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您太太還不是很擔心嗎?」對小林的問題春日井搖了搖頭。「不,她自然是擔心的,我也非常著急。只不過我妻子覺得如果她也到車站去找的話,萬一優菜回來就進不了家門了,所以她是不得以才留在家的。」從這些話話中松宮了解到他們是個三口之家家庭。「我是六點半左右到家的,看到優菜還沒回來,著實感到不安。我們就把鑰匙交給鄰居,兩個人一起去所有能想到的地方找女兒,還帶著照片到車站那邊打聽。我們也去了附近的公園、小學等地方……包括這兒的公園,可實在想不到會是在廁所這種地方……」春日井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著,一時無法把話繼續下去。松宮不忍望向他,只是埋頭做著筆記。然而手頭所記的文字,卻再次提醒著他這個故事是何其凄慘。
當松宮剛好向後翻過一頁筆記時,忽然聽到某種微弱的聲響,而把頭抬了起來。「嗚、嗚」地,像是賊風般的聲音,從緊閉著的拉門對面傳來。另幾名警員似乎也注意到了,和松宮一樣將目光投向那裡。接著就聽春日井嘀咕了一聲:「是我妻子。」「啊?」松宮不禁失聲。「我們讓她躺在裡屋休息。」牧村以平靜的口吻解釋道。又傳來一聲「嗚」,這確是人發出的聲音。松宮終於明白那其實是哭泣聲,然而這又和一般的哭聲不同,發出聲音的人已經把嗓子叫得乾裂,即使再想哭喊,也只能發出賊風般的嗚咽。「嗚、嗚」……刑警們都陷入了沉默,松宮竭盡全力使自己沒有當場逃開。
第十章
上午十點剛過,前原家的門鈴響了起來。此時昭夫正在上廁所,他趕緊把手洗好,就聽到八重子用對講機回話的聲音,對講機的話筒就掛在飯廳的牆壁上。
「……嗯,可是我們對此一無所知啊。」接著對方似乎又說了些什麼,片刻后八重子答道,「……哦,好的。」昭夫走進飯廳時,八重子正在掛話筒。「來了。」「什麼來了?」「警察啊,」八重子眼神陰鬱,「這還用問嗎?」雖然昭夫的心跳加速一直沒平穩下來,不過在妻子這幾句話的作用下情況又加重了。他感覺自己的體溫在上升,可背後卻滋生起一股寒意。
「為什麼會來咱家?」「我怎麼知道,總之你快點出去吧,不然他們要起疑心了。」昭夫點了點頭,走向玄關。他在中途深呼吸了多次,然而心跳卻始終沒有減慢。他也不是沒考慮過警察會來,他全然不知直巳在殺死少女前都做了些什麼。或許是被人目擊到了,可昭夫決定即使如此也要想法矇混過關,他已經沒有退路了。不過當現在警察真的到來時,他還是不安得腳直哆嗦。他根本無法預測外行的謊言能對抗專業的探員到幾時,實際上他也絲毫沒有能一騙到底的信心。
在開門前,昭夫合上眼,拚命整理著呼吸。心跳得快可能從外表上看不出來,但明顯的呼吸紊亂必會引起警察的懷疑。他安慰自己說沒問題的,警察雖然來了,也不見得是事情敗露了,可能他們只是在對案發現場周圍做地毯式排查。昭夫舔舔嘴唇,乾咳一聲后打開了門。在狹小的門框外,站著一名穿深色制服的男子。那人看來三十五歲朝上,由於飽經日晒,使他那張線條分明的臉上的陰影看上去更加濃厚。男子看到昭夫后神色自然地跟他寒暄起來。
「十分抱歉,打擾您休息了。」男子的語調輕快,「請問,方便嗎?」他指了指門內。應該是想進門談吧,昭夫應了一句「請」。對方推門走了進來,到門邊后掏出了警察工作證。他自稱是練馬署的刑警加賀,語氣溫和,一點兒也看不出刑警的威嚴,但卻散發著一種不易為人接近的氣息。對面人家的門前也站著一名身穿制服的男子,正在和那家的女主人說著話,多半也是個警察。這說明有很多警方探員在這附近做大規模的走訪。「請問出什麼事了嗎?」昭夫問。他覺得還是要裝作對案情一無所知才好,因為如果對方問起他是如何得知的,他將無從作答。「您知道銀杏公園嗎?」加賀問。「知道。」「是這樣的,今早有人在那裡發現了一具女孩的屍體。」「哦?」昭夫應道,他雖然明白多多少少裝出點吃驚的樣子會比較有利,可他實在沒有這份心情,他感覺得出自己臉上毫無表情。「經您這麼一提,我倒是想起來早上確實聽見了警車的警笛聲。」「這樣啊,一大早的真不好意思。」刑警低頭賠禮道。「不……請問,是哪兒的孩子?」「是四丁目一戶人家的女兒。」加賀從懷裡掏出一張照片給昭夫看,可能警方有規定不能透露被害者的姓名,「就是她。」
看見這張照片,昭夫一瞬間變得無法呼吸,他感到毛骨悚然。上面是一個大眼睛的可愛女孩,時值冬季,她戴著圍巾,盤在頭頂的黑髮上別著毛線制的裝飾物,笑容中洋溢著幸福感。昭夫無法想象,這名少女竟是他昨晚用紙板箱運到又黑又髒的公廁中丟棄的那具屍體,接著他回憶起自己其實並未仔細看清屍體的臉。竟然把這麼可愛的孩子給——念及此,昭夫幾欲跌倒。他想蹲下來大叫一聲,更想立即衝上二樓,把那逃避現實、躲進私造的貧瘠世界中的兒子拉來交給面前這位警官,當然他也想償還自身所犯下的罪孽。然而他並沒有這麼做,只是勉強支撐著身體,拚命使自己的表情不至僵硬。
「您見過她嗎?」加賀發問了,他的嘴角雖然泛著微笑,可緊盯昭夫的那雙眼睛卻令對方感到極為不適。「不好說。」昭夫把腦袋歪向一邊。「經常能在附近見到這般年紀的女孩子,我也不會注意看每個人的臉,況且她們活動的時間段我都不在家……」「您是公司職員?」「嗯。」「那我想也向您的家人打聽一下。」「家人?」「現在就您一個人在家嗎?」「不,這倒不是。」「不好意思,請問還有誰在?」「我妻子。」他刻意沒提政惠和直巳。「能不能讓我和您太太聊幾句?不會佔用她太多時間的。」「這倒沒關係……那請稍等一下。」昭夫暫時關上了門,長長地嘆了一口粗氣。
八重子坐在餐桌旁,用充滿不安和恐懼的眼神望向丈夫。聽昭夫說完刑警的請求后她以一種厭惡的表情搖著頭。「不,我不想和警察見面,你幫我想辦法推掉。」「可是警察說要問你點情況。」「這種事總能搪塞過去吧?你可以說我現在空不開手什麼的,總之我不想見他。」八重子說完後站起身,走出了房間。昭夫叫她她也不應,只是自顧自地走上台階,看來她是想把自己關在房裡。昭夫搖了搖頭,一邊搓著臉一邊走向玄關。開門后刑警客氣地笑了笑,昭夫面對著這張笑臉繼續搭話。「她好像空不開手。」「哦,是這樣啊。」刑警的表情看來很失望,「那麼抱歉,能不能麻煩您把這個給您太太看一下?」他掏出剛才那張少女的照片。「哦……這沒問題。」昭夫接過了照片,「只要問問她有沒有見過就行了吧?」「是的,勞您費心了。」加賀帶著歉意,低頭行禮道。
關門后,昭夫邁上了家中的樓梯。直巳的屋裡沒什麼動靜,好歹是沒在繼續玩電子遊戲。他打開對面的房門,那是他們夫婦二人的卧室。八重子就坐在梳妝台前,不過她自然是沒心情化什麼妝。「那警察,走了?」「不,他說想讓你看看這個。」昭夫亮出了那張照片。八重子的視線避向一旁。「他為什麼來咱家?」「我不清楚,看來是在走訪附近所有的人家,估計是要收集目擊信息吧。」「你就去跟那警察說我從沒見過啊。」「我當然只能這麼說,但是你也得看一看。」「為什麼?」「讓你搞清楚我們幹了多麼慘無人道的事。」「你還提這些幹什麼,事到如今。」八重子說道,她沒有把臉對著丈夫。「叫你看你就看。」「不,我不想看。」
昭夫發出一聲嘆息,想來八重子也知道如果她見到少女那張天使般的面孔,精神就會面臨崩潰。他轉身走出了房間,想打開對面那扇門,可他發現門落了鎖。原先門上並沒有這掛搭扣鎖,是直巳擅自安上的。「哎呀,他爸,你這是要幹什麼?」八重子一把按住丈夫的肩膀。「我要讓那小子也看看。」「你這麼做有什麼好處?」「我要他反省,要他明白自己都幹了些什麼。」「你現在不這麼做,直巳也已經在反省了,所以他才悶頭待在自己房裡。」「不是這樣的,他只是在逃避,使自己閉眼不看現實。」「即便是這樣……」八重子表情扭曲地搖著昭夫的身體,「你現在就由他去吧,等一切都結束了……等我們把這事兒瞞過去了,再好好跟他談不行嗎?你也不用非要趕在這時候去刺激自己的兒子吧?你這也算是他父親嗎?」
望著妻子眼中沁出的淚水,昭夫放開了門把手,無力地搖著頭。他贊同了妻子的看法,現今的當務之急是如何克服眼前的危機。然而昭夫想,他們真的能最終逃過這一劫嗎?他真有一天能和犯下愚不可及之大過的兒子促膝長談嗎?
他回到玄關處,把照片還給了刑警,自然還要加上一句妻子說沒見過的台詞。「是這樣啊,抱歉,打攪您了。」加賀把照片收入懷中。「沒什麼其他的需要了吧?」昭夫問。「是的。」加賀點頭應道,接著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院子。這使昭夫嚇了一跳,他試探性地問道:「還有什麼事嗎?」「我想問個可能有點奇怪的問題。」加賀先聲明了一下。「您家的草坪是什麼種類的?」「草坪?」昭夫的聲音變得尖利起來。「您不知道嗎?」「這……草坪一直都在那兒,我想是很早以前就種下了,而且這房子原先是我父母的。」「哦。」「請問草坪有什麼問題嗎?」「沒什麼,請別介意。」刑警笑著擺了擺手,「最後還有一個問題,從昨晚到今晨,您家斷過人嗎?」「從昨晚……到今晨?我想……應該沒有吧。」
正當昭夫準備詢問對方為何這麼問時,飯廳里那扇通往院子的玻璃門刷地一聲打開了。昭夫驚訝地望向那邊,只見政惠從屋裡走了出來。加賀看來也很吃驚,急忙問「那一位是?」「是我母親,啊,可是她沒法回答任何問題,她的這兒糊塗了。」昭夫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所以我前面才沒提到她。」政惠一邊自言自語著什麼,一邊蹲下來盯著花盆周圍看。昭夫忍不住衝上前去。「你這是在幹什麼啊?」她輕輕呢喃道:「手套。」「手套?」「不戴手套要挨罵的。」政惠背對著昭夫,在花盆前磨蹭了一會兒。最後她終於站起身面向兒子,她的手上戴著一雙骯髒的手套。昭夫看到這一幕後感覺一股寒意流遍全身,幾乎要把他凍僵。那手套正是他昨晚用過的,他想起自己在處理完屍體后不知把它們放哪兒了,似乎只是隨手丟到了一邊。
「這樣總行了吧?叔叔。」政惠這麼說著走向了加賀,把雙手伸到他面前。
「啊,你在幹什麼?真對不起。好了,到屋裡去玩吧,快下雨了。」昭夫像哄小孩子般說道。政惠抬頭看看天,似乎是明白了兒子的意思,橫穿過院子走進飯廳。
昭夫關上一直敞開的玻璃門,朝玄關看了一眼,加賀的表情看上去很詫異。「她就是那副樣子,」昭夫撓著頭回到原地,「所以我想她也幫不上你們的忙。」「真不容易啊,是在自己家裡護理的嗎?」「嗯,是的……」昭夫點點頭,「請問,是不是沒事了?」「已經可以了,非常感謝您在百忙之中配合我們的調查。」昭夫站著目送刑警開門離去,等看不見對方的身影后,將視線移向院子。他想起少女衣服上沾有青草的事兒,頓感胸悶難耐。
第十一章
搜查總部設在練馬警署,下午兩點多召開了第一次聯合調查會議。松宮注意到了坐在他斜前方的那個人,上次和他直接會面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事兒了。他那張緊繃的側臉和從前比沒什麼改變,長期練習劍道所鍛鍊出的強健體魄還是老樣子,坐姿也一如既往地筆挺端正。松宮想過既然要參與這個案子的偵破,就總會遇上他。他一點兒也想象不出對方見到他後會作出何種反應,雖然對方應該知道松宮當上了警察,不過沒法確定他是不是也了解松宮身在搜查一科。他先一步就座,而且松宮還坐在他後面,因此他現在多半是還沒注意那位新人警探的存在。
調查會議按照預定進行著,死亡時間已經推定為昨日傍晚五點至夜間九點之間。殺人手法為扼殺,並沒有發現其他的外傷。在死者胃內發現了冰激凌,因此獨自前往冷飲店的少女便是被害人的可能性更高了。如果這一說法成立,那麼推定的死亡時間將能變得更精確。
銀杏公園附近,有好幾輛停在地面上的車被目擊到。其中大部分為商用車,平時就常停在那兒。當前還沒有深夜停車的目擊信息。未發現能斷定是兇手遺留下來的物品,但鑒定科提交了一份能引起人興趣的報告。屍體的衣服上殘留著少量的青草,種類為高麗草,成長狀態不佳,沒有經過養護。此外,還有一部分白車軸草,也就是俗稱三葉草的植物,鑒定科認為這可能是共生在青草中的一些雜草。春日井一家居住的是出租公寓,自然沒有什麼院子。春日井優菜平時經常去的公園雖然也有草坪,不過卻是種類不同的野草,而銀杏公園裡則沒有草坪。鑒定科的另一份報告也頗值得注意,在春日井優菜的襪子上也檢查出少量同種青草,而她的遺體被發現時是穿著運動鞋的。雖然不排除被害人在庭院及公園等處踩著草坪跌倒的情況,但探員們一致認為被害人應該不會事先脫去運動鞋。另外,昨天上午還下過雨,戶外的草坪都是濕的,此時赤腳走在上面尚有可能,而穿著襪子不穿鞋則是令人無法想像的。且春日井優菜穿的鞋屬於鞋帶綁到腳尖的類型,更不可能因為某種衝擊而掉落下來,這就是說她躺倒在草坪上很可能不是出於自身的意願。
最自然的推理是,她在遭到殺害之後,被人擱在了草坪上。這樣一來,地點應該就不會是在容易暴露的公共場所,而只能是在私人住宅的院子里了。以上情況都是在較早時判斷出的,所以機動搜查隊和練馬署的探員們已經對附近長有高麗草的地方做了一番調查。然而這種草在日本堪稱是最為常見的,光是私人住宅內的擁有量都已攀升到相當的高度了。如果兇犯有車的話,要調查的場所數量就會激增,因此很難說這究竟算不算是一條有價值的線索。接著是現場周圍的私有庭院調查報告,而為此第一個站起身的卻正是之前松宮所在意的那個人,這也使他吃了一驚。
「我是練馬署的加賀,」那人如此自報家門后便開始了他的報告,「在一丁目到七丁目的居民區里,院內種植草坪的共有二十四戶,其中種植高麗草的為十三戶。但因為這只是打聽到的,不能排除住戶搞錯品種的可能性。餘下的十一戶品種不明。給所有的住戶看過被害人的照片后,共有三戶人家說他們之前就認識被害人,不過每家都說被害人最近沒去過他們那兒。」松宮從加賀的報告中能聽出他在接到報案后就立即開始了走訪。接下來還有其他進行過同樣走訪的探員也作了類似報告,然而,現階段還沒能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搜查一科的科長指導完下一步的方針后他們就先散會了。目前還無法斷言兇犯是之前就盯上了被害人或是偶然將她選作了獵物,總之,認為作案手法是開車綁架的觀點顯得較為有力。雖然被害人的屍體被丟棄在她家不遠處,但也不能就此認定兇犯也住在附近,很可能這只是兇犯希望警察如此認為而布下的偽裝。但是參與調查的人員一致認為,選擇銀杏公園作為拋屍場所,說明兇犯對這一地區應是比較熟悉的。然後股長石垣就把兩位主任叫去談事兒,並不時和練馬署的探員們交換上幾句意見,加賀也在其中。松宮倒是挺在意他們都聊了些什麼。
談話結束后,小林走到松宮身邊。
「現場周圍的調查由我們負責,除了收集目擊信息以外,我們還要調查近來有沒有發生過小孩子受到傷害之類的情況。還有就是種草坪的人家,鑒定科那邊應該會弄出草和土壤的分析結果,所以如果發現有可疑的住戶,就要仔細核對。」小林給他的部下們都安排了工作,松宮也接到了進行走訪調查的命令。「你就和加賀警官搭檔。」聽到小林這麼一說,松宮不禁驚訝地再次確認了一遍。「我想你應該聽說過,他是位優秀的刑警,我也和他共事過幾次。對你來說或許有點要求過高,不過這次你還是跟著他干吧,你自身肯定也會從中受益的。」「可是……」「有什麼問題嗎?」小林瞟了松宮一眼。「不。」當松宮搖頭表示否定時,忽聽背後傳來打招呼聲。一回頭,只見是加賀正在盯著他看,那眼神頗為意味深長。松宮也跟他打了招呼。
散完會後松宮再度面向加賀道:「好久不見。」對方簡短地應了一聲后,問:「午飯吃過沒?「不,還沒有。」「那我們一起去吃吧,我認識一家不錯的館子。」兩人並肩邁出警署后,加賀帶頭朝車站前的商店街走去。「習慣點了嗎?」加賀邊走邊問。「逐漸吧,」松宮道,「我參與調查了世田谷的家庭主婦兇殺案,在那過程中了解到不少東西,對殺人案也有些習慣了。」這番話里有著小小的虛榮心作祟,他唯獨不想被眼前的男子當作新人對待。加賀笑著輕嘆了一聲。「對案子是不可能習慣的,尤其是接手兇殺案的人。如果對遺屬的悲泣還能習以為常,那此人的人性就值得懷疑了。我問的是你有沒有習慣刑警這重身份,穿著制服時,看周遭事物的眼光都會有所不同。」「這我明白。」「那就好,總之,時間會解決問題的。」
加賀走進了一家離車站前的馬路稍遠的餐館,裡面有四張桌子,其中兩張已坐滿了人,加賀找了個靠近門口的位子。他在落座前和店裡一名穿圍巾的女性聊了幾句,看得出這是一家他熟識的店。「這兒的東西都很好吃,招牌菜是烤雞套餐。」「哦?」松宮疑惑地點了點頭,要了一份煮魚套餐,加賀則是烤生薑飯。「今早接到報案后,我就在想,這次會碰到恭哥你了。」「這樣啊。」「見到我你一定嚇了一跳吧?」「那倒沒有,剛才看見你時,我只是確認到你果然在而已。」「你知道我被分配到了一科?」「嗯。」「是從舅舅那兒聽說的?」「不,身在轄區也能聽到一科的消息。」「哦?」
加賀過去曾在一科工作,可能是當時建立的人脈還在起作用吧。「我沒想到會和恭哥搭檔,你跟我主任說過什麼沒?」「沒,你有點不樂意?」「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有點在意罷了。」「你要不想和我搭檔,我可以去跟小林先生說。」「我說了不是那樣的!」松宮不禁提高了嗓門兒。加賀把手肘撐在桌上,開口時臉朝向一邊。「轄區的刑警只是在遵照一科的指示行動,因此讓我們搭檔不過是個巧合,你不必介意那些有的沒的。」「我當然也無所謂,我也只是聽股長和主任的安排做事,我準備把恭哥你也就當作一個轄區探員來看待。」「這是應該的,那不就沒事了?」加賀回答得很乾脆。
飯菜端上來了,看起來確實很美味誘人。量很足,營養的平衡度也調整得不錯。松宮想,對一直保持單身的加賀來說,這家店一定很有存在的必要吧。「姑姑還好吧?」加賀邊動筷子邊問。聽到對方突然以親戚的語調這麼一問,松宮有些不知所措,而加賀則很好奇地看著木然不作答的他。松宮覺得架子搭得太大也是一種孩子氣,就點了點頭。「她還是老樣子,那張嘴是來勁得很。對了,很久以前她就跟我說見了恭哥要代她問個好。我回答說不知幾時才能見到,反正到時會替她完成心愿的。」「這樣啊。」加賀點點頭。
在沉默中,松宮也開始吃了起來。他的腦海里浮現著各種事情,使得飯菜的味道有一半沒嘗出來。先吃完的加賀掏出手機,在上面按著什麼。不過從他很快就完成操作這點來看,應該不是發簡訊。「我前幾天剛去看了舅舅。」松宮一邊說一邊窺探著對方的反應。加賀收起手機,終於朝松宮望去。「是嗎?」他的口氣聽來對此漠不關心。松宮放下了筷子。「你還是偶爾去看看他吧,舅舅的情況可不太好。說句實話,他已經不久於人世了,他只是在我面前裝出一副很有精神的樣子。」然而加賀沒有回答,自顧自地端著碗喝湯。
「恭哥!」「別說廢話了,趕快吃,這麼好的飯菜都要涼了。而且我們還有很多問題需要交換意見。」松宮想,明明加賀也問了他家裡的事,卻不願回答他的問題,不過他還是埋頭繼續吃飯。快吃完時手機響了,原來是小林打來的。「鑒定科傳來新消息,他們已經弄清被害人衣服上粘著的白色顆粒是什麼了。」「白色顆粒……那是?」「泡沫塑料。」「啊?」松宮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在家用電器的包裝內會使用泡沫塑料吧?鑒定科覺得這很可能就是那玩意兒。」「就是說?」「紙板箱。」小林立即答道,「兇手是把屍體裝在紙板箱內搬運的,而箱子里殘留有泡沫塑料的顆粒,粘在了被害人身上。」「原來是這樣。」「我們接下來會搜查銀杏公園周圍,不過紙板箱很可能已經被兇手帶走了。或許是被扔在什麼地方了,不過兇手要是就住在附近的話,直接帶回家的情況也是有必要考慮的。你們在調查草坪時,也要注意觀察有沒有哪戶人家院里放著那類紙板箱。據鑒定科講,那箱子會因為被害人的排泄物而變得相當臭,應該不會被帶進房間。」「我明白了。」松宮言畢掛斷了電話。
見到加賀那副好奇的表情,松宮就把剛才的對話向他描述了一遍,還加上了一句自己的評註。「我看咱們多半是要白跑一趟。」聽他這麼一說,加賀便問他何出此言。「我要是兇手,一定不可能帶紙板箱回家,就算住得再近也不會這麼做。我會開車把箱子帶到很遠的地方,然後隨便找個角落處理掉,這是當然的。」
但是加賀並沒有點頭,他托著腮,以一副沉思的表情盯著手機屏幕。
第十二章
八重子的臉色驟變,之前她正在捂著一杯熱水暖手,現在則把手放到了餐桌上。「他爸,事到如今你……你這話當真?」「我當然是認真的,還是放棄吧,我們帶直巳去警察局。」八重子反覆看著丈夫的臉,搖了搖頭。「真難以置信……」「可我們已經回天乏術了,就像我剛才告訴你的,估計警察會來調查草坪。如果被他們知道那正是咱家種的草,我們就無話可說了。」「這也很難講吧?那警察也沒對你說屍體上粘著青草什麼的。」「不說也一目了然了,否則他為什麼要問草坪的種類?草粘在那女孩身上了,一定是這樣。」「可你不是說把衣服上的草都弄掉了么?而且還衝進了廁所……」「我從剛才起都講過好幾遍了,我記得是把眼睛看得見的部分都弄乾凈了。可是在黑咕隆咚的環境下很難保證沒有紕漏,就算有一部分殘留下來也不奇怪。」「你既然都知道,怎麼就不再仔細點呢……」八重子皺著眉,心有不甘地咬著嘴唇。「你還要我怎麼樣?你知道我有多不容易?又要避人耳目,又要速戰速決。想想看衣服上粘著濕嗒嗒的草的情景吧,在黑暗中能徹底清除乾淨嗎?難道我還有別的選擇?發現她身上粘著草就把屍體再帶回家?」
雖然心知現在爭論也無濟於事,昭夫還是忍不住發出一陣怒火。一方面妻子的話使他想起了處理屍體時的困難過程,另一方面,他也明白儘管自己當時知道應把草全處理掉,可禁不住痛苦的折磨而想儘早逃離的心情仍使他做事時變得相對馬虎,剛才那番話,也頗有些遮掩此事的意味在其中。八重子胳膊肘支在桌上,手托下顎。「我們該怎麼做才能……」「我說了,已經沒有出路了,只有讓直巳去自首。我們也會成為他的共犯,不過這也沒轍,算是罪有應得吧。」「你就滿足於這樣了?」「當然不滿足,可是沒辦法啊。」「別老是沒辦法、沒辦法的,一遇到事就放棄。」八重子抬起臉來瞪著丈夫道,「你明不明白?這可是關係到直巳一輩子的大事啊。這不是偷竊或者傷人什麼的,是殺人……而且對方還是個那麼小的孩子,他的一生一定全完了。這樣你還要說沒辦法?我可不這麼想,我要拼到最後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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