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摩·本·柯哈托酋長,」中士大聲介紹著。 雅各特上尉上下打量著這位新來的酋長。 方圓幾百英裏的阿拉伯頭面人物,他差不多都認識,這個人卻從來沒有見過。 他大約六十多歲,個頭很高,滿臉風塵,眼睛細長,表情邪惡。 雅各特上尉對這副尊容可不大喜歡。 「有何貴幹?」他試探著問。 阿拉伯人開門見山地說: 「阿基米特·本·哈頓是我姐姐的兒子。 如果你能把他交給我,我保證他不再觸犯法國的法律。 」 雅各特搖了搖頭。 「這不可能,」他說。 「我必須把他帶回去。 經過審判,法庭會對他作出公正的裁決,如果沒罪,會放掉他的。 」 「要是有罪呢?」 「他殺過許多人。 只要有證據,證明他殺過一個人,就得償命。 」 阿拉伯人的左手一直藏在外套裏面,現在他從外套下面抽出手來,原來手裏提著一個很大的羊皮錢袋,袋子很重,鼓鼓囊囊,裝滿了錢。 他打開錢袋,裏面裝滿了地道的法國金幣。 酋長抓出一把,讓金幣嘩嘩啦啦流到右手手心裏。 從錢包的大小,雅各特看出這是一筆相當可觀的財富。 阿摩·本·柯哈托酋長把手裏的金幣又一枚一枚地放回到袋子裏,用繩子緊緊捆好。 這當兒他一言不發。 雅各特眯細一雙眼睛直盯盯地望著他。 周圍再沒有別人,中士介紹完客人之後,便退到一邊去了,此刻正背朝他們。 酋長裝好金幣,把錢袋送到雅各特上尉面前。 「阿基米特·本·哈頓是我姐姐的兒子,今天夜裏能讓他逃走嗎?」 阿曼德·雅各特臉脹得通紅,然後又變得煞白。 他緊握拳頭,朝阿拉伯人跨上半步。 突然,他極力抑制住內心的沖動,冷靜下來。 「中士!」他大聲喊道。 中士急忙跑過來,後腳跟一碰,向上司敬了一個禮。 「把這家夥帶到他的同夥那兒去!」他命令道。 「讓他們立刻就滾!今天夜裏誰敢走進我們的宿營地,就地鎮法!」 酋長阿摩·本·柯哈托直起腰來,咪細一雙邪惡的眼睛,把那袋金幣舉到法國軍官眼前。 「你將為殺死我姐姐的兒子阿塞米特·本·哈頓付出比這還要昂貴的代價!」他說。 「此外,你罵了我,我將讓你加倍償還這筆欠賬!」 「快滾蛋!」阿曼德·雅各特怒吼著。 「要不然我就一腳把你踢出我們的宿營地。 」 這一切已經是我們這個故事發生前三年的事情了。 阿基米特·本·哈頓和他的同案犯都已經成了案卷裏的人物。 他早已被處死。 死的還頗有點阿拉伯人的英雄勁兒。 一個月以後,小珍妮·雅各特——阿曼德·雅各特上尉七歲的女兒神秘地失蹤了。 她的父母花盡了錢財,法蘭西共和國強大的司法機關也不遺餘力四處尋找,可茫茫沙海。 就是找不到小女孩兒和劫持者的下落。 他們重金懸賞,倒也吸引來不少敢於冒險的偵探。 但是,小珍妮的失蹤不是那種文明社會先進的偵察手段就可以弄個水落石出的案子。 結果,有幾個偵探暴屍荒野,躺在撒哈拉大沙漠寂靜的沙丘上,任憑非洲灼熱的太陽暴曬。 有兩個瑞典人——卡爾·詹森和斯文·馬爾賓經過三年艱苦的偵查還是一無所獲,最後終於放棄了那筆金額巨大的賞金。 這時,他們已經到了撒哈拉大沙漠南部地區。 覺得幹掠奪象牙的勾當更能賺錢。 他們凶殘,狠毒,十分貪婪,方圓幾百英裏幾乎盡人皆知。 土著居民對他們又怕又恨。 他們在好幾個殖民地為非主作歹,管轄那幾塊領地的歐洲政府當局已經找他們好長時間了。 但是他們由此向南緩慢地跋涉了這麼長時間,已經在荒無人煙的撒哈拉大沙漠南部地區學到許多在沙海中生活的知識,可以輕而易舉地逃出法網。 而那些追蹤他們的人對這一切卻一無所知。 這兩個家夥行動迅速,神出鬼沒,搶到一批象牙就逃進荒無人跡的大沙漠。 他們從土著居民手裏搶掠象牙的同時,自個兒還捕殺大象。 他們手下共有一百多個背叛宗教的阿拉伯人和黑人奴隸。 都是些凶殘的、殺人如麻的劊子手。 記住這兩個瑞典人:卡爾·詹森和斯文·馬爾賓,都留著黃胡子,大塊頭,因為過一會兒我們還會碰到他們。 大叢林的中心地帶,距離赤道不太遠有一條大河流人大西洋。 這條大河有一條人們尚且沒有勘察過的支流,河岸上有一座用柵欄、鹿砦嚴嚴實實圍起來的小村莊。 二十間棕櫚樹葉蓋頂的、蜂窩似的茅屋裏,住著這個村子的黑皮膚居民。 村莊正中六頂羊皮帳篷裏則住著二十個阿拉伯人。 他們搶來或者換來的象月都藏在這兒,然後每年兩次。 從水路運往廷巴克圖①市場上出售。 ①廷巴克圖[Timbuktu]:馬裏城市。 有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兒正在一頂阿拉伯人的帳篷前面玩耍。 她黑頭發,黑眼睛,深棕色的皮膚,神情舉止,一望而知是個地地道道的「沙漠少女」。 她正忙忙碌碌給一個已經破破爛爛的「洋娃娃」編一條草裙子。 「洋娃娃」是兩年前一位好心的奴隸給她做的。 它的腦袋用象牙雕制而成,身子則是鼠皮裏面填了些草,胳膊和服用木頭做成,上面打了眼兒,縫到鼠皮上面。 這個「洋娃娃」醜,很破,也很髒,但是對於小姑娘梅瑞姆,它是世界上最美、最可愛的東西。 這並不奇怪,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她只能對它傾注自己的愛與信任。 梅瑞姆接觸的人對她要麼漠不關心,要麼十分凶狠,無一例外。 就拿負責照看她的那個又醜又黑的老女人瑪布諾說吧,這個母夜叉牙齒掉得精光,又醜又髒,脾氣特別壞,一有機會就扇她耳光子,甚至施點小小不言的「酷刑」——掐她,還用紅火炭兒燙了兩次她那細嫩的皮肉。 還有酋長——她的父親。 她怕他比怕瑪布諾還厲害。 他經常平白無故地責罵她,罵夠了就打,直打得她身上青一塊紫一塊。 只有一個人呆著的時候,她才有點兒快樂。 她和「洋娃娃」吉卡玩兒,要嘛就采野花兒住頭上插,有時候還用草打繩子。 他們不管她的時候,她總是忙著幹這幹那。 還總唱歌兒。 無論多大的痛苦也泯滅不了她那幼小心靈裏的快樂與甜蜜。 但是酋長在旁邊兒的時候,她絕對不敢吱聲,只能把千般的柔情深深埋藏在心底。 她怕父親有時候簡直到了歇斯底裏的地步,她也害怕冷酷無情的大森林。 凶殘的林莽包圍著這座小小的村莊,白天猴子吱吱喳喳,小鳥歌聲婉轉;夜晚則是食肉動物的天下,咆哮聲、呻吟聲、咳嗽聲不絕於耳。 是的,她害怕密密的大森林,但是更怕酋長。 在她那幼小的心靈裏,柯瑞姆曾經多次希望逃進可怕的叢林,永遠不再看到總讓她膽戰心驚的父親。 這一天,她正坐在首長的羊皮帳篷前面,給吉卡編草裙子,酋長突然走了過來。 快樂的表情立刻從梅瑞姆的臉上消失。 她縮到一邊,趕緊給臉色鐵青的阿拉伯人讓路。 酋長飛起一腳把她臉朝下踢倒在地上。 小梅瑞姆躺在那兒一動不動,渾身顫抖,欲哭無淚。 酋長惡狠狠地罵著她,鑽進帳篷。 那個幸災樂禍的黑女人笑得前俯後仰,露出一顆令人作嘔的大黃牙。 梅瑞姆斷定酋長已經走了之後,又爬回到帳篷投下的那片陰影之中。 她悄悄地躺在那兒,把吉卡抱在胸前,小小的身體因為陣陣抽泣而長時間地顫動。 她不敢大聲哭,生怕酋長聽見再回來打她。 在她那幼小的心田裏,還有遠比肉體上的折磨更令人心寒的痛苦,那就是一顆渴望被人所愛的孩子的心意識到愛已經永遠拋棄了她。 在小梅瑞姆的記憶中,除了酋長與瑪布諾的嚴厲和凶殘,就只有一片空白。 她似乎還模模糊糊記得有過一個溫柔的母親。 不過梅瑞姆覺得,這也許僅僅是因為自己渴望那種永遠得不到的愛撫而產生的幻覺。 她把這種愛撫都毫不吝惜地給了吉卡。 大概再也不會有哪個孩子像吉卡這樣受寵愛了。 小梅瑞姆對「孩子」的態度與父親和老保姆對她的態度背道而馳。 她簡直把吉卡嬌慣到了極點,每天都要親上吉卡一千次。 吉卡有時候也淘氣,可是小媽媽從來不懲罰她,相反,她總是愛撫她。 安慰她。 她之所以這樣,恐怕僅僅因為自己渴望愛。 現在,她把吉卡緊緊抱在胸前,漸漸地不再嗚咽,終於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對著吉卡的耳朵,把心中的痛苦向唯一的知心人傾訴。 「吉卡愛梅瑞姆,」她輕聲說。 「為什麼父親不愛我呢?是我淘氣嗎?可我一直想做一個好孩子來看,我從來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打我,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惹他生氣的事。 剛才他狠狠地踢了我一腳。 可我只是坐在帳篷前頭給你編裙子,並沒有幹什麼錯事。 難道我錯了嗎?吉卡。 啊,親愛的!我不知道,一點兒也不知道!吉卡,我真想死。 昨天,獵人們抬回一只獅子。 它已經死了,再也不會悄悄地溜過去捕殺毫無覺察的獵物了;它的大腦袋和鬃毛老長的肩膀再也不會把夜裏到溪邊喝水的羚羊、斑馬嚇得魂飛魄散了;它也發不出震天動地的怒吼了。 獅子死了。 獵手們把它抬進村的時候,人們都狠狠地打它。 可是它並不在乎,它感覺不到人們的拳打腳踢,因為它已經死了。 吉卡,等我死了,也感覺不到瑪布諾和父親的拳打腳踢了。 那時候我就真正幸福了。 啊!吉卡,我多希望自己已經死了啊!」 如果吉卡想規勸梅瑞姆幾句的話,也被柵門外面傳來的一陣爭吵聲打斷了。 梅瑞姆側耳靜聽。 懷著小孩兒特有的好奇心,她真想跑過去,聽一聽人們為什麼這樣大聲吵吵。 村民們已經向聲音傳來的地方魚貫而去。 可是梅瑞姆不敢。 毫無疑問,酋長在那兒,如果讓他看見,一定又是一頓痛打,因此梅瑞姆只能一動不動躺在那兒,悄悄地聽著。 不一會兒她就聽見人群沿著大街向酋長的帳篷走了過來。 她把小腦袋小心翼翼地向帳篷那面探過去。 她沒法兒拒絕吵鬧聲的誘惑。 因為村子裏的生活太單調、太枯燥無味了,她渴望發生點兒什麼事情。 她看見兩個陌生人,都是白人,沒有跟隨從。 但是等他們走過來的時候,從土著居民的談話中,梅瑞姆聽出他們還有一支相當強大的隊伍,駐紮在村於附近。 他們二位是來和酋長談判的。 第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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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之子(人猿泰山四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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