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這樣一位母親

仁茨 作品,第5頁 / 共1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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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母親身邊站了幾秒鐘,我咬咬牙,躲進廁所,撥通了他的電話。

2


我命令你今天必須來,必須給媽帶點禮物來,哪怕是一塊糖,必須敞開肚子吃媽做的每一個菜,必須服從媽的每一個要求。

我沒說大話,在電話裏,我就是說了這麼多「必須」,這樣「*」地跟男朋友講的。還好是他,換了人,那天或許就跟我完了。

曾經那樣叛逆的我,不知為何,如今,變得如此「馴服」,如此聽她的話。

從他踏進門那一刻,我的心就平靜下來了。

母親做菜,我幫廚。她一會兒忘了這,一會兒忘了那,我便不停地為她拿。她明顯老了。我偷偷地看了她新長出的白發,夾在染過的黑色裏,和她臉上的皺紋,有幾條很深,爬進高隆而寬廣的額頭裏,還有幾大塊黑斑。

他是個很明理很懂事的男孩子,對我了解很深。一進門,先叫了聲「媽!」母親爽朗地應了一聲「哎——」,滿臉笑容。她放下菜刀,溫和地盯著女兒的男朋友,快嘴快舌的人一時沒了話。她看到了我,這才吩咐:「快把柯領到屋坐著去,倒點開水,大老遠的,一定口渴了。」

「嗯。」我朝男友努努嘴,他會意地跟著我向正屋走去。

「哎,別忘了用那倆小杯子!」母親又在背後喊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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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

那兩個小瓷杯子稱不上精致,母親卻很喜歡,只有貴客來了,她才拿出來用。

「媽太好了。」男友跟我進了屋,咬著我的耳朵說了這樣一句話。

母親一口氣做了二十個菜,桌子擺不下,便盤子摞盤子。我男友自小在城裏長大,一見這派頭就傻了眼,久久不能動筷子。幾次都這樣。

農村人真厚道啊!

母親走過來,拿起筷子,遞給他,客客氣氣地說:「吃吧。別嫌少。盡管吃,一定要吃飽。」口氣裏有中怪怪的味道,說不上膽怯,也談不上恭維,對陌生人,母親一貫使用這種口氣。

母親大半輩子都在給人陪笑臉,看別人臉色辦事,但從不巴結人。她有自己的原則。以前,我見到她那似笑非笑的臉就厭惡,甚至惡心。她跟人說話時專注地盯著別人的眼睛,總是一副詢問試探的表情。

一個女人,為了一個家,幾條活生生的生命,以她的智慧和勇氣從男人們那裏得到幫助,從男人們手裏賺到鈔票,沒有逢迎,沒有陪笑,能行嗎?以前,母親只要一沖人笑,父親就會劈頭蓋臉罵上來:「不要臉,賣去吧!」

「我不要臉?!你良心被狗吃了!老娘養活你們一家人,有多辛苦,你眼瞎了看不見啊!」

母親的嘴從不饒人。即使當年身強力壯的父親上來揪住她的頭發,一陣拳打腳踢,她也不會求饒。聽老年人說,母親好幾次差點被打死。換了別的女人,早投毒自盡了。

吃完飯,母親坐在我男友旁邊的沙發上,費勁地從身上的口袋裏摸出一張折得好好的一百塊錢。

「柯,拿著。媽給你的路費。別嫌少,媽錢不多。」說著,她一把把錢塞進男友手裏,臉上堆著笑。她雖然老了,但她的笑仍不失當年的韻味,讓人看了很感動,甚至陶醉。這樣的笑,幾個男人抵擋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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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友很尷尬,有些受寵若驚的慌張,他把錢推了回來,說:「媽,我不要,不能要。」

「為啥不能要?不許說這話。」

男友說不出個前因後果了,抬起眼睛向我求助。我半躺在沙發上,眼底收下了這一切:「拿著吧,不要媽會難過的。」

男友暈暈乎乎地接過了錢。

母親欣慰地笑了。跟她當年照片裏的一樣美。

3


「克克,你過來。」母親坐在凳子上細心地補著父親的襪子。

我的神經「倏」的繃緊了一下。從小怕這句話,聽到這句話從母親嘴裏吐出准沒好事。父親卻不一樣,父親話很少,對我更是沒話。母親罵我時,他總是深深地看我幾眼。每次父親講這話時,我就興奮,因為他要給我零花錢了,一次都沒錯過。我走到他身邊,他會從一個黑布袋裏抽出幾張,遞給我,再問我一句:「夠嗎?」「夠!夠!」我忙諾諾地回答,真是受寵若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