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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得急,蘇水瑤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開衫和打底的內衣。夜晚的車廂冷得有些刺骨,列車員早已經不見了蹤影,想要毛毯的願望基本上沒有實現的可能。
她用手搓了搓裸露的雙臂,皮膚上凸起的疙疙瘩瘩,經她一陣猛搓似乎少了很多。
車廂裏的乘客大多已經渾然睡去,偶爾一兩個拿著IPAD熬夜的年輕人,藍色的熒光映在他們臉上,隨著火車的晃動,顯得有些鬼魅恐怖。
旁邊的少年打著均勻地鼾聲,和著火車『哐當』的節奏聲。她覺得自己像是身處一部無聲的電影之中,人物在賣力的表演,但產生不了一點的共鳴。
過道裏又吹過一陣冷風,寒冷讓她的腦袋清醒無比。
她的思維仿佛跟著這奔騰不息的火車跑向十萬八千裏。
她到底有多久沒有再回過那個叫做家的地方?
情急之下,她不知道為什麼買了去C市的火車票?
或許,在潛意識裏,她總覺得C市是離家最近的地方,遠遠看著,又不至於靠得太近。
「有種你就永遠不要再踏入蘇家半步!」時隔多年,父親蘇建成扭曲咆哮的聲音猶在耳畔。
橘黃色的水晶吊燈影射著一地的杯盤狼藉,餐桌上被摔倒的一只瓷碗正『吧嗒吧嗒』地往下流著白瑩瑩的稀飯汁,那是弟弟蘇童的最愛,此刻他正摟著母親黃桂蘭,一臉驚恐地看著怒火中燒的父親。
妹妹蘇沫兒比蘇水瑤僅僅小兩歲,她早已經習慣了家裏常年的戰火紛飛,有些漠然的端著碗筷靠在牆邊,冷漠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母親黃桂蘭穿著碎花的居家服,頭發松松地挽在腦後,額前幾縷碎發淩亂地覆蓋到臉頰上,她一手拍著蘇童試圖安慰她,一手捂住嘴巴壓抑著哭聲,說道:「建…建成,你別這樣,嚇著孩子們了!」
「哭!就知道哭!一點用都沒有,看看孩子們都被你慣成什麼樣子呢?!」憤怒已經像一頭惡魔爬上了蘇建成的身體。
黃桂蘭的話成功地吸引惡魔的注意,他迅速地撲到黃桂蘭的身邊,一手試圖拽出蘇童,「看看!看看!男孩子不像男孩子,女孩子不像女孩子!這個軟蛋,那個混蛋,還有一個半死不活地像餓死鬼一樣!整天就知道吃吃吃吃!」
蘇童被他嚇得哇哇大哭,黃桂蘭使出全力抱緊他,蘇建成拽了半天沒拽動,幹脆放開手,一腳向黃桂蘭母子踢去!
「啊……啊…...」慘叫聲響起,不知道是黃桂蘭的還是蘇童的。
蘇水瑤原本已經走到了大門口,看見發瘋的蘇建成孽打母親和弟弟,她像瘋了一樣,折回身體,用頭當武器,一頭撞在蘇建成的肚子上,大喊著:「你才是那個最混蛋的混蛋!」
蘇水瑤個頭不高,又偏瘦,可她發瘋的勁也不小,高大健壯的蘇建成被她撞得連連後腿幾步才穩住身體。
他一站穩,條件反射似地用手猛推蘇水瑤,她被重重地摔了出去,一頭撞在大理石餐桌的桌腿上。
「哐當」一聲後,時間仿佛靜止了一樣,連蘇童也張大著嘴巴忘記了哭泣。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黃桂蘭,她推開蘇童,跑向蘇水瑤,「瑤瑤!瑤瑤!瑤瑤!」
已經失去意識的蘇水瑤額頭汩汩滲出殷紅的血,瞬間,像醜陋的蔓藤一樣爬滿了一張小臉。
那一場混亂,以蘇水瑤住了整整兩個月醫院為代價。
出院後,她迅速放棄上重點高中的指標,填了一所離家十萬八千裏的中專學校,留下了黃桂蘭偷偷塞給她的銀行卡。
兩個月,蘇建成一次也沒來過,聽說他又換了秘書。
她也不再關心,連母親都已經麻木,何況她這個女兒。
鬧騰了那麼多次,她想要的不過是一個完整有愛的家,不想看見母親夜夜以淚洗面,弟弟妹妹整日惶恐度日。
那個有暴力傾向的自私愛財的男人,終究是她們生命中無法愈合的傷疤。
火車已經進入秦嶺山脈,在山洞間不停地穿梭。她抱緊雙臂,似乎暖和了一些。她把頭輕輕磕在雙臂上,閉上眼,意識裏的最後一絲清明遠去,慢慢進入了夢鄉。
蘇水瑤是被一陣吵鬧聲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