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喜歡。
又補充說:這個下午,我親口品嘗到了整座森林的味道。
她笑了,覺得他很懂得表達自己,她告訴他:以後每個星期六都歡迎你來閣子樓做客。
她很自然地發出了這樣的邀請,就好像兩個人並不是第一次交流。
那時候,他並沒有覺得奇怪,他是個看過太多小說的人,是個穿梭於小說內外的人,這樣的人有時候並不在乎自己身在何處,況且同一個友善貌美的女孩待在一起消磨星期六,是每個年輕男人都夢想的事情。
第一次探訪接近尾聲的時候,脖子上掛了彩的木方才意識到阿瑟就是那個被她誤認為「去年在馬裏安巴」的斷腳胡子男,她感到異常的詫異,幾乎是爬著來到了阿瑟身邊,仔細地看著他,像觀察一個昆蟲一般盯著他的臉。
探訪(4)
木:我就是覺得你有很大的變化,可到底是什麼變化呢?
木仔細地思考著,中系心不在焉的搭了一句:胡子沒了。
木恍然大悟:哦,哦,哦……胡子,為什麼刮掉?為什麼刮掉麼?!
木放棄了阿瑟刮光胡子的臉頰,她對他總是表示出很失望的樣子。
阿瑟:胡子這件事情解釋起來有點麻煩……總之,就是沒了……
阿瑟撓頭尷尬地笑著。
眾人歡送著阿瑟離開,臨別時,他有些不自然地摸著自己光禿禿的下顎。中系送給了他一瓶自家釀造的山楂酒,用撕去牌子的礦泉水瓶子盛裝著,園藝師為了表示友好,送給他一小包自己曬制的煙葉,據說用了大興安嶺采集的蜂蜜和純糧食釀造的馬三白酒噴灑的,拿著這兩份重禮,阿瑟覺得他遇見了一群格外友善的人,盡管他們看起來是那麼奇怪而不入流。
日落時分,阿瑟穿上已然曬幹的白襯衫,推著他的腳踏車站在蛇形公路邊的IC卡電話亭邊,昏暗的光線剛好打在遠處閣子樓的天台上。他模糊地看著那群友善的年輕人在天台上嬉戲,完全看不出這是一幫下午剛剛打過架吵過嘴的人。他辨認出了黑色皮膚的吉@ 他手,吉他手貌似在跳著某種他沒見過的舞蹈,木和中系正圍在他身邊,扭擺著裙子。阿瑟的身體被溫和的光線照得暖洋洋的,耳邊還隱約能見遙遠的天台傳來的異域舞曲,他坐在腳踏車旁,遠遠地看著那群人站在枯萎之地。他拿出園藝師送的煙草坐在原地,一支接一支地卷著,同時不忘一口口地喝著中系送的山楂酒,獨自等待著夕陽下沉。
夜晚到來的時候,閣子樓閃爍起燈火,幾盞路燈也遲緩地亮了起來,他吸了一支煙,喝幹最後一口酒,想念起他唯一的朋友「思狗」。
阿瑟當即撥通了「思狗」的電話,他稱他為狗。
阿瑟:狗,你應該來這裏看看。
狗:哪裏,哪裏?
阿瑟:這裏,有一片可以的神聖的草坪,是斜坡式的,有利於翻滾,還有數不盡的食物,啤酒。
狗:到底有多少啤酒?那東西怎麼能數不盡呢?
阿瑟:以前我們上學的時候,從你家到我家有條臭水溝,你還記得?
狗:嗯,記得,記得,我們用蜿蜒、扭曲、寶石綠,來形容那條狹長的臭水溝。
阿瑟:這裏的啤酒,能夠沿著臭水溝從我家一直漂流到你家,毫不間斷的,最後形成一條啤酒溝……
狗:哦,果真?
電話那邊的聲音顯得異常興奮,阿瑟露出男孩般的笑容:還騙你不成?最重點的是,這裏還有一群可以拋棄處女思維,享受性生活的年輕姑娘。
狗:你這家夥,你到底在哪裏?
阿瑟:好像是……是哪裏來著……潢色巡洋艦,對,我在潢色巡洋艦裏!
這通電話大概打了16分鐘,6分鐘形容閣子樓內的生活,當然,他把它稱為潢色巡洋艦,另外的10分鐘是路線的講解,而後,阿瑟毫無遺憾的,快活地騎著暗紅女用腳踏車在漆黑的公路上飛馳而去。
阿瑟(1)
夏夜九點半時分,離開閣子樓的阿瑟興奮且疲憊地奔馳了兩個小時後回到城市裏,他把腳踏車靠在一面貼滿賣藥廣告的牆壁上,憑著感覺在房後黑暗的鐵梯上爬行,走進自己的房間。房間裏的燈沒有安置燈罩,燈泡已經壞了近一個星期,他脫掉滿是汗味的白襯衫,脫掉了黑灰色的背心,赤裸著半身站在黑暗裏。
樓下是紛紛攘攘的古街鬧市區,一排酒吧間,間隔著眾多工藝品商店,以及幾間刮痧店。阿瑟打開一瓶冰鎮啤酒,走到窗前,發現房子裏的紗窗漏了不小的洞,他把手指伸進洞裏將紗窗劃開一條大口子,灰塵被震得飛了起來。他打了幾個噴嚏,把頭從紗窗的裂縫裏探了出去,視線剛好到達街角轉彎處的大排檔,這樣清涼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