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光景,來弄春院的客人大都是來看表演的,因為尚未入夜。任何的事,總要在夜的遮掩下才好進行。偷歡的刺激、黑夜的詭譎,才能引起老爺公子們召妓的歡愉。更何況光天化日下做這檔子事,若傳了出去,總是對名聲不太好。
大廳裏正在熱鬧表演著,廚房的後頭,張遲正攙扶著一位氣血蒼白的男子從後門走進。
廚房裏幾個廚子正忙得不可開交,洗菜、切肉、燒水、起油鍋、滾包子皮、清理鍋碗瓢盆……把整個廚房弄得咚咚作響。
四個爐灶的火都燒得正旺,為的是迎接夜的來臨。
張遲站在門邊找著可以使喚的小廝,忙得正熱的大廚見狀,丟下鍋鏟,走到廚房口。
「楊叔。」張遲黝黑的臉上有著比日頭還烈的笑容。
「這公子是誰?生病了嗎?」楊大廚打量被張遲架著的男子。
男子微彎著腰,一手撫在腰際上,一手攀在張遲厚實的肩膀上,垂低的眼睫緩緩抬了起來,唇角微啟,想說話,卻被張遲給打斷。
「楊叔,我也不知道這位公子是誰,小姐和繡梅一早發現他的,他這裏受了刀傷。」張遲比了比男子的肚子。「我正要把他帶到樓上的房間去休養,順道來請楊叔讓人准備些米粥魚湯的。」
「好好,你快去吧!」楊叔見怪不怪。在弄春院裏是不准打架鬧事的,若有人膽敢滋事,鐵定被張家父子給丟出院外去;可是若在弄春院外,那就說不得准了,為了爭姑娘而打架流血的事時有所聞。這個公子,八成也是與人為了哪個花旦在爭風吃醋才受傷。
「謝謝楊叔。」張遲繼續扛著男子往裏頭走,然後由後頭的樓梯爬上了二樓,來到最底邊的房間。
本來就氣虛的男人此刻更顯氣弱。他何曾受過這般的折騰啊?!
一早便被一個冷情姑娘棄之不顧,再來則被一個大叔給拖進屋內,問了他幾句話,看了看他的傷口,之後便不由分說灌他吃下藥丸。本以為是刀傷藥,藥一入口,他心裏喊糟,卻無法將藥丸吐出,只能將安眠的藥吞下。等他昏昏沉沉醒來後,床邊換成了大叔的兒子,而他的傷口也已上了藥,並且用布條緊緊纏繞在腰際上。
這個喚作張遲的男人跟他老爹真是一個樣子!見他醒轉,架起他就走,說是要幫他換個地方,好讓他安靜休養,結果竟把他架來廚房。
難道不能先將他安頓好,再來廚房張羅吃食?非得架著他這個傷重之人到處亂走嗎?
雖然他稱不上人中之龍,可也算得上俊傑非凡,哪曾被這樣忽視過。看來他得好好計量計量,以重振往日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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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這裏的老鴇,大家都喊我一聲花娘。」
花娘不像老鴇,倒像是氣質出眾的貴夫人。她沒有金銀珠寶滿身戴,簡單的同心髻上,只有根翠綠珍珠的簪子。
她在離床鋪最近的椅子上坐下,身邊跟著貼身丫鬟巧敏。
原先躺在床上的男子立刻爬了起來。「花娘,您好。」
「別起來,小心扯動傷口。」花娘伸出手阻止,一雙閱人無數的銳眼上下打量著男子。
「不礙事,都已經躺了三天,再躺下去的話,我的骨頭會散掉。」男子唇上媚笑含春,慢慢的坐正身體。
如果她再年輕個二十歲,鐵定會連魂都被這個瀟灑飄逸的男子給勾了去,尤其是那抹笑,實在太引人遐思。
「公子,請問怎麼稱呼?又是打哪兒來?」
總算有人對他有興趣了,他原本以為憑自己這張好看的臉皮,在弄春院應該會很吃香的,沒想到卻被人給晾在一邊。
這三天來,除了張遲按時送三餐並替他換藥之外,就是那個被他壓傷腿的繡梅,氣呼呼的來找他算帳,其餘的,他什麼人也沒見到。不過,他還是從可愛的繡梅口中探知了不少事情——像是關於弄春院啦,還有那位冷如寒梅的花飄紫。
「花娘,在下姓蕭,單名左字,打從萬縣來。」
「蕭公子,傷口好多了嗎?」花娘才三十六歲,正值女人風韻正盛的年華,而那一身雪白的,由於保養得宜,一點也不輸亭亭玉立的少女。
「在張兄弟細心的照料下,已經恢複八成了。」說著,為表示自己的傷已無礙,他從床上站了起來,移到與花娘相鄰的位子坐下。
「蕭公子氣色紅潤,看來是真的無大礙了。不知蕭公子為何會在弄春院外受了傷?」
蕭左歎了氣,顯得無辜又善良。「本想趁著天蒙蒙亮,逛逛名聞遐邇的朱雀大街,沒想到大清早的就遇搶,幸好在下還有一招半式的三腳貓功夫可以應付,沒想到歹徒搶不成竟起了殺意,寡不敵眾下,我挨了一刀,只好拚命的逃,剛巧不巧的翻過了弄春院的牆,才會不小心把繡梅給壓傷,幸得令嬡伸出援手,在下才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