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頭邊的人厭煩地說:「啊,別擔心。 你是第一次?我們要讓你保持安靜。 你知道,掃描是貼近才能幹成的活兒。 」 「可是…」 「閉嘴,放松,」那男的蠻有道理,「在掃描器對你掃描時,如果亂動的話,你整個的人格便會產生紊亂。 不僅如此,一旦我們毀壞了人體,旅行社就要吃官司,明白吧?旅行者們是不願用毀壞的人體的……好了,把腿並排伸開,這樣我可以作頭部了。 」 「可是」普爾契再次發話,然後使盡氣力放松開去。 不管怎樣,畢竟只有24個小時。 24小時裏不論什麼事他都忍受得了,而且他是非常謹慎的,所以合同只簽了那麼長時間。 「繼續進行吧,」他說,「反正只有24個小時。 」 「什麼?啊,對,朋友。 現在,光線沒有了,做個好夢吧。 」 接下去,一個既軟又硬的什麼東西罩在他的臉上。 他聽見一陣沉悶低緩的聲音。 接著,是一種極重的劈開的感覺,就好像他是從某種極黏的物質中被拔出一樣。 然後,疼痛起來。 普爾契尖聲叫著。 但這無濟於事,因為他不再有嗓子,所以無法叫出聲來. 真是好笑,他平時總以為采礦是在地下進行的某種活動。 而他現在是在水下。 這,無可置疑、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動蕩不定的泥沙在急流中打轉轉;他可以看到真正的魚,這不是空中的有氫氣氣泡的澤皮林;他可以看到水泡,正從他腳邊沙子裏的某個水源湧出不!不是他腳邊。 他已沒有腳。 他只有履帶。 一只很大的鋼麥克風遊到他前邊,刺耳地哇哇叫道:「好了,你就在那兒。 我們走吧。 」又是可笑的事。 他並沒有用耳朵就聽到了聲音他沒有耳朵,而且沒有接收聲音的感官但是,不管怎樣,他卻聽到了。 話就好像是在他大腦裏邊講的。 無線電?還是聲納呢?「快點兒!」麥克風抱怨著。 普爾契試圖試驗性地講話。 「注意!」一個細小的聲音尖聲叫嚷,接著從他的履帶下邊蠕動過一個微小的多輪鋼甲蟲。 「笨蛋!」它苛刻地罵著。 這個甲蟲蠕動著走過去,從它的噴口處發出一種明亮的火焰。 大麥克風刺耳的聲音又響起:「快一點兒,跟著火爐,小子。 」普爾契極想行動。 好的,確實出現了什麼。 他東倒西歪,走動起來。 「啊,天啊,」鋼麥克風歎息著,它懸在他旁邊,以審視的姿態觀察著,「你這是第一次吧?我猜是的。 他們總是給我送進來新手。 看,那個火爐在那個地方走下去的小東西,小子!那是個火爐,它要把堅硬的石頭燒掉。 你跟著它,把廢碴拉出來,用你的鏟鬥,小子。 」 普爾契搖搖擺擺開始行走,東倒西歪跟隨著小火爐。 透過被攪動的、滿是泥沙的水,他看見自己四周盡是機器,都在不停地運轉著。 機器中有小的,也有大的;有的帶有巨大而又沉重的可伸縮軀幹,在把淤泥和沙土吸走;有的長著黃蜂般的尖刺,正在發放炸藥;有的類似自己的形狀,不停地將石渣運走而且挖掘深坑。 這個礦,也不知屬於什麼類型的礦,但到目前為止只是剛剛在海底挖掘出一條延展開的道路。 他用了一個小時?還是一分鐘?他沒有計算時間的手段也沒有辦法了解操縱他新的鋼性軀體的構造。 接著,這種活兒就變得令人厭倦。 而且,令人痛苦。 他從新挖的深坑向外運的起初幾鬥泥沙廢碴使他的鏟鬥有刺痛之感。 刺痛後來變成傷疼,傷疼又變成劇痛,劇痛最後發展成火辣辣的痛楚令他難以忍受。 他忽然停了下來。 一定是搞錯了,他們絕不會看著他帶著痛苦於『下去的卜『喂,小子。 快點兒幹哪!」 「可是太疼了。 」 「天啊,小子,想是會疼的。 你碰著什麼堅硬的東西,還會有其他別的感覺嗎?你想當著我的面把鏟鬥打爛嗎?小子?」普爾契咬緊不是牙關的牙關,擺平不是肩膀的肩膀,回過頭來繼續挖掘。 最後,由於習慣了,疼痛變得可以承受。 疼痛並不見減輕,它只是變得可以承受。 活兒令人厭煩。 除非他撞上磷一青銅的鏟鬥無法挖掘的較硬的岩石,除非他不得不在火爐為他開辟道路時躲在後面,在單調的工作中是沒有別的間歇的。 活兒是永遠那樣枯燥乏味,毫無變化可言。 這使他有很多時間思考。 這絕不是什麼快樂的事。 他在鏟鬥下沉的丁當聲中思考著,猜想著自己的身體現在在幹什麼事。 或許,占有了他的人體的客戶是個商人,普爾契僥幸地想著。 或許這是一個為了迫切的商務問題匆匆來到阿爾泰亞的人為了簽定一個合同,為了做一筆交易,為了某項星際間的借貸。 那可能還不會太壞!一個商人是不會毀壞租借的貨物的。 不會的。 即使從最壞處想,商人也不過喝兩杯雞尾酒,或許會享用一頓油水很大不易消化的午餐。 沒有什麼關系。 所以,到時候普爾契恢複原來的身體時,最糟的結果也不過是消化不良症。 那又有什麼呢?服一片阿司匹林,或者少量的碳酸鹽就可萬事大吉。 但是,旅行者也可能不是商人。 普爾契用他的鏟鬥敲擊著粗糙的沙土,心裏想著:租借人可能是個運動員。 不過,即使如此也不會太糟。 旅行者可以用他的身體攀登幾個山峰,或許甚至會在夜間露宿野外。 可能會得感冒,甚至可能患上肺炎。 當然了,也可能會出事故旅行者過去確實曾從迪斯莫爾山摔下來;可能弄斷一條腿。 但那還不算糟,休息上幾天,稍微進行一下醫治也就行了。 不過,普爾契思想漸漸沉重起來,此時也顧不上他的鏟鬥履帶給他的疼痛了,用戶可能會有什麼更糟的東西。 他曾經聽人講過,女用戶租用男性人體那樣奇特而又猥褻的故事。 盡管這不為法律所容,但時不時總能聽到這樣的說法。 他還聽說,有人還試圖用毒品作試驗,或者用酒作試驗,或者以數不清的花樣進行秘密、肮髒的肉欲活動。 所有這些都令人不快。 不過,在使用出租肉體的情況下,放蕩的最後代價是要由他人來承擔的,所以誰不會盡己所欲呢?而濫施肉欲的人肉體上不會有絲毫損傷。 如果拉瑟夫人所言不差的話,那麼,即使到來世也不會有絲毫損傷。 24小時從來沒有現在這麼難熬。 吸水管跟火爐發生了口角,鏟鬥跟爆炸器吵起架來。 所有賦有生命的海底采礦機不斷地發怒,互相之間不斷撞擊。 但是,工作照舊進行。 在24小時這麼一段時間,會於這麼多?普爾契疑慮重重暗自思量。 深坑已下延200米,並且給固定下來。 新型的混凝土灌裝排水車床已經鋪設好了地基。 閃閃爍爍、類似蜘蛛的微型機械的臂杆揮動化學檢驗裝置,將湧出的每一鬥淤泥都吸收進去,然後沙礦寶藏便顯露出來。 這個礦已經快開始投產了。 過了一會兒,普爾契便明白了這些機器何以愛發脾氣。 因為賦予這些機器中的每一個人的頭腦,都無法忘記,就在上面,他們的肉體正負擔著未知的使命,正經歷著意想不到的危險。 比如說吧,混凝土灌裝機的肉體隨時都可能死亡,也可能染上疾病,更可能因吸毒產生迷幻感覺而昏倒在地,還可能在狂暴的體育活動中折肢斷臂…… 對於這些機器來說,不存在諸如休息、喝咖啡、喘口氣或者是睡眠這樣的事情,它們一刻也不得清閑。 最後,普爾契才想起他之所以來到這裏是有目的、有用意的。 這不是由於不可寬恕的罪過,無可奈何接受懲罰。 於是,他開始試著分析自己的感受,並且猜測他人的感受。 整件事似乎是極端卑鄙的。 普爾契明白,為什麼凡有出租人體經歷的人,都不願重蹈覆轍。 但是,為什麼必須是如此令人不快的?至少可以確信,機器軀體內的出租者的頭腦是完全可以搞得比較能承受的;感覺也可以將苦痛削減成比較能忍耐的感受,而不至於喪失感覺能力。 第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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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泰亞九星上的綁架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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