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南海當下把野兔和山雞洗淨,又在小溪裏抓了兩條魚。兩人吃了些烤野兔和山雞,孤星追月將歐陽南海那支被擠幹人參放在魚中熬成湯喂給雷儒。待到雷儒氣色穩定了些兩人又趕起路來。
如此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已又三五日了。這天中午,三人到了魯中南山地帶,距離泰山也不遠。雷儒依然昏迷不醒,臉色越來越差,因為吃不下東西,身體非常虛弱。若不是仗著功力深厚,恐怕早已倒下。每過一天,孤星追月就寬心一天,心想只要找到毒手聖姑,他便有救了。
歐陽南海這幾日卻是受夠了罪,不但要負責三人的起居飲食,還不時的要聽候孤星追月的調遣,孤星追月每日裏抱著雷儒又說又笑又哭的,他卻搭不上一句話。以他浪子本性,早已一走了之,但看到雷儒如此樣子,又狠不下心來。心想,若是馮小醉在就好了,起碼不用這樣整日悶得慌。想起馮小醉,卻又不知他是生是死。歐陽南海自十七歲藝成後,便只身獨來獨往,沒把人和人放在眼裏。但自遇到馮小醉後,兩人臭味相投成了朋友,遇到皇俠是害怕,遇到雷儒則是又敬又怕,對孤星追月卻說不上來是什麼感受,反正既不敬也不怕。
走得裏許之地,已經到了官路,路上已見行人來往。歐陽南海見一個小道士正往前趕,便跑過去搭話道:「這位道長,請問平虛道長可在觀中?」那小道士看了看歐陽南海,道:「你找他老人家有什麼事?」歐陽南海故作神秘的將小道士拉到路邊,然後掏出剩下的那顆人參來,道:「我想把這個送給你家師父。」那小道士一見歐陽南海手中那形如嬰兒的千年人參,心下早已驚喜不已,看那個頭,怕不下兩斤重,忙道:「好啊,師父見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孤星追月不知兩人在那兒嘀咕著什麼,只見歐陽南海興沖沖的跑回來道:「太好了,幸好在這裏遇到這個小道士,要不然不知要折騰到什麼時候。」孤星追月道:「毒手聖姑不是在泰山中嗎?」歐陽南海噓聲道:「小聲些,若是平虛道長知道我們是來找毒手聖姑的,那就別想治病了。到了太乙觀中,千萬別說是來治病的,一切看我行事。」孤星追月不明所以,也只有由著他去了,只要救得雷儒性命,別說讓她裝啞巴,就是真的啞了她也願意。
小道士帶著兩人很快便到了,兩人一看,太乙觀只有一家大院那麼大,但在裏面住著的道士卻不少。歐陽南海讓人把馬車安置好,便去見觀主平虛道長。兩人跟著小道士走進一間黑房中,只見一人正在桌子前寫寫畫畫,不時又添火抓藥,一撮胡子又卷又黃,鼻子上不知是墨還是碳,被染得花裏胡哨,讓人看得想笑笑不得。
歐陽南海抱拳道:「前輩又再配制新藥啦?」那老頭擦擦汗,仿似未曾聽見,看也不看兩人一眼。歐陽南海繼續道:「小人從小便隨父學醫治病,天下怪病治了不少,卻是從未見過如今這樣的病例。唉,我與家父研究多日,始終得不出結果。難道這病就不能治了嗎?家父最後談到,天下能治好此病的,除了那個人,誰也沒這個能耐啦。」
歐陽南海說著看了看正停手聽著的老頭兒,又道:「前日家父有一故友送來了一株千年人參,已成人形,命人一稱,竟足有二斤七兩五錢重。家父知道這千年人參難得一見,像自己這樣的醫術是不配用的,放著也是浪費,但又找不到合適的人可以配用。聽說太乙觀中有位平虛道長,不但醫術高明,而且往往出奇創新,是個用藥的行家。誰也特命小人前來送與他。此舉正如俠義之士所謂的寶刀贈英雄,我們則叫它奇藥配神醫。」
那老頭兒聽到這裏,眉開眼笑的道:「哈哈哈,沒錯,沒錯,奇藥配神醫。我就是平虛道長,哈哈,你爹還真有自知之明,哈哈。」平虛道長接過那株人參,出神的看著,嘴裏混雜不清,不知在說些什麼,看似對那人參愛不釋手。
這千年人參對大夫來說,實是極其珍貴,有的一輩子見不到一顆成形的,何況是這麼大的。平虛道長雖然有些瘋癲,但對這些藥理藥性卻是研究極深。
「剛才你說那種怪病只有一個人能治好,那是個什麼人?」平虛道長忽然陰沉著臉道。歐陽南海故意丟了個***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平虛道長看了一眼孤星追月,皺眉道:「她?」歐陽南海道:「不是,是前輩你老人家。」平虛道長哈哈一笑,得意道:「那裏那裏。那是什麼怪病?」
歐陽南海便把雷儒的病情如實說來,只沒有道明身份。平虛道長拉了拉卷起的胡子,道:「這倒有些難了?」歐陽南海道:「可惜前輩沒有親自會診,要不然還有什麼能難住前輩的呢。」平虛道長點點頭道:「那倒是。」歐陽南海心中暗喜,但面不露色,道:「家父果然料事如神,知道前輩必能治好,所以讓小人連著病人都一起帶上山來見你老,唉。」歐陽南海故意重重的歎了口氣。平虛道長道:「怎麼了?」歐陽南海一臉難色的道:「可惜一路上病情加重,怕是沒的救了。」平虛道長大怒道:「放屁,你怎麼會知道沒的救。難道你救不得,我還救不得嗎?」歐陽南海苦著臉道:「前輩,不是小人不相信,只是人力有限,此病恐怕真的無力回天了。」平虛道長霍的站起,喝道:「病人在哪兒?」歐陽南海一臉無奈,心下高興的帶著他去看雷儒。
孤星追月暗道,莫非毒手聖姑就是這等摸樣,但歐陽南海要她不出聲,她也不便過問。歐陽南海將雷儒放在床上,平虛道長一旁搭脈察看,只覺氣息似有似無,往上脈搏漸強,往下則越來越弱,到了足部已然血流不動,足背冰涼。這一來倒把平虛道長嚇了一跳,低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說著指了指腳上的傷。歐陽南海道:「給狼咬的。」平虛道長道:「難怪他筋脈逆轉,氣息倒行,原來是被狼咬的,哈哈,可笑,可笑。」轉而道:「你小子騙人,他明明是受內傷之後才得的怪病,你卻不說。」歐陽南海故作驚訝的道:「呀,原來是這樣,小人真的不知。前輩莫要發怒,聽家父說,那千年人參倒是治療內傷的良藥。」
「放屁,治這狗屁病,何需要用這絕世珍品,只要花妹插他幾針就好了,……」平虛道長自知說漏了嘴,趕緊蒙著嘴不說了。歐陽南海暗暗一笑,終於露出馬腳了,此時再不容他開口,道:「敢情前輩所說的花妹比前輩還要厲害了,但怎麼不曾聽家父提起過呢。」平虛道長聽歐陽南海這麼一說,胡子一翹,把眼一瞪,道:「屁話,老子是舍不得這千年人參,可不是老子治不好。老子若是治不好,那還叫什麼千手神醫,那毒手聖姑算什麼來著。不過給她個面子,明天我帶你們去找她。」兩人一聽,心中的大石總算落地了。聽平虛道長的口氣,毒手聖姑定能治好雷儒之病。
孤星追月卻吃驚於眼前這個糟蹋的老頭兒就是千手神醫喬三手,難怪會找不到,原來卻是躲在了這裏做道士了。在沒有找到藥王之前,簫萬楚曾告訴過她這個千手神醫,但尋找了進一個月,卻依然無根可尋。
平虛道長最終還是舍不得那顆千年人參,次日便帶著兩人,由兩個力壯的道士抬著雷儒,一道進山去見毒手聖姑曾無花。關於孤星追月不明所以的地方,後來馮小醉曾問起歐陽南海。才知道,原來歐陽南海曾經在平虛道長那兒偷過不少東西,了解他的那些脾氣和嗜好,知道只有他才能找到毒手聖姑,因為喬三手是曾無花唯一的師兄。但歐陽南海不知的是,平虛道長就是千手神醫。說起這兩個神醫來,還與藥王曾夫有莫大的幹系,此乃後話,暫且不表。
且說毒手聖姑所在之地甚是偏僻,眾人走了一個上午才到。若不是又平虛道長帶路,孤星追月與歐陽南海恐怕找上一個月還找不到。
平虛道長來到茅屋前,扯開嗓子喊道:「師妹,師妹。勞你出來幫個忙。」喊了兩三遍,柴門才打開。但見一個三十左右的村婦,皺眉看著平虛道長道:「你是不是又要試你的新藥了?」平虛道長連忙搖手道:「不是,不是,這次是來救命的,快幫我治一下病。」曾無花驚道:「你什麼時候生的病?」
「屁話,我怎麼會生病呢。是給別人治病。」平虛道長瞪眼道。曾無花笑道:「你又受了人家什麼好處了?」平虛道長連忙搖手道:「沒有沒有,我是不想讓人死在我的道觀裏,所以前來請教師妹你的。」
曾無花知道這位師兄雖然瘋癲,卻一向不肯服人,就算她這個師妹,有時還得順著他。如今見他竟然前來相求,定是遇到什麼疑難雜症之類的怪病了。當下道:「好吧,不過我有個要求。」她並不知道平虛道長為了那顆千年人參可是連面子都放下了。聽到他答應了,手舞足蹈道:「行,行。別說一個,就算是十個也沒問題。」
眾人一道進了茅屋,見裏面布置與外面窘迫之象簡直是天壤之別。屋中琴棋書畫無所不有,安放其中,別具一番優雅古典。歐陽南海看了那些珍藏後,不禁暗暗稱奇。他是這方面的行家,稍一估計,便只價值不菲。
孤星追月月一來沒有那心思,二來也不懂,當下只望曾無花早些出手相救。曾無花檢查了一遍道:「待病好後,我要二位答應為我做三件事,二位意下如何?」孤星追月聽到待病治好,想都沒想,搶聲道:「願意。」曾無花看了孤星追月一眼,又看了看歐陽南海,道:「好。現在他氣息逆流,極為棘手,需要馬上動手。在三天之中,不得有任何幹擾,否則便前功盡棄。二位必須守護好。」兩人點點頭。曾無花轉對平虛道長道:「師兄,你先回去吧。」
平虛道長樂得自在,當下帶著兩個弟子便回去了。
曾無花取出一盒盒長短不一、大小不同的銀針,分別在雷儒全身的不同穴位紮下,過得片刻,又換針。如此反複,次日黃昏時,已經換了數千針。換過的針,曾無花讓兩人放在藥水中蒸洗,複又使用。第二天午時,雷儒已能開口進食,只因曾無花不讓人靠近,所以孤星追月只有心急如焚的在外面等著。到了第三日,筋脈氣息已經暢通,雷儒臉上複現血色。
第四天,曾無花要兩人來到房中,對兩人道:「現在只需靜養即可,再過六七日便可康複。但所要求你們的三件事,希望你們一定辦到。」孤星追月喜極而泣,道:「無論上刀山下火海,也必當為前輩辦到。」曾無花道:「第一件事,是要你們代我殺一個人。」兩人心中道,這倒不難,只不知殺的是何人。只聽曾無花含恨道:「此人名叫謝靈,外號赤血魔王。」歐陽南海暗道,這毒手聖姑獨處深山,消息真是一點兒也不靈通,那謝靈早在兩年前便被鬼書生所殺,曾經轟動江湖一時,原來她還不知道自己的大仇人已經死了,當真好笑。
孤星追月雖然不知謝靈是誰,但卻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弄得歐陽南海哭笑不得道:「前輩,還是說其他事吧。」曾無花道:「我看兩位與那位公子都不是無用之輩,那惡賊的武功雖然高強,但合你們三人之力,並非辦不到。」歐陽南海道:「晚輩並非這個意思,實是此人兩年前便被誅殺,我們可不想占這個便宜。」曾無花聽後,怔了怔,道:「是誰殺的?」歐陽南海道:「鬼書生。」曾無花黯然道:「我既然已經說出口,就算你們運氣好。」兩人均想,我們可沒有占到半點便宜。曾無花自然不知道,她所救之人就是殺了謝靈的鬼書生。
曾無花道:「這第二件事,是要向皇宮借一物來用。」歐陽南海心想,這可算找對人了。「此物原是本家之物,現在宮中禦醫之手,那是一本醫家寶典,叫《神農百草》。」歐陽南海當即道:「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孤星追月道:「那第三件事呢?」曾無花道:「此事說難不難,說簡單也簡單,那就要看你們你的運氣了。」
「何事?」一個微弱的聲音道。三人循聲看去,只見雷儒緩緩出來。原來雷儒早已醒來,聽得前兩件事倒不覺得怎麼為難。後來聽到孤星追月出聲追問,只覺有些耳熟,便不覺出聲問道。
孤星追月聽到雷儒的聲音微微有些沙啞,聲調已經變了許多,但還依稀可辨。不禁顫聲道:「長壽。」雷儒感到奇怪,因為這個名字,只有大哥與馮小醉知道。走出屋來,看到孤星追月時,不禁愣住了。此時只覺置身夢中,不敢相信的道:「你是小月姐姐,***?」孤星追月哽咽著點點頭走過去。兩人執手相望,心中雖有千言萬語,卻不勝這無聲的對視,雙眼的交匯,讓對方看到了最真摯的問候,……
雷儒謝過曾無花後,問道:「不知前輩所說的第三件是為何事?」曾無花凝神片刻才道:「這實是家門不幸所致。」接著講了這個催人淚下的故事。
十一年前,曾無花也只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妙齡少女,那正是個思春的年齡。早在十四五歲時,曾無花便與家中長工魯韻暗生情愫,到得十七八歲上,兩人便已經山盟海誓,私定終身。當然,這些事都是瞞著父母的。但紙包不住火,曾無花有孕在身,深閨不出,最終還是被父親知道了,父親一怒之下,遷就藥王莊所有下人,下毒把他們全都害死致殘。魯韻就這樣死於非命,而大師兄喬三手也因此而變得瘋瘋癲癲。
當曾無花得知魯韻死後,便要殉情,幸得母親勸阻,又顧著腹中的孩子,終究活了下來。也許是命中注定藥王莊要有此劫,就在她臨盆的那天晚上,仇人偏又找上門來。當時,曾無花生下一對雙胞胎後,人已經疲累昏睡過去了,母親把她和一個孩子藏了起來,本想帶著另一個孩子去想丈夫求情,卻遇見了赤血魔王謝靈。謝靈此時已經殺紅了眼,不問青紅皂白,將一老一少雙雙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