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班開往英格蘭的船什麼時候到這兒?」男孩問。 「『伊曼尼爾號』這幾天就該到這兒了,」大副說。 「估計我們在這兒能碰上它。 」說完又忙著措揮向輪船劃過來的那群黑人去了。 要把小男孩兒的祖母弄上正在輪船下田等著接他們上岸的那條獨木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男孩兒堅持呆在祖母身邊,等老太太終於平安無事上了那條小船之後,他象一只貓,十分輕捷地跟在她身後。 跳上小船。 這當兒,他只顧把祖母舒舒服服安頓到船裏,沒有注意到就在他幫助船員放下那個吊祖母用的大網兜時,錢夾子從衣服口袋裏露了出來。 後來掉進大海,他也沒有發現。 小船載著老太太和男孩兒剛向海岸駛去,康頓在輪船那邊叫來一條獨木舟,跟船主講了一會兒價錢之後,便帶著行李上了那條小船。 康頓一上岸便避開那家俗不可耐的二層樓房。 這幢樓房掛著一個牌子,上書「旅館」二字,專門招攬那些輕信的旅客去「享受」它諸方面的不便。 康頓直到天完全黑下來之後,才走進去安排了食宿。 在二樓後面的一個房間,男孩兒正十分為難地向祖母解釋,他決定乘下班船回英格蘭。 他盡可能清楚地向老太太說明,如果願意,她可以留在非洲。 但是良心要求他趕快回到父母身邊。 毫無疑問,他們正在為他的失蹤而經受巨大的痛苦。 由此可見,這孩子的父母對他和老太太這次來非洲冒驗的詳情並不了解。 拿定主意之後,男孩兒覺得心裏好像放下一塊石頭。 這些日子,他在焦急不安中度過許多個不眠的夜晚,此刻,一閉上眼睛男孩就夢見又和家人幸福地團聚。 就在他做這場美夢的時候,冷酷而又毫不寬容的命運正沿著這座肮髒的樓房漆黑的走廓。 向他偷偷摸摸地走了過來——那是借美國無賴康頓的形體而來的命運之神。 康頓躡手躡腳走到小男孩兒的房間門口。 蹲下來先仔細聽了一會兒裏面的動靜。 屋子裏傳出均勻的呼吸聲,說明男孩兒和老太太都已進入夢鄉,他便放下心來。 康頓幹慣了溜門撬鎖的勾當,把一把細長的萬能鑰匙悄悄插進門鎖裏。 敏捷的手指很快便同時轉動了鑰匙和門把手。 他慢慢推開門,走進小屋之後又隨手把門關上。 一塊雲彩遮住月亮,屋子裏一片漆黑,康頓摸索著向床邊走去。 這間小屋最裏面的一個角落有一樣東西動了一下。 那聲音十分細微,就連這個慣於夜盜的竊賊也沒有聽見。 他的注意力只在床上,以為那上面一定躺著正在酣睡的男孩兒和重病在身的祖母。 這個美國佬只想趕快找到那卷鈔票。 如果能不被察覺就弄到手,那當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如果一旦被男孩發覺,遇到反抗,他也早有准備。 男孩兒的衣服搭在靠床的一張椅子上。 美國佬很快便把每一個口袋都翻了一遍,可是沒有那卷嶄新的鈔票。 這麼說,肯定是放在枕頭下面了。 他又向正在熟睡的男孩走近幾步。 剛把手向枕頭伸過去。 雲開月出,小屋一下子明亮起來。 與此同時。 男孩睜開雙眼直盯盯地望著康頓那雙眼睛。 竊賊突然意識到床上只有男孩兒一個人,伸出雙手去掐他的脖子。 男孩兒一骨魯爬起來迎戰康頓。 康傾聽見背後傳來一聲低沉的嘯叫。 男孩兒抓住他的兩只手腕,康頓感覺到,那細長、白嫩的手指蘊藏著鋼鐵一樣的力量。 他還感覺到又有一雙手掐住他的喉嚨。 那是一雙從他肩膀後面伸過來的毛乎乎的、粗糙的大手。 他十分害怕地回過頭瞥了一眼。 這一瞥不要緊,嚇得他連頭發根兒都豎了起來。 原來從後面掐他脖子的是一個象人一樣的巨猿。 類人猿的獠牙就要咬住他的喉嚨了,男孩兒緊緊掐著他的手腕不放,誰也不說話。 老祖母在哪兒呢?康頓迅速向屋子裏掃視了一眼,一下子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嚇得目瞪口呆。 他完全是自投羅網。 落入了神秘、可怕的野獸之手!他拼命掙紮,想甩開男孩兒,回轉身全力以赴對付背後那個可怕的東西。 他終於掙脫一只手,向男孩兒臉上猛擊一拳。 這一掌一下子激怒了那只正掐他喉嚨的巨猿。 康頓聽見一聲低沉的野蠻的怒吼。 這是美國佬一生中最後一次聽到的聲音。 然後他便被仰面朝天放倒在地板上,一個沉重的軀體壓在他的身上,有力的牙齒咬斷了他的頸靜脈,眼前驟然間變得一片漆黑。 過了一會兒。 巨猿從那俯臥著的身體上面爬了起來。 康頓對此當然一無所知—一他已經死了。 男孩兒嚇壞了,從床上跳下來,彎下腰看那人的屍體。 他知道,阿卡特是為了保護他才殺死成頓的,就像幾天前殺死邁克爾·薩勃洛夫一樣。 可是在這遠離家鄉和親人的黑非洲,人家會拿他和忠心耿耿的巨猿怎麼辦呢?男孩兒知道,殺人償命的道理;他甚至知道,同謀犯要和主犯一起被處死。 在這樣一個地方,誰會為他們伸張正義?誰能不站出來反對他們呢,這兒不過是個半開化的小鎮;明天早晨天一亮,當地的土人就會把他和阿卡特拉出去。 在最近的一棵樹上吊死。 他以前讀過這方面的書,知道美國人就這麼幹,而非洲遠比他母親的故鄉——美國西部地區更殘酷、更野蠻、是的,天一亮,他們倆肯定要被吊死。 難道就沒有一條活路了嗎?他默默地想了幾分鐘,突然拍著手高興地喊了起來。 他回轉身去取搭在椅子上的衣服。 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就能救阿卡特和他自己。 他把手伸進平常裝錢的口袋裏摸索著。 錢沒了!他翻遍了衣服所有的口袋,也沒找見一枚硬幣,他又爬到地板上四處搜尋。 還打開燈,把床挪到一邊,一英寸一英寸地仔細尋找。 找到萊頓的屍體旁邊,他猶豫了一下,可最後還是硬著頭皮把他翻了個個兒,在他的屍體下面找了一遍,還是沒有。 他估計康頓是來搶劫的。 不過他不相信他有足夠的時間把錢偷走。 可是既然哪兒也找不著,就有可能在他身上了。 於是傑克在康頓身上搜了一遍。 還是一無所獲。 他又在屋裏找了好幾遍,找來找去,每次都是又找到那具屍體旁邊。 錢就這樣不翼而飛了。 男孩完全絕望了。 該怎麼辦呢?天一亮他們就要被發現,被處死。 他雖然聰明異常,力大無比,但畢竟是個孩子,是個嚇壞了的、想家的孩子。 他的生活經驗少得可憐,對事物報難做出正確的判斷。 他只看到這樣一個可怕的事實。 他們殺了人。 又落到野蠻的陌生人之手。 這些人嗜血成性,恨不得把命運之神送到手的犧牲品一口吃掉。 這方面的知識他都是從那種刊登恐怖故事的廉價書刊上看到的。 但是他們必須有錢! 他又走到那具屍體旁邊,這一次態度很堅決。 巨猿蹲在一個旮旯裏,望著年輕的夥伴。 男孩兒開始一件一件地脫美國佬的衣服,而已把每件衣服都仔仔細搜查了一遍。 甚至連他的鞋子也沒放過。 還是一無所獲。 男孩兒大張著一雙眼睛,對眼前的一切視而不見。 迷茫中仿佛看見一棵大樹的樹枝上吊著兩具屍體,正無聲無息地晃來晃去。 就這樣他坐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直到後來聽見樓下傳來陣陣人聲,才連忙跳起來,吹滅燈,又悄悄地鎖好門,然後慢慢地朝猿轉過臉來。 這時,小傑克已經拿定了主意。 頭天晚上,他下定決心機會一到,馬上回家,請求爸爸媽媽原諒自己近乎瘋狂的冒險。 現在他已經明白。 再也回不到他們身邊了。 他的雙手已經沾滿康頓的鮮血。 在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想象之中,他早已不把康頓的死歸咎於巨猿阿卡特了。 危難之中,他把罪責完全兜攬到自己身上。 如果有錢,尚可買到公正,可是他偏偏身無分文!啊!一個身無分文的陌生人在這裏還能有什麼希望呢? 可是錢到底哪兒去了?他絞盡腦汁想最後一次看見錢包是在什麼時候。 他當然想不起來,而且即使能想到錢包丟失的原因,也想不起究竟是什麼時候丟失的。 因為,往那條獨木舟上爬的時候,他壓根兒就沒有察覺到錢夾從口袋裏滑出米。 掉進了大海。 現在他朝阿卡特轉過臉用猿語說:「快走!」。 他忘了自己只穿一套薄薄的睡衣,領著阿卡特朝大敞著的窗戶走了過去。 他探出頭仔細地聽了聽。 離窗口幾英尺有一株大樹,男孩兒非常敏捷地跳上去,像一只貓,順著樹幹三下兩下爬了下去。 巨猿緊跟在後面。 離小鎮大約二百碼遠,便是叢林。 男孩兒領著巨猿直奔向往已久的原始森林。 不一會兒密密的叢林便完全吞沒了他們。 就這樣,傑克·克萊頓——未來的格雷斯托克勳爵,神不知鬼不覺從世人的眼裏消失了。 第二天早晨已經很晚了,一個黑人男仆敲了敲貝林斯太太和她的孫子登記的那個房間的門。 沒人答應,他便掏出萬能鑰匙開門,結果發現鎖孔裏已經有一把鑰匙,而且是從屋裏插進去的。 他連忙向旅店經理赫爾·斯克普報告這件事。 經理跑上二樓使勁兒敲門,還是沒有人回答,便彎下腰,想從鎖孔看看裏面的情形,結果因為太胖,身體失去平衡,連忙伸出一只手撐住地板,以免摔倒。 經理的手指觸到一樣粘乎乎的東西。 他舉起手湊刺眼前,借著走廊昏暗的光線,瞅了瞅。 渾身打了一個寒戰。 走廊裏的光線雖然很弱,他還最看出手上沾的是暗紅的鮮血。 他一下子跳起來,用盡力氣撞那扇門。 赫爾·斯克普塊頭很大,那扇原本就不太結實的門在他的撞擊之下,朝裏倒了下去。 經理自個兒也摔倒在地上。 出現在赫爾·斯克普眼前的是他一生中目睹過的一樁最神秘的血案;地板上躺著一個死人。 這人以前他從來沒有見過。 他脖於上傷痕累累,頸靜脈像是被什麼野獸的利齒咬斷了。 屍體一絲不掛,地板上亂扔著一堆衣服。 老太太和她的孫子不翼而飛。 房門反鎖,窗戶大開。 他們一定是從那兒逃跑的。 可是一個小男孩兒怎麼能背著他的病祖母從二樓窗口跳到地面上呢?實在不可思議。 赫爾·斯克普又把小屋仔細察看了一遍,發現原先靠牆擺著的床拉到了屋子正中,這又是為什麼呢?他又朝床下看了三、四次,那祖孫二人確實無影無蹤。 經理認為,如果沒有人在外面接應,那病老太太是絕對不會從窗口逃走的,因為頭一天,她還是被好幾個人抬到樓上的。 這樁血案越遝越神秘。 祖孫二人的衣服還在屋裏,這就是說,他們逃跑的時候,一定是赤身露體,或者只穿著睡衣。 赫爾·斯克普搖了搖頭,又搔了搔後腦勺,完全迷惑不解了。 他從來沒聽說過福爾摩斯①的大名。 否則一定馬上去找這位著名偵探來幫助。 這樁案子實在太神秘了:一個完全靠人從輪船背進旅館的病老太太和她的孫子……一個漂亮的男孩兒頭一天一起住進二樓的一個房間,還在屋裏吃了晚飯。 第二天早晨九點,祖孫二人就不翼而飛,屋子裏只留下一具陌生人的屍體。 而這期問,沒有一條船離開港口,方圓幾百英裏也沒有鐵路。 而且除非在一支裝備精良的「狩獵遠征隊」的護送之下,經過幾天艱苦的跋涉,這兩個人絕對找不到有白人居住的村鎮。 他們仿佛在空氣裏融化得無影無蹤。 他剛才打發一個黑人到窗口下面看有沒有腳印,黑人回來報告說根本沒有人走過的痕跡。 這就越發奇怪了。 他們到底是人還是神,居然來無影去無蹤,一步便能跨到離窗口還很遠的松軟的草坪上。 赫爾·斯克普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 是的;這樁事確實神乎其神,從始至終都包裹著神秘的色彩。 他不願意再為它多動腦筋,而且他這人很迷信,天一黑就嚇得連門也不敢出了。 ①福爾摩斯[SherlockHolmes]:科南·道爾所著偵探小說中的主人公。 這件事對於赫爾·斯克普邊去是個謎,現在毫無疑問,也仍然是個謎。 第五篇 “沙漠少女”梅瑞姆 法國外籍兵團的上尉阿曼德·雅各特,在一株不太高的棕櫚樹下鋪開搭在馬鞍上的毯子,坐了下來。 他那寬闊的肩膀和頭發剪得很短的腦袋舒舒服服靠在棕櫚樹粗糙的樹幹上,兩條長腿橫擱在毯子上,靴子上的刺馬針埋在這塊沙漠綠洲的沙質土壤裏。 上尉在這片荒漠之中已經跋涉了整整一天,覺得棕桐樹下的小憩十分愜意。 他一邊懶洋洋地吸煙,一邊看勤務兵准備晚餐。 阿曼德·雅各特上尉無論對自己還是對這個世界都心滿意足。 從右面,傳來他那支隊伍的陣陣喧鬧商。 這些戰士都是些經過風吹日曬。 皮膚黝黑的老兵,因為暫時解除了討厭的軍紀的約束,顯得十分快樂。 他們有的舒腰展背,活動疲憊的筋骨;有的開玩笑逗樂子,哈哈大笑;有的一邊抽煙,一邊准備經過十二個小時鞍馬勞頓才吃上的晚飯。 隊伍裏蹲著五個沉默寡言、悶悶不樂、身穿白袍的阿拉伯人。 他們都被結結實實地捆綁著,旁邊還有幾個士兵嚴密監視。 看見這五個家夥,阿曼德·雅各將上尉心裏便充滿完成任務的喜悅。 在過去這漫長、炎熱、缺吃少喝的一個月裏,他和這支小部隊一直在這片荒涼、貧瘠的土地上搜尋一股土匪。 這些匪徒罪行累累,無惡不作。 他們搶牧民的駱駝、馬、山羊,還殺死許多人,一個個都是罪惡滔天,死有餘辜。 一星期前,他們終於找到這股土匪,展開一場激烈的戰鬥。 戰鬥中他雖然損失了兩名戰士,但是幾乎全部殲滅了敵人。 大約有六個土匪逃去,其餘的匪徒除這五個人被俘之外,都在軍團戰士的鍍鎳子彈下喪生。 而且最理想的是,匪首阿基米特·本·哈頓也被生擒活捉。 雅各特上尉的思想從這幾個俘虜身上又想到離這片不毛之地尚有幾百英裏的那座小小的兵營。 明天,他就可以看到正在兵營裏急切等待他的妻子和小女兒。 像平常一樣,一想到她們,他的目光便變得柔和了。 就是此刻,他也看得見小珍妮那張充滿難氣的臉上顯露出來的母親的美貌。 明天下午,當他疲憊不堪從馬背上爬下來的時候,那兩張漂亮的臉便會微笑著出現在他的眼前。 他似乎已經感覺到她們那嬌嫩的臉蛋兒與他的面頰緊緊貼在一起——就像柔軟的天鵝絨貼著汗津津的皮革。 他的思緒被哨兵喊一位軍士的叫聲打斷。 雅各特上尉抬起一雙眼睛。 太陽還沒有落,可是那幾棵棕桐樹的綽綽樹影已經雜亂無章地投射到水井周圍。 他的士兵和戰馬斜那個方向指指劃劃,下士眯細一雙眼睛順著他的手指向遠方眺望。 雅各特上尉站了起來.他不是個滿足於聽取匯報的人,凡事總要親眼看看,才放心。 平常,他總比別人先發現目標,因此,獲得一個「老鷹」的綽號。 現在,他看見在一道很長的陰影那邊,有六個黑點兒在沙丘間時起時伏,時隱時現。 不停地變大。 雅各特很快就辨認出這是六個沙漠中的騎馬人,一位中士已經向他跑了過來。 戰士們都瞪大眼睛向遠處眺望著。 雅各特向中土簡單扼要地做了幾點指示,中士敬了一個軍禮,轉身向士兵們跑去。 他挑選了十二名戰士,備好鞍子,便縱馬疾馳,去迎那幾個陌生的騎馬人。 剩下的士兵都隱蔽好,准備戰鬥。 因為向宿營地疾馳而來的騎馬人完全可能是這幾個俘虜的朋友。 他們企圖突然襲擊,把五個阿拉伯人搶走。 當然,部隊進入臨戰狀態,不過是有備無患罷了。 因為雅各特看出,這幾個陌生人顯然沒有偷襲的意思。 他們是「正大光明」地向宿營地疾馳而來的。 這種表面現象也可能隱藏著某種詭詐,不過了解「雄鷹」的人誰也不相信他會上當受騙。 中士帶著小分隊在離宿營地二百碼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雅各特看見他正和一個身穿白袍的高個子阿拉伯人說話。 他顯然是那群人的頭領。 不一會兒,中士便和他並轡而行,向宿營地走了過來。 雅各特等著他們。 兩個人翻身下馬。 第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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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之子(人猿泰山四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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