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昀毫不猶豫地說,"我大致聽了一下,他可真是沒少幹壞事,從出租車到酒吧、浴室、歌舞廳,但凡第三產業就沒有他不收保護費的!聽說全城除了賣豬肉的不怕他不交保護費,其他凡是有門面開店的都歸他管。 人家說,-工商稅務都沒用,公安城管是飯桶,找你找他,不如找江勇-……"她眼珠一轉,落到了盧晨光臉上,"這種特大黑惡勢力的代表,我們當記者的可不可以去采訪曝光呀?""不行!"左君年斷喝。 "你瘋啦!"劉幼捷剛才還邊聽邊笑,一下子嚴厲起來,"這些沒影子的事,你到哪裏去訪?"左昀不高興地拉長了臉,身體朝後一仰,靠到了書櫥上,書櫥的木門淒慘地呻吟了一聲,她也不管,求援似的看了程怡一眼。 程怡卻少有地嚴肅起來,聲音雖然還是緩慢的,態度卻也異常鄭重:"這些事情,都是街坊裏捕風捉影的傳說,你身為記者,要寫到紙上就得對每個字負責,這些說法,你從哪裏去取證?從哪裏去核實?一個不好,就會惹火上身。 說輕了,是報道嚴重失實,說重了,江勇的家屬可以追究你的誹謗罪。 " 盧晨光見左昀緊緊地抿著嘴,一臉的不服氣,趕緊打了個圓場:"再說了,即使有這類的報道,也是要市委宣傳部統一口徑,先定調子,然後再組織班子去寫的。 你放心好了,要是江勇真是罪有應得,法律遲早會給個說法,到時候我們組班子大寫特寫,第一個就先抽調你來寫,好不好?"左昀瞄了瞄慍怒的母親和皺著眉頭的父親,又看了看程怡和盧晨光,舔了舔嘴唇,壞壞地睞起一只眼,小貓似的貓到程怡背後,在他耳後竊竊說了一句,程怡莞爾一笑,愛憐地拽了一下她腦後的辮子:"死丫頭,快去睡覺了,大人的事你少管。 " 左君年不滿道:"這死丫頭又裝神弄鬼了。 " 程怡嘿嘿笑著說:"也沒說什麼,我們打完這把牌就散吧,來,聯對調主!"朝桌上丟下JJQQ的聯對。 左君年大叫一聲:"我主上一對K,你怎麼看得到的?一定是那個死丫頭剛才說了!"左昀早溜進了自己房間,碰上門。 她的臥室和全家的裝潢一個風格,素淨到極點:拼木地板、小書櫥、電腦桌、一張方椅和一張木床,惟一能夠讓人看出是女孩子房間的地方,就是她自己挑選的牆紙,粉色的底子上盛開著一叢一叢的玫瑰花苞,濡染著霞光般的緋紅。 她打開電腦,在桌前坐下,手指十分纖細靈活,一雙手翅膀似的撫在鍵盤上,屏幕藍了,進入桌面,她建立起一個文檔,若有所思地沉吟著,手指微微彈動、張合。 良久,她下決心地咬住了嘴唇,手指頭像奔馳的鹿群沖進無垠的草場,在鍵盤上跳躍起來。 一行黑體的標題出現在屏幕上:《白綿:拆遷背後的黑幕》。 標題雖然列出來了,但要寫下去,還真像程怡所說的那樣,這些查無實據的事,還真沒辦法下筆,當小說寫可以,但要當做新聞寫的話,五個"W",一個都不齊全。 趙根林零零碎碎的講述雖然肯定都是真事兒,卻還只是轉述,如果要寫成令人信服的報道,還真不容易。 13.憤怒 程怡的好習慣是從青少年時期養成的,早睡早起,即使偶爾睡晚了,也還是會在天色微明時醒來。 他不像左君年生活起居十分隨意,左君年在省委機關突擊熬材料熬習慣了,忙起來三天三夜不睡也頂得住,但一睡下去不到日上三竿不會起床。 白綿市的幹部們最不怯的就是程怡,他來白綿快7年了,沒發過一次火,也沒批評過一個人,雖不是笑臉常開,卻始終神色平和、和藹可親,新進機關的青年幹部說,程市長很像大學的導師,不太像官員,實際上他也確實是某大學的碩士——科班3年讀出來的,不是什麼函授文憑。 程怡聽說了,不以為然地說:"豈有此理,党的幹部就不能有教授氣質啦?幹部知識化難道是白說的?"他調到白綿市後,住在機關宿舍小區,因為離市委市政府大院很近,每天走路上下班,市政府辦主任馬春山一看這架勢,輕易不敢派車,其他幾個市長也不好意思每天坐車上下班,就算坐,也改走後院的門,各部門的領導也謹慎起來,一到了上下班時間,大院裏人頭攢動,都是步行分子。 左君年晚程怡半年後調入白綿,在滿大院的步行分子面前,他照樣昂然車來車往,市委辦主任侯魚水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他一下:眼下市委大院裏除了市委書記高遠建,還有人大政協的幾個老家夥,再沒人在市區用短途車。 左君年哈哈大笑:"沒事!他喜歡走路,是個愛好,我又不愛好走路,我喜歡坐車聽聽音樂,養養一天的精神。 " 侯魚水想了想,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左君年的思維方式似乎太過簡單,簡單得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但能夠混到副廳級,應該不是一個心思疏漏、不諳世理的人,到這一級還如此放曠恣意,若非有意,則必有所恃。 更讓侯魚水吃驚的是,左君年不僅自己繼續坐車進出,還在一次常委會上拿這事和程怡開玩笑:"程市長,最近大院裏有個家夥擾民不淺!"程怡以為他說笑,回敬道:"就是新來的某人吧?"左君年朝他笑:"不是我呢,是你這個當市長的。 你喜歡走路鍛煉身體,可你不是程教授,你是程市長呀,市長一走路,大院裏人人都裝神弄鬼,該走路的走,不該走路的也走,去郊區賓館開會,也走著去!我估計著你還不知道這件事呢……"市政府辦主任馬春山見程怡沉吟著沒說話,趕緊把話攬過來:"左書記,不是這個說法,程市長走路上下班,也是替機關的政務建設樹一項新風,提倡綠色辦公,少用汽油,減少政府開支……"左君年眉毛雀子似的一跳,嘴角弓弦似的朝上一拉,雖然還在笑,但笑得充滿譏誚:"這就是政務新風啦?是樹新風還是搞形式主義?你當這是拍領導馬屁呢?真要搞政務新風,除了接待用車,把機關裏這一百多輛車統統拿去拍賣,以後除了公務用車,所有人用車自己掏汽油費司機費,要比把車停在車庫裏折舊強。 這邊領導走著路,那邊兒司機遠遠開著車跟著,看過了市委大院了趕緊上車,快到地點了又做賊一樣溜下車,綠色在哪裏?節省在哪裏?傳出去別人不會笑話你們這些拍馬溜須的,人家笑是笑我們整個白綿市,搞這些形式主義!"馬春山被駁得竟一個字不能回,委屈地朝程怡直看。 程怡還是八風不動,呵呵笑了笑說:"我不過是老習慣,走路上班,怎麼把這事都作出一大篇文章來了。 也罷,我入了鄉就該隨俗。 " 從那以後,程怡有時坐車上下班,有時還是走路,常委會上這段對話逐漸流傳開了,各部委辦局也漸漸放松,用車也不似從前遮遮掩掩了。 白綿市的經濟總量在全省十多個地級市中,曾一度位列中下遊,當然,如果和西部省份的市比較的話,白綿人的小日子還是相當滋潤的。 程怡來了之後,3年時間裏改制了70%的國有虧損企業,扶植了幾大項目,培育了一批中型企業,又開發了綿湖旅遊風景區,GDP一飛沖天,史無前例沖進了全省的前八強。 當時的市委一把手高書記引退到省人大時,所有人都認為程怡應該是順理成章的接班人選,即使不是他,也應該是下來鍍金的左君年,他比程怡年輕兩歲,又有留學進修背景,據說深得省委某重要領導賞識。 兩人都是知識型幹部,能力資曆學問都應該可以勝任,結果卻出人意料,在另一個貧困地級市任市委書記的齊大元被平調到了白綿主持大局。 即便如此,連與他私交甚篤的侯魚水都沒有看到過程怡在任何場合有過失落之意。 這一點和左君年形成了對比,左君年就不止一次在小範圍裏嘀咕:"自己的窩子弄不好,見了別人把草窩弄成金窩銀窩了,就來爭窩子——不下蛋的母雞,就知道嘎窩。 " "嘎"在白綿的土語裏就是霸占的意思。 侯魚水試探地問過程怡,這次任命是否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程怡淡淡地說:"有什麼可爭的?又有什麼可得的?"淡得像一杯白開水的程怡,突如其來地表現出罕見的執拗。 程怡一到辦公室,市政府辦副主任肖為前腳跟後腳進來,匯報昨天晚上的凶殺案。 程怡一反常態,毫無笑容地反問:"馬春山人呢?他為什麼不來向我匯報?"肖為呐呐,程怡略略提高了聲音:"出了這麼重大的案子,他辦公室主任是吃幹飯的?不在第一時間向我報告,今天上午還不在崗?你打電話給他,問問他,在哪裏公幹呢!"肖為趕緊應了,才要走,程怡指指對面的沙發:"就坐在這裏,當我的面打。 " 肖為摸出手機,撥給馬春山:"馬主任,在哪裏?""什麼事?"馬春山回答,肖為的手機音量很大,寂靜的辦公室裏聽得清清楚楚。 "昨天的那個案子,程市長要聽取匯報,可能還要開會布置一些事情,你是不是趕緊到辦公室來……""我不是已經告訴你去匯報了嗎?"馬春山聲音疲憊而急躁。 程怡朝肖為做了個手勢,示意他把手機拿過來,馬春山還在抱怨:"你怎麼回事呀?連這點事都搞不定,非要我親自回去?我這裏事情很重要!"程怡冷冷道:"什麼事情很重要?"馬春山下頓了一下,但這一點兒停頓甚至連十分之一秒都沒有,旋即流利地回答道:"程市長,我和政法委的同志在公安局這裏,督促破案,以便隨時向您匯報進度。 " 程怡道:"既然政法委已經有人去了,你還在那兒待著做什麼?政府辦這裏哪一天不是事情堆成山?你放著本職工作不做,倒管起破案的事來了?"馬春山似乎沒料到一向隨和的程怡會這麼較真,愣了一下,口氣更軟和了:"程市長,不是我非要賴在這裏,昨天這件案子影響面太廣,省委毛書記也打電話來詢問,所以齊書記就給我下了命令要全程督促,以最短時間、最高效率破案,每4小時匯報一次……我這也都是為工作……"肖為默默地看著程怡,心驚膽戰地聽著馬春山振振有詞,那話雖然軟和,程怡真要跟他較真的話,他還是吃不了兜著走的。 果然,程怡打斷了他的話:"這些具體工作,自然有公安和政法系統的同志去幹,各司其職是起碼的,你先做好你的本職工作,我現在要和馬市長一起去接待兩位很重要的外商,你趕快回來,把材料都准備好,然後跟我一起去參加接待!"程怡掛了電話,將手機遞給肖為,餘怒未消,冷笑一聲:"你們馬主任口才果然不是一般的牛啊!"肖為不敢走,又不方便站著,程怡想了一想問:"你說說看,馬主任為什麼這麼牛呢?"肖為握著手機,幹笑著,頭皮上酥涼酥涼的。 正不知如何是好,程怡桌上的電話響了。 程怡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朝肖為揮手示意他回去,停了幾秒,方拿起了電話。 "喂,你好,我是程怡。 " "程市長哇,我齊大元。 " 程怡平靜地道:"齊書記,什麼事啊?"其實齊大元離他不過幾十米遠,一個在樓層的東翼,一個在西翼,中間隔了一條長走廊。 齊大元呵呵笑著說:"老程啊,我要給你道歉啊。 " "這可怎麼說啊,"這話太嚴重,程怡不自覺地坐正了身體,"書記有事請盡管指示嘛。 " "是我安排小馬去協同政法委同志坐鎮破案的。 " 齊大元不緊不慢地說,"確實是有點不合規矩,不過,非常事件,非常處理嘛,小馬這個人你是知道的,臉黑心硬,辦事果斷,還是有一套的。 向陽嘛你也知道,是個彌勒佛,好好先生,所以讓他帶小馬去,加點分量,盡快破案。 這個案子影響太壞啦,一大清早的,毛書記都打電話問我到底怎麼回事,市委大院裏出這種事,再結合當事人的身份,這個命案背後有沒有更深層次的政治動機,是否與現在的城區拆遷改造方案有關,我們都還未可定論,而事實上,市委市政府派人督促之後,效率也確實不同了,幾小時就鎖定了犯罪嫌疑人。 可見這個情況下,多加派人手,慎重起見還是很有必要的……"齊大元滔滔不絕地說著,話鋒忽然一轉:"老程,你看呢?"程怡呵呵地笑了:"齊書記考慮得果然全面。 既然你這麼說了,那就讓他在那裏坐鎮吧。 " "好啊。 " 齊大元還是悠篤篤的。 其實在這個電話之前,兩人都完全清楚電話是什麼內容,結果又會是什麼,但是,就像例行公事一樣,必須把這個程序走完。 程怡放下電話,從辦公桌後站了起來,辦公室裏朝南的一面牆是整幅的落地窗,秋日清晨的太陽正溫柔地映在孔雀綠的玻璃上,陽光像一簇一簇的大麗花,開滿了地板和辦公桌。 他來回踱了幾步,拿起手機,按了一個熟悉的號碼。 "嗯。 " 他眯起眼睛凝視著那橙色的圓球,手指撫摸著灑在辦公桌上的一縷金色影子,淡淡地說,"和分析的完全一致。 " 14.屠夫 在白綿市,所有人都怕江勇,惟獨田三不怕。 田三在全市最大的農貿市場賣肉,占據著第一張肉案,每天賣三頭豬,六爿肉,是一般屠夫銷售量的兩倍。 別人也不妒忌他。 一來他招牌響亮,號稱田一刀,但凡人說要一斤,他只管一刀下去,便是足足的一斤,絕不下第二刀。 也不稱,由你自己拿到市場邊上的公平秤上去複秤,若是少了一錢,這肉便談不上要錢,白送。 光這一項絕活兒,足以讓他肉案前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二來他為人義氣,生意再好,也只賣三頭豬,賣完走人。 有腦子靈活的人和他合計過,開個連鎖店,掛田三的招牌,也有市國營肉聯廠的人找他商議,邀他承包放心肉的店,他一概一口回絕:"我這個人脾氣暴躁,和人處不來,我腦子也簡單,操心的事,我玩不來。 " 別人和他計算利潤如何如何大,可比現在的收入翻幾倍幾倍,而且交易做大之後,也不必再天天自己起早摸黑,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弄一身血腥汙穢,田三眼睛一翻:"不殺豬了,那還有什麼好耍的?我啥都不喜歡,就喜歡每天弄只豬殺了玩玩,白刀進紅刀出怎麼啦?每天不捅這幾刀,不放點血,我就心裏不舒坦,總覺得渾身別扭呢。 " 田三凶悍之名,在放血殺生的屠夫當中,是一個傳奇。 據說他從五六歲起就是街頭小霸王,念書也念不進去,整天打架鬥毆。 他並無兄弟,他父親本來是家中老三,街坊上習慣稱一聲田三,別人說起他打架的兒子時,就說小田三如何如何,一來二去,兒子的名頭太大了,以至於人們忘記了他父親才是田三,而只記得這個孤拐臉、螃蟹身的煞星諢號叫田三了。 田三到十五六歲時,他父親送他去學了門手藝——他這性格,也沒什麼好學的,當殺豬的正合適。 第一次跟師傅下去,收了豬回來,在場子裏,師傅給他比畫,應該從某處某處下刀,結果光顧說話,自己一刀過去,沒刺中要害,豬歇斯底裏號叫,血又濺得滿地都是,在震耳欲聾的豬嚎裏,田三先扶起血桶,接住血,摸起旁邊的一把尖刀,照著位置一刀穿過。 豬嚎戛然而止,算是及時實施了安樂死。 而師傅教他給豬開膛破肚、解骨分片、清理下水,他也只看了一遍,便自己操刀,那刀在肉和骨裏走動起來,行雲流水一般,毫不打仄。 他師傅背地裏同人說:"這家夥前世不是殺手,就是劊子手。 " 別人當殺豬的,是迫於生計,而田三卻是熱愛這門使刀切肉的職業,他不愛笑,看人和看眼前豬肉的目光無甚區別,拿起刀時的愉悅自如卻顯而易見,下刀時的神乎其技,果斷准確,大有恐怖片的效果,讓人又愛看,又怕看,看著看著,就覺得背上寒毛一根一根地豎了起來。 據說江勇也曾經打過農貿市場的主意,但要把手伸進農貿市場,首先就得先碰個釘子戶:田三。 田三誰的賬也不買,江勇曾經起過拉他入夥的意思,開出的條件裏包括白綿城裏的幾大農貿市場都歸田三管理,田三卻不客氣地說:"我這人只會殺豬,也只好個殺豬,別的事,我嫌煩。 " 拿不下田三,生豬這一行的規費就不好收,跟其他任何屠夫收,他們都拿田三來推諉:田三交多少,我們就交多少。 言下之意是,有田三在給我們放樣呢,你們別吃柿子撿軟的捏。 屠夫們不交,其他的賣水產的、賣青菜的,也跟著嚷嚷,殺豬的不交規費,憑啥我們就得交呢?莫非他殺豬的狠些?來來往往很是吵嚷了一陣子,最後,江勇到底拿田三沒啥辦法,田三還是天天殺豬賣肉,屠夫們也照樣不給江勇的小弟面子,大約因為這一行的油水也不甚大,江勇便放手了。 不管怎麼樣,這是一個偉大的勝利,田三又是東城的人,東城的少年們便一直將田三奉為偶像——江勇是南城的,南城的孩子都擁戴江勇,但論打架鬥毆,南城的遠不如東城,甚至還趕不上北城那群外來戶的孩子粗野有力。 左昀第一次看到市場裏亮燈,好奇地張望了一眼。 白熾燈下,人的臉慘白,嘴唇灰黑,也許事實上他們就是如此,在顧客還沒有到來之前,菜販子們都在手腳忙亂、卻又帶著困乏的厭倦整理著自己的攤位,蔬菜葉子上水珠晶瑩,雞蛋皮紅個小,個個都像擦了胭脂等著出嫁的少女,增氧泵咕嚕嚕的在活潑的水鮮當中閑言碎語,肉類面目猙獰、色澤淋漓,活像剛剛發生了一場凶案。 肉案上滿滿當當地掛著幾大爿肉扇,一只豬頭安詳地閉目沉眠,田三正在案板上忙活,左昀咳嗽一聲:"田三。 " 田三伸出頭來,有一絲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至少有好幾秒鐘,他完全沒有認出她來。 他最後一次見到左昀,是在她高考結束後的那個暑假。 她在他這裏認識了歐淇,便不再出現了。 雖然時時聽到消息,卻怎麼也沒法和眼前這個套著男式夾克、背著大挎包的女孩結合起來。 那時她還是個秀氣清瘦的小女孩呢。 最後他審視著她那雙黑漆漆的眉毛,"哦"了一聲,咧開嘴笑了。 "怎麼?你來買菜啦?"他站起來,順手掂起一把刀,"要點什麼?"左昀開門見山:"我不買菜,我想采訪你。 " 這話一說,一看田三臉上的表情,就知道說錯了。 "啥?"田三吃了一驚,"搞什麼呀?"他顴骨高聳的焦黃面皮抽搐了一下,"別嚇我。 " 左昀板起臉:"我想寫寫江勇,寫寫白綿的黑社會。 " 田三臉色一黃,抬手從釣鉤上摘下一片豬肉,"砰"的一聲,重重摔在案桌上,舉刀"砰砰砰"的開始解肉,頭也不抬道:"你問錯人了,采訪我做啥?我就是一個殺豬賣肉的,啥雞巴閑事都不管。 " 認識田三好些年,這次是聽他說話最多的一次,可竟然是這麼不老實不客氣,左昀真愣了。 見左昀木頭一樣站著,田三也不理她,只管自己剁肉,他使一把劈骨斧,橫七豎八地下去,剁得肉末直濺,剁在案板上,"咚咚"直響,驚得周圍的幾個屠夫轉過頭來直看。 肉末血跡碎骨濺得左昀衣服上都是,臉上被飛起來的碎骨渣彈了好幾下,辣辣的疼。 她繃著臉,仍不動。 田三停了手,無可奈何地看著她,歎了口氣:"你怎麼跟你媽脾氣一樣強呢?"左昀鼓了鼓嘴巴,眼淚在眼眶裏打起了轉,還是不說話。 田三只得態度和緩了一點:"你先走啦,這會兒不要妨礙我做生意。 " 左昀還是不動:"那我幫你做生意。 " 田三被她逗笑了:"你能做啥呀?能剁肉,還是能剔骨頭呀?"左昀想了想:"我幫你收錢。 " 第1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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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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