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一身不吭,提溜著我就疾步往外走去,突然隱隱傳來些聲響,仿似是我們方才走過的方向,我不禁回頭探尋,連聲叫住阿爹。 可是他卻充耳未聞,只是腳步快了起來,幾乎是一路小跑帶我離開。 確定聽不到異響之後,阿爹駐足在了禁地門口。 登時,小身子一晃,阿爹把我舉到他面前,眼對眼鼻對鼻,不容回避,「哼」低沉慍怒的聲音響徹耳邊「作何解釋?」 阿爹平日予我總是溫言細語,何曾這般疾言厲色過,我一時駭住,隨即靈機一動,沖他愣愣一笑,小胳臂向前用力一伸,狠狠摟住了阿爹的脖子,小腦袋躲在他頸窩裏使勁蹭,糯聲道「阿爹,阿爹,悠悠知錯了。 」 「現在才來裝憨賣乖,不覺晚了些?」他把我的小臉扳正。 我繞開他放在我耳畔的手,嘴一癟,又把腦袋耷拉在他肩上,哽咽起來。 阿爹拉了拉我的辮子,厲聲道:「還委屈,我竟不知我的女兒如此能幹,小小年紀便會支開下人,擅自逃學,罔視家訓闖入禁地廝混?」 我靠在阿爹懷裏,小手瑟瑟地抓住他的衣袖,終是躊躇開腔:「悠悠偶聽下人閑談,他們說這密林荒廢經年,一直神秘鬼祟,乃是阿娘陰魂逗留所致,所以才想過來看看。 」 聞言阿爹陡然一僵,雙手把我箍緊,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想阿娘了?不是還有阿爹嗎,有我疼你寵你還不夠嗎?」 我輕輕點了點頭,複又重重搖頭。 阿爹拍了拍我後腦勺,笑歎:「傻孩子。 」 「以後想她了你就照照鏡子,我的小悠悠可是跟你阿娘一個樣,是個沉魚落雁的美人喃,不過嘛」語氣又驟然轉硬「你阿娘可沒你這般膽大妄為,答應為父,日後絕不來此地了,嗯?」 「諾。 」我應聲,盡管仍止不住回望。 甫一出禁地,一群人上來,鞠躬行禮:「奴才(奴婢)給侯爺,翁主請安。 」 「都起來吧,秀秀過來,把翁主請回去。 」阿爹話音一落,一黃衫女子疾步上前來欲接過我。 我死死拽住了阿爹,悶在他懷裏拒不合作…… 阿爹緊了緊我的肩膀,悄聲說:「乖,為父現在有事處理,待會就來陪你,可好?」我小嘴一嘟,默不作聲。 「等我回來給你帶好東西,保你喜歡。 」他故作神秘地沖我眨眨眼。 我無意識地也學他眨了眨眼。 接著,他大笑了起來,我的身子猝然一輕,阿爹把我往上一拋,我像風箏一樣飛了起來,隨即落下被他穩穩接住,複又往上。 這是阿爹經常與我耍的遊戲,此時,我越過他的肩膀,目光所及,所有的人包括秀秀在內都斂眉順目,對我們的嬉戲恍若不覺。 視線移回阿爹,可明明近在眼前的他竟讓人看不分明了。 陽光映襯在身後,他的五官全部虛化為一團,就像是藏在迷霧下的陰影。 他的眼睛依然如墨,笑容仍舊溫和,但是阿爹又不像是阿爹了。 大胡子聊去無蹤,鼻梁更加地挺直,嘴唇愈發地涼薄,整個輪廓雋美靈秀。 不是,不是,他絕不是阿爹。 他嘴角微彎沖我淡淡一笑,卻是魅惑撩人。 是他!怎麼會是他?而我居然還倚在他懷裏,我慌忙推開,匆忙抬手一看,腕白肌紅,細圓無節,這又哪裏是雙稚童之手。 我矍然尖叫:「阿爹、阿爹,秀秀,救我!快來人啊,快救救我!」可惜無人理會,我四下環顧,哪裏還有人煙,只餘一眼不盡的綠,原來我還在禁地裏,這僅在我八歲時來過一次的地方。 阿爹呢,不是他找到的我嗎?而現在站我面前的人,居然是他。 和阿爹肖象的那雙黑瞳裏星光盈璀,只見他展顏一笑,攤開雙手:「不過來?」尾音上揚,猶如情人呢喃。 我被那目光徹底懾住,盡管內心萬分掙紮,身體卻是習慣性地向他步步移去。 他一把拉住瑟瑟發抖的我貼近,不留空隙,仿如世間最親密的愛人,他的氣息就噴在我的耳際:「為何如此惶恐?我的阿悠,你對我就忍心如此?」說完,他驟然狂笑:「可是,我一直舍不得你呢,看看,看看他們……」 我順著他的目光,一個一個熟識的人自叢林裏姍步而來,熟悉的樣貌,甚而溫暖如昔的笑容,我欣喜上前,他們的面容愈來清晰,可俱是慘淡無光,鮮血淋漓。 「……哈哈……我們都一樣,舍不得你呢……」 他狷狂的笑聲還在我耳邊回蕩,人卻是在漸漸消散,我想驚叫但是根本沒法出聲,想要拉住他更是動彈不得,所有人也隨他一起慢慢模糊,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的身影點點淡去,終而煙消雲散,我什麼都看不清了,眼前水霧皚皚,世界支離破碎。 第二章 離家 第二章 「別,別走……不要離開」終於發出了聲,可是眼前已沒有了那人。 四下看看,沒有密林,沒有阿爹,也沒有秀秀,更不會有他。 此時,夜涼如洗,萬籟俱寂,與我為伴的唯有簾帳外那曖曖燭光。 真是累了,我靠在塌上,輕摁額頭,最近怎麼老是發這樣的夢?盡是想起那些往事,輕歎:「是啊,還有那些除了夢裏再也見不到的人。 」抹了抹生痛的臉,淚痕猶在。 現今想來,那時的我總是不能安分守己,向往一切新奇的事物,更不放過任何一個古怪的傳說,越是陰森神秘,反而越是覺得有趣,一個小姑娘像是蘊有無窮的精力,對未知的一切都會絞盡心思,孜孜探尋。 我的阿爹是大漢軍功最為顯赫的汝陽侯,但在此之前很多年,別人都會尊稱他一聲:「韓駙馬。 」 是了,我的阿娘就是先皇漢宣帝唯一的女兒——順華公主。 聽奶姆說,阿爹年輕時絕對是溫文爾雅的公子,即使後來棄文從戎,民間也有「儒面將軍」的美稱,直到我3歲上阿娘猝然逝去,他就像是換了個人,不單蓄起胡子,就連「駙馬」兩字也成了他的禁忌,據說在一次宮宴一個官員便是因為酒後仍喚他為駙馬,而被阿爹一劍刺穿喉嚨。 雖然事後陛下並未追究,但是阿爹的暴虐之名就此傳開。 我知道那些傳說,可總覺得他們說的是另外一個人。 在我看來,阿爹不僅溫和謙煦,甚至可以說是細膩溫柔的,除了密林那次,我幾乎未看過他嚴聲厲語,他的博文識廣、綽約風姿豈是那些所謂的翩翩公子能相比擬的。 「密林抓包事件」我解釋說是想阿娘,其實侯府裏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涉及她的不良言辭,遑論被我聽到。 我會找出這樣的借口是因為十分篤定:「阿娘」就是我在阿爹面前最穩靠的免罪金券。 而那關於密林撲朔迷離的種種傳說才是真正讓我探險的原因。 可是我沒料到阿爹會提前歸來,我暗暗猜度當時他的驚慌失態,那密林背後的秘密由此更加吸引我,它好似正閃著精光,隔著幾層薄霧,向我遙遙招手。 遺憾的是自從被阿爹抓包後,我也再沒有過機會去密林了,先是因為阿爹對我十分警惕,絕不給我落單的機會。 第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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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宮之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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