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丁香要走了,丁香要離開這座城市了。 那一期的校刊我編得非常糟糕,但是我沒有忘記把丁香的文章發表出來。 我手裏緊緊地捏著她留給我的地址,直到它沾上了汗我仍然捏著它。 晚上的時候,我一個人跑到教師樓,呆呆地看著丁香屋裏的燈光,躲在陰暗的樓道裏我幾次都想去敲丁香的門,直到她屋裏的燈光慢慢熄滅我也沒有決定下來是否該去敲門。 那一夜,我在茫茫的夜色中走回家的時候,悄悄地躲在街燈下傷傷心心地哭了一回。 這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因為一個女性而傷心,而且她居然並不知道我在為她流淚。 我在街燈下猜測著她現在已經安然入睡,並且有了吐氣若蘭的鼾聲。 但是我不願意自己這麼失敗。 後來我做出一個決定,我要在明天她離開這座城市的時候攔住她,對她大聲說:我喜歡你! 我為自己能夠做出這麼一個英明的決定而暗暗高興,我甚至還在夢中設計了與丁香相會的場景。 我想她肯定會淚流滿面地扔開行囊,嬌聲對我說:西鴻,我不走了,我留下來陪你……我被自己的設想弄得熱淚盈眶,興奮不已。 第二天早晨,天剛朦朦亮,我就爬起來往學校趕。 這座城市的早晨總是被大霧堵滿,我手裏握著丁香留給我的地址,我感覺我的心像這個早晨的露水一樣一滴一滴地濕掉。 可是當我趕到教師樓的時候,我驚慌地發現,丁香住的地方已經成了一座空房子。 那時候,一個人內心的秘密在一瞬間被毀滅了。 我孤獨地從教師樓沿階而下,心情倉惶。 我獨自走到操場中間坐下來,校園裏的人很少,只有大霧義無反顧地罩下來。 操場上整齊而密集地生長著縱隊一樣的青草,有幾點露珠在閃閃發亮,我手裏仍然捏著丁香留給我的地址。 禁果記憶我伸開寫有地址的紙張,那上面有幾行丁香清秀的字跡。 我把它一點一點地撕碎,然後把它往空中一拋,那些被我撕碎的紙屑飄飄揚揚地從空中掉下來,落得我一身都是。 這時候,我聽見不遠處有人在大聲喝問:「誰這麼早跑學校來胡鬧,把紙屑四處亂扔。 」 我一聽聲音就知道是管治安的王老師,一個非常厲害的家夥。 我嚇了一跳,心想被他逮著麻煩可就大了。 於是我兔子一樣地跑出了早晨的校園。 暗痛 黃昏,晚霞一如繼往地燦爛,雲朵像一大堆被誰點燃的棉花糖。 文青水抬頭看著天空邊緣一群群斜斜飛舞的白色鳥兒,憂鬱的眼神裏飄動著火苗。 他沿著江邊的青石板路向前,他眼裏的火苗,突然具有了某種充滿獸性的光芒。 「我需要鄭纖,」文青水的步子走得更加快起來,他每次去鄭纖家裏的時間都是黃昏。 「人約黃昏後,」每次文青水都會想到這句詞。 這一段時間,唐兒對文青水的態度如同一只裝滿了雪糕的冰櫃。 文青水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難道是因為那個穿黑衣服的男人,」文青水想。 但他立即又把這個假設給否定了,因為那個男人至少快四十歲了,而且他又那麼俗不可耐,唐兒怎麼會喜歡上他呢?文青水這樣認為。 自從他上次和鄭纖有了親密關系後,文青水一直認為自己對不住唐兒,盡管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過什麼約定。 事實上,大學四年,直到現在馬上就要畢業分配了,文青水和唐兒的關系都還沒定下來。 白狐、林川他們都勸文青水要速戰速決,因為師大宣傳部已經在找文青水談話了,院方准備把他留下來編院報。 留在這所大城市當然要比回家教書強。 說話最幹脆的是程西鴻,這小子說:青水,幹脆你先把唐兒弄了,生米做成熟飯再說。 但文青水決不會這麼做,在他的心中,唐兒潔白無瑕,唐兒是一枝未開的處女荷。 認識唐兒的那年文青水剛進校。 每次在圖書館,文青水總能遇見她,那時唐兒梳一條美麗的麻花辮,穿一條白得耀眼的裙子,她笑的時候,聲音又脆又響,像山間灑落的鈴鐺。 有一次,文青水的書掉了,唐兒幫他拾起來。 唐兒說:「同學,是你的書嗎?」當時文青水正在圖書館的桌子上埋著頭劃拉文學夢,他就聽見一個甜美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來。 「紫兒,」文青水抬起頭的時候,差點叫出聲來。 而唐兒手裏拿著書,臉上微笑得如同握住了一束春天。 然後文青水的臉便紅了,然後文青水接過書,慌亂中居然連謝謝也忘記了說。 「她就是紫兒,」文青水看著唐兒白色的衣裙飄然消逝在圖書館盡頭的時候想。 後來他們終於在一個同學寢室裏認識的時候,已經過了快一個月。 「是你?」他們叫起來,大概是同時想起了圖書館裏的那一幕。 很多年後,文青水仍然記得他和唐兒認識時唐兒說的第一句話,地點是在男生二舍。 那天唐兒依然穿著一塵不染的白裙子,黑黑的麻花辮子魚兒一樣甩來甩去。 「你就是那個詩寫得很棒的文青水?」唐兒誇張地叫起來,「聽說你很容易臉紅。 」然後文青水的臉便真的紅了起來,而且鮮桃一般紅得很精彩。 後來文青水還專門為此寫了一篇散文詩,叫做《男生二舍:最溫馨的記憶》。 男生二舍的幾個哥們還以為這文章是寫給他們的,高興壞了,都說文青水對哥們真不錯,住這麼近都還寫文章給哥幾個問候一下。 白狐對此有一個生動的比喻,他說文青水這麼做是拿女朋友的屁股去給弟兄們做臉,把大夥笑壞了。 許多年後,文青水仍然對他和唐兒的邂逅記憶猶新。 他的眼前常常出現一個穿白衣裙梳麻花辮的女孩,她的聲音脆生生地在說:你就是那個詩寫得很棒的文青水……聽說你很容易臉紅。 然後他們一交往便是四年。 現在臨近畢業,大家很快就要勞燕分飛,文青水就想找唐兒出來認認真真地談一談,比如畢業後是否留在這座城市等等。 因為現在文青水認為他和唐兒的事情大家已經心照不宣,他認為現在已經到了水到渠成的時候,他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面對一張白紙,然後去把它捅破就行了。 今天上午,文青水就是抱著這樣一種想當然的美好設想去找唐兒的。 可是當文青水站在那個鮮花綴滿的窗口紅著臉大聲叫「唐兒」的時候,唐兒同寢室的女孩卻伸出頭來:「唐兒一大早就出去了……可能,可能……大概是去了鋼廠吧。 」那女孩這麼說。 「鋼廠?那個莫名其妙的穿黑衣服的男人?」文青水不知為什麼就顯得心煩意亂。 在文青水和唐兒所交往的四年中,他們一直循規蹈矩,偶爾的親熱也僅僅限於拉手,擁抱或者接吻。 有時文青水激情如潮地沖動起來,可是一旦面對唐兒驚慌失措地搖手的樣子,他又責怪起自己來,他恨自己那種來自內心的**裸的肉欲。 「她是那麼純潔,我怎麼能破壞她呢?」文青水這麼想。 有時候他們接吻,躲在校園的林蔭道邊或者向天的家裏,唐兒的嘴唇一旦顫抖地碰到文青水的嘴唇,她就會淚流滿面。 每當這個時候,文青水就會說:唐兒,你是我的神,你是我心中的女王,永遠,永遠……。 在文青水的心目中,對唐兒的評價總是這樣一個字:純。 而唐兒每次聽到文青水說這句話的時候,總會渾身如同秋風裏的葉子一樣顫栗。 「可愛的唐兒,她連接吻也不會呵,」文青水總是這樣想:「她實在是個害羞的女孩,每次接吻她都會掉眼淚。 」可是今天上午唐兒卻去了鋼廠。 「那個男人真的是她的老鄉,她是去辦事,」文青水安慰自己。 「但是為什麼那個男人要給她錢呢?」文青水想。 然後他不知為什麼就心煩起來。 其實文青水曾經好多次地問過唐兒那個穿黑衣服的男人是誰。 但唐兒總是有些神色慌張地搪塞他,有時候唐兒會生氣,「他是你爸,」唐兒氣鼓鼓地嚷。 這是文青水第一次聽到唐兒罵粗話,而且是為了一個文青水認為與唐兒毫無關系的人。 文青水自然要生氣。 「可能是她的繼父,」文青水有時會冒出這麼個古怪念頭,但他不敢再說什麼了,否則唐兒可能要真生氣了。 「唐兒去了鋼廠。 」文青水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兆。 但他又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沒什麼,沒什麼,」他安慰自己。 後來文青水便准備到圖書館去看書或者寫東西,可是他突然感到自己現在的情緒實在不適合去幹這類事情,於是他決定去找兄弟們玩。 他跑到程西鴻的家,但程西鴻的母親說他一早就出去鬼混去了。 然後他又去找白狐和林川,一個也沒在,向天家裏也沒人。 「媽的,你們都忙。 」文青水邊罵邊一個人無所事事地閑逛,後來他就買了兩瓶啤酒和一斤熟菜,去向天家裏開了門,向天家裏的鑰匙大夥都有。 呆在向天家裏,文青水就著熟菜喝酒,一瓶啤酒下肚,便暈乎乎地睡過去了。 睡著睡著,就開始做夢,他夢見了紫兒、唐兒,還有鄭纖。 她們在文青水的夢中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遙遠而無法企及,她們都不理他,隨他怎麼喊,也不理他,堅決不。 「你們別丟下我呀!」文青水在睡夢中叫出聲來。 第1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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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臉壞笑》
第1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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