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只聽身後的聲音輕笑一聲,「好了,咱們是來看熱鬧的,別嚇壞了人家的孩子。小家夥,你還沒回答爺的問題呢。看你爹那個樣子,似乎十分著急一樣,你身為兒子,為何不立刻上去為他分憂解難呢?還有,你為什麼不轉過身來?」
捂嘴的手離開了,賈小璉沒敢轉身,戰戰兢兢地回答道:「我就是想看他著急一會兒,就一小會兒。」至於轉身這個問題,被他忽略掉了。雖然他年紀小,可也是聽過世面的,萬一這一轉身看見人臉了,被殺人滅口了怎麼辦?!
說完,身後寂靜無聲,賈璉支楞著耳朵卻連個呼吸聲都沒聽見。就在他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扭頭看看的時候,就覺得身體一麻,然後就被人抱了起來。賈小璉心中一涼,果然是碰到綁票的了麼,果然是要被撕票的麼,果然是……咦,怎麼飛起來了?救命啊——
對身後發生的「愛子被綁事件」一無所知,赦大老爺在進行了艱苦卓絕的回憶之後,終於將目標鎖定在了三間抱廈上。四下看了看發現確實沒人,他才做賊一樣躡手躡腳地挨個湊到門前附耳去聽,這個動作極其猥瑣。只有右邊的那間有些不大的動靜,說明裏面有人。
嗯,應該就是這兒了。將偷偷摸摸的姿態收起來,挺直了腰杆的赦大老爺深深吸了一口氣,不給自己猶豫的機會,就果斷地推開門,卻小心翼翼地探頭往裏面看。這一看之下,賈赦就跟火燒屁股一樣竄進房去,「閨女,你小心這些。」
你道他看見了什麼?卻原來是三歲的賈迎春正踩在個圓凳子上,踮著腳尖伸著小胳膊去夠桌上的點心盤子。她身子還短小得很,在凳子上歪歪晃晃的,連帶著那凳子也歪歪斜斜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要說碰上賈赦這麼個爹,這賈迎春也夠倒黴的。原本那小手都已經夠著點心了,就被這不懂事的爹一嗓子嚇得,點心也沒摸著,人也一栽歪從凳子上摔了下來。看起來摔得還挺疼,懵懂的小女娃登時就紅了眼眶,坐在地上不敢動,默默地掉金豆豆。
「摔疼了沒有啊?」賈赦趕緊過來將閨女抱起來,手足無措地心疼道。他也明白過來自己又做了件蠢事,懊惱地擰自己一把,開始生澀地哄迎春,「跟爹爹說哪兒摔疼了,爹爹跟你揉揉啊。都是爹爹的錯,不該那麼大聲音嚇著你的。乖,不哭了啊……」
誰知他這一哄倒好了,賈迎春金豆豆掉得更多了。雖然沒哭出聲,可哭得都開始打嗝了,小身子在他懷裏還微微地打顫。賈赦就有些皺眉,他看出來閨女這是怕他。上輩子他就知道迎春的膽子小,可是就小到這種程度麼?按說一個三歲的孩子,不該這麼怕自己爹吧。
賈赦哪裏知道,他在賈迎春小小的心思裏,已經被人妖魔化了。迎春的奶嬤嬤王氏,每回都用大老爺來嚇唬她,不是說打啦,就是說罰啦,甚至還說過「再鬧大老爺就要賣了你呢」。這麼培養出來的孩子,能不怕爹嘛?!
哭也是個力氣活兒,賈迎春很快就累得哭不動了,眨巴著一雙哭紅的眼,默默地將手按在肚子上,卻不敢出聲。她只早上吃了碗蛋羹,王大家的抱她出去晃了一圈之後,就將她關在屋子裏出去偷懶看熱鬧了,臨走還用大老爺嚇唬了一番。
當然,王大家的也沒想著要餓這姑娘,只是她自己貪杯醉了酒,渾然就忘了還有主子沒飯吃呢。眼看都中午了還沒人回來,小迎春餓得不行,又不敢自己出門,這才有了赦大老爺進門時看到的那一幕。
「前人種樹,後人乘涼」,赦大老爺這涼乘得窩囊啊!不過王大家的這話還真沒說屈了他,他上輩子還真是將閨女給賣了。後來每回想起那五千兩銀子,賈赦都恨不得抽死自己一回。
小閨女終於不哭,赦大老爺也終於長出一口氣,這才有空去抹一把腦門兒上的汗珠子。哄孩子什麼的,這真是個力氣與技術並重的活兒啊!
第五回砸廚房不怕事鬧大新生活就是愛抄家
就在赦大老爺抱著閨女回到自己院子的當兒,林之孝家的也辦完了差事前來回話。
這林之孝家的二十出頭的模樣,身材姿色並不太出挑,但眼角眉梢自有一種沉穩的氣度。恐怕也就是因為這個,她才能安安穩穩地在宮裏熬出頭來,最後還能平平安安地熬出宮來。
以前賈赦並未注意過,現在上心了才發現,迎春在看見自己奶嬤嬤的時候竟然瑟縮了一下。這就讓他不由得怒上加怒了,能讓小主子害怕的奴才,這該是什麼樣的奴才?!他原先也只以為這婆子喜歡小偷小摸貪便宜,最多也就是怠慢迎春一些,可現在看來恐怕不止那樣啊。
賈赦原打算打這婆子一頓板子,再將她一家趕出榮國府便罷了,可現在他卻有了下死手的心了。看迎春這幅樣子,還不知道自小吃了這婆子多少苦頭,若是輕易放過她,赦大老爺心有不甘啊。
「行了,先讓她在外面跪著去,老子這會兒沒工夫處置她。」賈赦惡狠狠地瞪著王大家的,到這時候了這婆子還不老實,竟然還敢給迎春眼色看,簡直不知死活。他將小閨女抱在懷裏,安撫地摸摸柔軟的發頂,哄道:「迎兒是不是餓了,等會兒啊,爹爹讓她們給你拿好吃的去了。」
被賈赦吩咐來廚房取些好克化的吃食的是冬梅,她本沒當成個什麼難事,今兒卻偏偏在廚房這裏遇上了難題。也怪近日來的客多,廚房實在忙得厲害,管事和廚子們的脾氣自然也就大些。
廚房管事的名叫張三兒,一邊指揮著眾人忙活,一邊還抽空敷衍冬梅,「實在不是我們推脫,你也瞧見了,前面的席面還沒上完,哪裏有空專門給姑娘做什麼吃食啊。要不,你去回了二姑娘,略等等再說吧。我估摸著,也就是半個時辰的樣子,到時指定給姑娘送過去。」
冬梅一聽就不樂意了,叉著腰問道:「那碗裏晾著的不是酥酪麼?還有那邊火上煨著的是燕窩粥吧?看看,這剛端下來的是蝦仁蛋羹啊?張管事,這麼些吃食,你好歹勻給我一碗,也讓我能給大老爺和二姑娘有個交代啊。」
「哎呀,那不是我不給你,這東西都是有主兒的。酥酪是大姑娘點名兒要的,燕窩粥是太太專門吩咐了給珠大爺補身子的,還有那個蛋羹是老太太特意交代的給寶二爺的輔食。你說說這都是主子,我也不能厚此薄彼啊,是不是?要不,你先端兩盤點心回去將就將就?」
張三兒一臉無奈地攤了攤手,心裏卻極不耐煩起來。這都什麼事兒,什麼時候要吃食不行,非挑這正忙的時候。哼,真是主子奴才都沒眼力見兒,難怪長子嫡孫的,連個正房都住不上。其實,這吃食也不是勻不出來一碗,但誰讓他這會兒正著急上火呢,就是不樂意,怎麼地吧!
「你……」冬梅氣結,指著張三兒正要罵人,卻忽然聽到一聲暴喝。
「給老子砸!」賈赦氣得臉都綠了,一個箭步沖到張三兒跟前就是一腳。
這狗奴才!這個吩咐,那個點名的都管用,合著就老子的話不算數是吧?!還將就將就,他娘.的不讓老子舒坦,誰他麼的也別想舒坦了。一揮手,身後就沖出十幾個如狼似虎的漢子,一擁而上地開始大砸特砸。
「哎,等等,看著點別把那什麼酥酪、蛋羹給砸了。」爺家的小閨女還等著喂食呢。
「放心吧老爺,奴婢已經裝好了,您看。」冬梅從漸漸狼藉的廚房裏擠出來,笑嘻嘻地舉著手裏的食盒邀功,「酥酪、蛋羹、燕窩粥都有,還有剛做出來的兩道菜。」
「是個機靈的,快給姑娘送回去,免得餓壞了身子。」賈赦滿意地點點頭,揮揮手讓冬梅快些回去投喂。他自己則背著手站在廚房門口,冷眼看著那些管事、廚子跪地求饒,或者反抗被揍。
今天的事鬧大了,不過赦大老爺不在意。反正他是個荒唐老紈絝,砸個廚房而已,只要不是把這敕造的府邸給點了,他想幹嘛幹嘛。至於說前面的宴席開了天窗,會不會丟榮國府的人?他才不管那個呢。再說了,賈家丟人的事多了,也不在乎多個一件兩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