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戎感激地接過米湯,吹著熱氣,張開幹裂的嘴唇吮吸著。 女傭說:「姑娘,別急,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急也沒用。 我的飯快做好了,等吃點兒東西,你再接著去找。 」 甘戎騰地把米湯碗‧在案板上,噌地站起來:「你不急,我急,我都快急死了。 我不吃飯,這米湯我也不喝了。 你不是說能幫助我嗎?快告訴我蘭兒在哪兒,我要走了。 」 看著甘戎的倔強勁兒,女傭不再勉強,她關切地說:「你幹嗎不去找找唐大姑?」 甘戎問:「唐大姑是誰?」 女傭說:「唐大姑是個半仙之體,常常料事如神,許多人遇到難處都去找她。 」 甘戎問:「唐大姑在哪兒?」 女傭搖起了頭:「這就不好說了,她像一個遊神,整天在碼頭上轉悠。 想找她,也許很難;不想找她,也許來回來去碰上她。 不過,你跟通州城裏的人打聽,肯定能找到她的下落。 」 甘戎聽後,急忙謝過女傭,出了那個獨門小院,又朝通州大街上走。 這一回,她見到人不再問是否見到一個小女孩兒,而是問唐大姑在哪兒了。 女傭給她出的這個主意無疑是好心,可是好心未必能辦好事。 就是因為甘戎打聽的是唐大姑而不是小女孩兒,她錯過了上天賜給她的找到蘭兒的唯一的機會。 陳天倫家裏上無兄姐,下無弟妹,千頃地一株苗兒。 這也是命裏注定,陳家祖祖輩輩一枝獨秀,一脈單傳。 盡管心高志遠,家境殷實,可就是人丁不旺,使陳家祖祖輩輩都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小心謹慎地度著歲月。 父親病了,陳天倫被從國子監叫回來一是照顧父親,二是接替父親的軍糧經紀。 陳天倫每天都要接送一次醫生,醫生開好藥方之後還要到藥房抓藥。 軍糧經紀的事情也很多,碼頭上的規矩他也是一知半解。 他要跟別的軍糧經紀溝通,特別是還要到「盈」字號軍糧經紀家去拜門檻;他要到坐糧廳去注冊報到,然後掛牌排序,准備走馬上任;他還要選派好斛頭、督管、扛夫、運夫等等,好在這些父親都籌備好了,到時候跟他們協調一下就行了,難的是那把密符扇,不但要把上面的密符記牢,還要把自己使用的密符畫熟畫好,這需要練,勤學苦練。 父親一病,裏裏外外的家務事都壓在了母親身上。 母親身體也不好,哮喘病,一冬都不敢出門。 現在雖說春天到了,可大運河還飄著冰淩,朔風還刀子似的剌人。 母親為了照顧父親,也顧不得許多了。 家裏的事本來夠多夠亂夠煩心了,沒想到陳天倫又揀來了一個孩子。 母親又要照顧父親,又要照顧這個孩子,累得哮喘病又犯了起來。 這個女孩兒自從被陳天倫救回來以後,一句話也不說。 開始的時候,陳天倫還以為她是個聾啞人。 後來發現你說話她聽得見,聽得明白。 可她就是不說話,你跟她說什麼,她都瞪著兩只迷迷瞪瞪的大眼睛看著你,似乎她對誰都不信任,對誰都百倍警惕一樣。 更令人不安的是,這女孩兒那兩只迷迷瞪瞪的大眼睛裏似乎有一種光,一種綠幽幽的、惡狠狠的光亮,這光亮讓人想到狼或者其他什麼凶猛的動物。 陳天倫的母親怕看這個孩子,總是躲避著她那雙迷迷瞪瞪的眼睛。 她把這個發現跟丈夫說了,陳日修開始不信,說老伴是犯神經。 後來他跟這個女孩兒獨自待在屋子裏的時候,也感覺到這個孩子的身上似乎有一種令人望而生畏的東西。 這東西讓人覺得是危險,又讓人覺得是尊貴。 總之,跟這個孩子待在一起很不自在。 陳母說:「這個孩子看來是中了邪了,要不要找唐大姑給她驅驅邪?」 陳日修從來不信這些邪祟之道,可是他信鬼神,信天命。 他覺得這是個非凡的女孩兒,這女孩兒不應該待在他這小門小戶的家裏,得想辦法把她送走。 可是送走,往哪兒送呢?最好是能找到她的家人,找不到家人也該報官,讓官府幫助找。 想到報官,他就為難了。 官是誰?當今的知州是夏雨軒,他還沒有正式上任。 就算是上了任,也有許多棘手的政務要處理,你能把一個四五歲的孩子扔給他嗎?你讓他怎麼辦?放在官府裏養著,誰那麼精心,誰那麼負責任? 這天傍晚,陳天倫趕著馬車送魏大先生回來,剛一進門,母親就慌忙地叫了起來:「哎呀天倫,你可回來了,你快來看看吧。 」 陳天倫心裏一驚,忙問:「出了什麼事?」 陳母說:「你快看看那孩子,發起燒來了,渾身燙得跟火炭似的。 」 陳天倫趕緊跑進屋,父親正用一條濕毛巾給孩子敷著額頭。 女孩兒緊緊地閉著眼睛,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小臉蛋兒燒得通紅,鮮嫩的嘴唇都幹裂了。 陳日修對兒子說:「你快趕著車把北大街的小孩兒張請來。 」 小孩兒張是張醫生,以看兒科著稱,所以碼頭上的人都稱他為小孩兒張。 陳天倫說:「車已經卸了,再說把小孩兒張請來再給她看病耽誤時間,我還是背著她直接到小孩兒張家裏去吧。 」 陳母一聽,立刻贊成兒子的主意,催促著說:「對對對,你快背著她去吧,千萬別耽誤了。 」 說著,母親七手八腳把女孩兒包裹好,抱起來放在陳天倫的肩上。 陳天倫背著女孩兒出了家門,大步流星地朝北大街走去。 陳天倫進門的時候是傍晚,這麼一折騰天就完全黑了下來。 沒有月亮,街燈又零零落落,陳天倫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前走著。 心急腿急,不一會兒頭上便冒了汗。 從陳天倫對面深一腳淺一腳走來的是甘戎。 兩個人都步履匆匆,又是黑燈瞎火,幾乎誰也沒有注意誰。 就在擦肩而過的時候,甘戎突然問:「大哥,唐大姑在哪兒?」 陳天倫一愣,隨口說:「啊……我沒看見。 」 甘戎也不■嗦,既然人家不知道她就繼續朝前走去了。 甘戎的這句話卻驚醒了昏睡中的蘭兒,她使勁撥浪著腦袋,抖開了裹在她頭上的衣服,沖著甘戎喊了起來:「甘戎姐姐……甘戎姐姐……」 第1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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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運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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