明不願想這些惱人的事,他有自己的樂趣。 在這天寒地凍的日子裏,寒風撕開衣襟,鑽入懷裏。 那瘦骨嶙峋的兩肋,如針砭,如刀割。 在這樣的天氣裏,喝熱粥真是一大享樂啊。 想想喝下第一口燕麥粥的滋味和體驗吧:那粥端在手裏暖暖的,喝在喉嚨裏熱乎乎的,吞到胃裏舒舒服服的。 僅就這一點看來,寒冷也不盡是痛苦,也有它的樂趣啊。 在這舊太陽就要熄滅新太陽尚未點燃的新①卡路裏的簡稱,熱量單位。 1卡等於4.186焦。 ——編者注舊交替時節,太陽再造的前夕,人類是該受凍啊!這有什麼好抱怨的?「我看他就是像狼。 」妻子還在含糊不清地說著剛才那人。 「注意語氣。 」傑爾明指責妻子道,但他說話的同時,臉上又露出一種怪怪的自輕自賤的笑,以消解言語中的刺激性。 那個舉止粗俗的人也直奔稀粥攤,站定在櫃台前。 在清晨的昏暗裏,只見他渾身是肌肉疙瘩,輪廓分明,線條清晰,腦袋在肩上笨拙地轉來轉去,盯著櫃台後的小販目不轉睛地看,雙手不垂在兩側,卻放在櫃台上,不安地動來動去。 小販自顧自地稱量燕麥,然後往鍋裏倒。 那人的情形嚇得傑爾明妻子身子微微發抖。 他注意到了,但沒有再指責她。 為什麼要指責她呢,那人的醜態也著實今人心裏作嘔。 他妻子幽幽地說了句:「先生,我們今早吃面包好嗎?」 傑爾明猶豫了一下,又抬頭掃了一眼那個醜陋的家夥,然後寬和地說:「可以。 太陽再造的早上,女人吃塊面包是可以的。 」明知這樣會嬌縱她,傑爾明還是順從了。 一想到太陽再造,就覺得讓吃塊面包不過給人一點小甜頭,也算不得什麼錯。 面包香甜無比。 二人平分了500克面包,一言不發,香香美美地吃著。 傑爾明吃完了第一片面包,照規矩,在吃第二片之前,要稍事休息。 於是,他想借機看看天上的情形。 他對妻子點點頭,踱到外面來。 天上閃著明亮的星星,太陽發著最後一絲殘熱,顯得比旁邊的星星大些。 突然一個男子高聲叫道:「早上好,傑爾明先生。 」 傑爾明不覺一驚,打了個趔趄,轉身看了一眼,忙舉手要向來人打招呼。 他動作太快,打招呼時手指彎曲著,還來不及打開就把手舉了起來,變成個給女人打招呼的手勢,而那人卻分明是個男人。 他叫博伊,傑爾明的老相識,一年前他們曾在尼亞加拉①一起觀賞巨冰。 傑爾明很快恢複了常態,但剛才那窘態實在狼狽得很。 他靈機一動,說:「瞧那些星星,沒有了太陽還會那麼亮麼?」 話一出口,立即後悔不已。 多麼蹩腳的應變。 但不用說,博伊定會拾起話頭,讓談話繼續下去,以免他尷尬的。 他一向為人厚道,是個謙謙君子。 但博伊沒有接他的話。 「早上好,」他又夢囈般地問候了一聲,語音含混不清。 然後抬頭看了看天,好像盡力要解答傑爾明的問題。 突然他尖叫起來,言語充滿了譴責之意:「根本就沒有什麼太陽!傑爾明,你在胡說些什麼?」 「先生,也許您——」傑爾明一時語塞,吞下了後半句話。 「沒有太陽!聽我說,沒有!」博伊抽噎起來,「只有寒冷,傑爾明。 金字塔不再給我們新太陽了,知道嗎?他們要餓死我們,凍死我們。 我們被拋棄了。 我們完了,完了,所有的人都完了!」他尖利地叫喊著。 除幾個人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外,派因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都扭過頭去,不願看他。 博伊絕望地伸出手去,想抓住傑爾明。 傑爾明掙紮著往後退。 終於二人扯在一起。 【①世界著名瀑布、旅遊勝地之一。 大瀑布位於北美洲五大湖區安大略湖與伊利湖間的尼亞加拉河上,分左右兩段,分屬加拿大和美國。 ——譯者注。 】 這一扯似乎讓博伊清醒了一些,他的眼裏重新閃過一線理智的光芒。 「我——」他想說什麼,可打住了,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傻乎乎地說道,「我想我該吃早飯了。 」說著向稀粥攤沖去。 抓扯嚎叫,歇斯底裏,這像什麼話?簡直是毫無教養! 博伊走了,留下個驚恐萬狀的傑爾明。 只見他手腕一抖,僵在那裏,算是與博伊作別。 他瞪眼看著博伊的背影,張口結舌,不知所措,似乎自己也失了風度,沒了體面。 這一切竟發生在太陽再造日! 「這意味著什麼?」傑爾明不安地揣測著,「難道博伊已經到了那個——節骨眼上?他就要——」 只有一個理由可以解釋博伊的反常行為。 傑爾明沒敢多想,對他那樣安分守己的人來說,揣度他人是不磊落的。 盡管如此,傑爾明還是禁不住要想:「博伊似乎要……對,要走火入魔,要發瘋殺人了。 」 稀粥攤前,特羅派爾不停地用拳頭捶擊著櫃台,催促老板快些。 遲鈍的老板終於拿來鹽碗和牛奶壺,鹽碗裏整齊地放著一堆紙卷的鹽。 特羅派爾從最上面拿了一個小鹽卷,瞅了老板一眼,手指猶豫了一下,然後飛快地撕開紙卷,將鹽倒人燕麥片裏,並滿滿地加上牛奶。 特羅派爾一邊看著街道,一邊迅速而嫻熟地吃著。 人們像平日一樣在街上閑逛溜達著,只是今天人更多些,他們都以為今天太陽會重新燃燒起來。 特羅派爾對街上那些熙來攘往的芸芸眾生們一向以「他們」概括。 「他們」是一群羊,安分守己的地球村民。 毫無疑問,有時他也用「我們」,但那是指他自己一人。 「我們」二字的範圍至今仍未界定清楚,即使是婚約也沒有使他覺得他和妻子同屬「我們」。 對此,他不急。 早在他14歲那年,他就漸漸地、很不情願地認識到自己的某些特性,例如,痛恨被人超過;凡事總想占上風;內心常有一種因欲望未得滿足而引發的難以忍受的癢痛,那癢痛折磨著他;等等。 反視自己,發現自己,這讓他產生一種恐懼感。 他開始慢慢明白,成為那個包括他自己在內的「我們」的一員,未必就明智。 但他又確信自己事實上就是一只狼,一個不安分守己的家夥。 第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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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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