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小英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鄉土味兒之前,就已經消退了鄉土味兒,無論是穿衣打扮還是言談舉止,甚至口音都和城裏孩子一模一樣了。 不過一軟一硬的家庭教育將賀小英搓揉成了一個個性隨和、脾氣溫吞的老好人——尊敬長輩,團結同學,憑著這副好脾性兒,老師同學都喜歡他。 在朋友之間,他倒像一副黏膠似的,左昀和趙根林這兩個針尖兒對麥芒的人都能因他而捏合到一起。 他取出手機看了一眼:1點21分。 他的家在四樓,這樓盤是單樓梯上去,一單元一戶。 他上樓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一輛車停在了他家門口。 抬頭一看,自己家客廳的燈還都亮著,不由暗暗叫苦。 不知道哪個不知趣的客人這麼晚了還賴在他家不走,本來還可以趁父母都睡覺偷偷溜進房間,然後抵賴說很早就回來的。 他心裏一邊咒罵,一邊拿鑰匙開門,先掛上一副若無其事的笑,才推門進去。 客廳裏坐著堂兄賀小飛和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 見著兒子,賀仲平劈頭喝道:"這麼晚才回來?到哪兒鬼混去了?"不等他呵斥完,坐著的那女人已經扶著沙發站了起來,朝賀小英上下打量,頓時笑道:"賀書記,真有你的啊,這麼帥的兒子也生得出來,看這臉模子,這身條兒,比你年輕時候還英俊吧!"賀小飛也招呼了一聲:"小英回來啦?"賀小英被誇得渾身不自在,靦腆地擦了一下鼻子尖兒,朝客人們笑笑,再朝父親解釋:"省行來了人,是對口部門的,辦公室叫我也參加接待,吃完飯又招待他們唱歌跳舞,就回來晚了。 " 賀仲平面色稍緩,卻還是訓道:"雖然是領導安排,這種接待還是能不參加就不參加,就算參加了,也該早點回來,不要影響第二天的工作!"丁桂芳在臥室裏趕緊喚道:"小英回來啦?怎麼忙到這麼晚,要不要吃夜宵?"賀小英樂得開溜,連聲說:"要呀,飯桌上光忙著敬酒了,這會肚子餓得咕咕叫呢,家裏有什麼好吃的?我自己弄,你別起來了。 " 說著便進廚房去了。 不到一分鐘,丁桂芳還是披了件外套,穿著睡衣睡褲從臥室出來了:"你不會弄的,我給你煮碗餛飩,一會兒要睡覺了,吃點好消化的。 " 賀小英看著母親打開冰箱門,賀仲平在客廳裏叫道:"把廚房門關上,別弄得一屋子的油煙。 " 賀小英關上門,拇指朝門外一豎,壓低聲音問母親:"那個女人是誰呀?"丁桂芳"啪"的擰開燃氣灶,朝鍋裏倒水,輕聲道:"你看她那個打扮做派,交際花兒似的,還能是誰?沒扣子的女人。 " 賀小英吐了吐舌頭:"著名的一枝花就這個德行呀?她該有50歲了吧。 " 丁桂芳抿嘴一笑:"別亂說,人家可是沒結婚的大美人兒,又漂亮又有本事,哪像你媽,一輩子就是個跟灶丫頭。 " 賀小英摟住媽媽的肩膀,嘻嘻笑道:"論本事我不好說,論漂亮,她還沒你一半好看呢,看那臉上擦的粉,刮下來能搓一碗元宵。 哪像我媽,眉不點而翠,唇不描也紅……"丁桂芳被逗得笑出聲來,嗔了兒子一眼,蓋上鍋蓋,抬手攏了攏頭發,就著黑乎乎的窗戶反光,照了照自己:"我就老老實實當個黃臉婆吧,好看不好看又咋呢,兒子都這麼大了,難道天天把嘴擦得跟吃了死孩子似的,半夜嚇人一跳啊。 " "他們這麼晚在我們家做什麼?"賀小英奇怪起來,"看小飛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 " 丁桂芳撇撇嘴:"誰知道呀。 都快12點了,他慌慌張張來了,還帶著那個沒扣子的。 " 賀小英想起趙根林來:"小飛怎麼跟這些人天天攪和呀。 跟名聲這麼臭的女人進進出出的。 還帶到我們家來!爸爸整天這個影響不好那個影響不好的,這會兒怎麼不說影響不好了?"丁桂芳趕緊維護丈夫:"也不是這樣的,小飛在拆遷辦工作,東城區和北城區的拆遷都是吳扣扣那個公司負責的,工作上來往當然多一點,你爸爸也是關心小飛的工作,估計是小飛的什麼事,才來找你爸爸的。 " 賀小英"哼"了一聲。 丁桂芳忽然很敏銳地皺起鼻子,抽了抽,拽住兒子的衣服又聞了聞:"你身上這是什麼味兒啊?"賀小英趕緊掙開母親的手,逃到餐桌前坐下來,"沒啊,飯店裏的油煙味吧。 " "才不是!"丁桂芳像發現了獵物蹤跡的獵人,循著線索直追上來,"我會聞不出油煙味?一股子泥腥味兒柴草味兒,還有,你說陪人喝酒去了,半點酒氣都沒……"她眼睛一亮:"好哇,是不是有情況了,竟然都不給你媽我通個氣兒?"賀小英毫無辦法,扯過一張報紙,充耳不聞地看了起來。 鍋開了,丁桂芳喜滋滋地打開鍋,將餛飩舀進碗裏,撒上胡椒粉,笑吟吟地端到兒子面前。 賀小英也確實餓了,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來。 丁桂芳責怪道:"你和人家姑娘約會,也不帶人家去吃夜宵哇?"從兒子頭上看到腳上,"看你那褲子上的泥點子,你都去哪裏逛啦?"賀小英"呼嚕呼嚕"地吃著,滿嘴都是食物:"公園,公園。 " "和誰約會哪?你們單位的?朋友介紹的?我認識不?"做母親的對兒子的女朋友永遠充滿了無法遏止的好奇心。 "你不認識。 " 賀小英"嗚魯嗚魯"地說。 "也帶給我看看嘛。 " 丁桂芳說,"怎麼?我這個當媽的看不得呀?"賀小英撥浪鼓似的搖著頭:"不給看不給看,八字還沒一撇呢,有了一撇再說。 " 女人的直覺簡直太嚇人了,再加上一點兒想像力……無論是溫和的母親,還是凶悍的左昀,都一樣可怕。 一想起左昀,賀小英的心髒就開始抽搐起來。 他含著一嘴的餛飩,從鼻子裏歎了口氣。 左昀心事重重地走進家門。 她家住在機關住宅小區。 因為做了遲早回省級機關的准備,左君年壓根沒考慮過在白綿市弄一套像樣的住宅,屋子的裝修簡單樸素,公寓的門分配到手時是一扇銀灰色的防盜門,一棟樓裏其他公寓都換上了高雅莊重的各類新式防盜門,惟獨他家還是老樣子。 左昀進了門,正在換鞋子,一彎腰,便見書房門口一扇燈光灑了出來,劉幼捷開門出來,大驚小怪道:"怎麼回來這麼晚?"左昀一見母親,全身疲乏的神經一下子擰緊了:"加班,沒辦法呀。 " 一眼瞥見自己剛換下的鞋子,忙不迭地朝暗影裏踢了踢,卻還是被劉幼捷發現了:"加班?不對呀,你看你這鞋子,怎麼髒成這樣?又是泥巴又是草的,你去哪兒了啊?""我下午去鄉下采訪了嘛,扶貧辦的活動,我跟下去的,到一個貧困村,路還是爛泥巴路,難走得要命。 " 左昀對答如流,趿著拖鞋,朝自己房間走去,她的房間在最裏側,劉幼捷跟著她邊走邊嘮叨:"報社不是編輯才加班這麼晚嘛,你這當記者的怎麼會也到這麼久?小姑娘家的,夜裏回來多不安全,你們領導怎麼連這點意識都沒有……"左昀路過書房,敏捷地一伸頭:"哈,你們在幹嗎呢,這麼晚,還開常委會哪?"原來,程怡、盧晨光和左君年圍坐在書房的小桌子邊上,手裏各握一把牌,看樣子是要連夜鏖戰。 左君年帶笑嗔怪:"這麼沒禮貌!還不快叫伯伯?"左昀笑嘻嘻地跑到程怡身邊:"程伯伯我幫你看看盧部長的牌。 " 程怡家是一對雙胞胎兒子,所以十分喜歡左昀這樣聰明伶俐的小女孩兒,素來對左昀寵愛有加,直喚"我家的半個女兒"。 左昀也便沒大沒小,看了看程怡的牌子,又伸頭去看坐在程怡下家的父親的牌。 左君年收牌已經不及:"小奸細,又出賣我去討好你媽。 " 劉幼捷呵斥她:"少在這添亂了,拿個熱水壺來,加點茶。 " 左昀已經把三家牌都看完了,便出去拿水,一頭走,一頭天真無邪地問:"老媽,是不是除了程伯伯,誰也受不了你的臭牌品?"左君年聽得大樂,劉幼捷又氣又笑:"放屁!"左昀拿了壺來,給四人續水:"看茶都這麼淡了,要不要重新泡一杯?"盧晨光看了左君年一眼:"呀,這一說時間真不早了。 " 程怡打了個哈欠,看看表:"是不早了,來,趕緊速戰速決,明天還要早起呢。 " 左昀站在盧晨光背後,大驚小怪地叫道:"盧部長,為什麼你把兩個紅桃5和一大堆黑桃放在一起呢?"盧晨光苦笑,趕緊把牌收攏。 左君年道:"小昀你再皮,回頭盧部長到了報社把你拎去幹校對!"左昀吐吐舌頭:"嘻嘻,哼,這麼違背人力資源配置規律的事,盧部長才不會做呢。 " 她心念一轉,"對了,盧部長,聽說本市出了件重大的殺人案,咱們報社都沒派人去采訪。 " 程怡笑笑道:"噢?什麼殺人案?"左昀來了精神:"不會吧?你們就光顧打牌啦?"盧晨光好奇地問:"我8點看晚間新聞沒見有什麼動靜呀。 " "鑫昌公司的江勇被殺了。 " 左昀得意揚揚地以先知的姿態宣布,"就是在你們市委大院裏被殺的哦,我聽說。 " 劉幼捷吃驚地眨眨眼睛:"不會吧,你聽誰說的呀?""滿大街人都在說呀。 " 左昀很不滿地拿手點一點父親,"哈,你們這四個大官僚。 " 左君年揚了揚眉毛,不置可否,不緊不慢地問:"滿大街人都怎麼說呀?""說江勇是個大壞蛋,罪有應得。 " 第1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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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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