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點頭,翻弄著他剛才做記錄用的紙。「現在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但是他說話的時候,眼睛沒有去看那些「記錄」,而是像手鑽似的直盯著她那受折磨的臉。
「為了讓你受益,斯蒂芬·阿切爾為你的第一位丈夫提供了了高額人壽保險。他成了哈里的朋友,養成了夜晚來串門,坐著和他聊天的習慣。
「米德去世的那個晚上,在黑暗中從後門走出屋子。你聽到了砰的一聲巨響。沒過多久之後,阿切爾就來到了前門。你去叫你丈夫時,他奄奄一息,後來就死了。一位私人醫生和一位地方驗屍都以為他死於急性消化不良。那兩個傢伙的經濟狀況和職業道德都將受到審查——但我現在不關心那個,我只關心你丈夫的死因。這是我的工作。現在,我有沒有將事情一針見血說清楚呀?」
她過了很久都沒回答,看上去簡直是不準備回答了,但他依然等待著。最後她終於回答了。臉上毫無表情,硬梆梆的,像個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將一切後果都置之腦後的女人。
「不,」她說,「你沒說清楚。我們要不要再來一遍?首先,你能不能將你做的這些記錄撕掉呢?等我說完,它們就完全沒有意義了。」
他將它們撕成碎片,扔到地板上,滿臉微笑,好像他早就想這麼做了。「現在請說吧,阿切爾太太。」
她像夢中人那樣說話,眼睛盯著他的腦袋上方,像是要將她的靈感從天花板上撿回來。「第一次看見斯蒂芬,他就吸引了我。對於已經發生的事,他是一點責任也沒有的。他來看的是哈里,而不是我。但是我看見他的次數越多,我對他的感情就越強烈。為了討好我,哈里作了高額保險。我情不自禁地想,如果由我對他做點手腳,那將是多好的機會啊。我會過得十分舒服,非常富裕,既然斯蒂芬未婚,又有什麼能阻止我再嫁給他呢?我的心事變成了夢想,夢想又變成了行動。
「那天晚上當哈里從後門出去透透氣時,我一邊洗碗碟,一邊將這件事最後想了一想。突然間,我發現我將想法付諸了實施。我上了樓,拿出一隻——一隻我久已不用的舊熨斗。我拿著熨斗下了樓,將它藏在我的圍裙裡面,在黑暗中朝他走去。我知道過一會兒斯蒂芬會來,我一心只想著這個。哈里不再是我的丈夫,一個我愛的人;對我來說,他只是斯蒂芬跟我之間的障礙。
「我站在那裡跟他閑聊了一會兒,不知該怎麼下手。倒不是害怕被人聽見或看見,附近就我們一座房子。但是我害怕他在最後的時刻里眼睛里會出現的那種神色。突然我看見他身後有一隻螢火蟲。我說,『瞧,親愛的,那裡有一隻螢火蟲,在你的蘿蔔地里。』
「他轉過身去,背朝著我,我就下了手。我抓住熨斗柄,朝他的後腦勺狠狠地砸了下去。他沒有馬上就死去,但是他的腦子已經麻痹,說不出話來,所以我認為一切都結束了。我走進田地里,用他的鋤頭將熨斗埋掉。
「然後我回到屋子裡,梳洗了一番。剛洗完,斯蒂芬就來了。我跟他一起走到後門,假裝去喊哈里。然後我們發現了他,將他抬進來。直到今天斯蒂芬都沒發現是我乾的。」
「你是說他沒注意到那個傷口?他沒流血嗎?」
「流了一點兒,但我將它洗掉了.我用了一點我沒自己用來掩蓋皺紋的粉色面霜,塗在了他的傷口上,將它抹勻,這樣就不太會引人注意了。你知道,他有點謝頂。我將他的頭髮梳好,蓋住了那塊傷口。我幹得很好,畢竟我使用面霜已有好多年了。」
「非常有趣.它肯定瞞過了你叫來的醫生、驗屍官的檢驗,最後瞞過了為他下葬的殯葬工。這樣解釋得通。現在,我再問一句,你是打在他後腦勺的正中央呢,還是偏了一點,比方說左邊。」
她愣了一下,然後說:「對,偏左一點。」
「我想,你可以帶我去看看你事後埋兇器的地方吧?」
「不,我——我後來又將它挖了出來,然後,有一次我擺渡去看我的嫂子時,在河中央將它扔進了河去。」
「但是你總可以告訴我它有多重吧7它是大的還是——」
她搖搖頭.「我知道我很蠢,但我說不出來.只是一般的熨斗。」
「用了這麼多年還說不出來?」他沮喪地嘆了口氣。「但它至少是一隻熨斗,這點你肯定嗎?」
「哦,肯定。」
「好,我要問的都問完了。」他站了起來。「我知道你累了,我不再耽擱你。十分感謝,晚安,阿切爾太太。」
「晚安?」她困惑地應和道。「你是說聽了我告訴你的這一切,你不再糾纏我,不逮捕我?」
「雖然我很想滿足你,」他乾巴巴地說,「但是有一兩個疑點還沒解決;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足以阻止我以充分的理由追捕你,雖然你那忠誠的女人之心慫恿我這麼做。隨便說說吧,你整張瞼上沒有一條皺紋,所以,如果你真如你所說的那樣使用什麼粉色的面霜的話,那看起來你未免過於賣力了。
「其次,他受打擊的地方並不是後腦勺,而是右太陽穴上方。這樣的事請你是不該忘記的!他的太陽穴上沒有頭髮,阿切爾太太。」
突然她崩潰了,趴在了桌上,把臉埋在胳膊里。「哦,我知道你現在要想什麼!斯蒂芬沒有干這件事,我知道他沒幹!你不必——」
「目前我什麼也不想做。但是有一個唯一的條件:我要你鄭重其事地保證,別向他提起我們的這次談話.也別說是我將遺體送到停屍所去的,以及一切有關的事情。否則的話,我要逮捕他,作為預防措施,將他拘留起來。即便他沒罪,也會吃不少苦頭。」
她那副感激涕零的樣子簡直可憐。「哦,我保證,我保證!我發誓一個字也不說!但我相信你會發現他沒幹這事!他對我這麼善良,關心,無微不至。」
「反過來,你為他而作了保險?」
「哦,是的,但是那沒什麼。總歸有人受益的,我沒有孩子,也沒什麼親戚。如果你懷疑他有這樣的蓄謀,那就大錯特錯了!說起來,只要我哪怕稍微有點兒感冒,他就急得跟什麼似的。大約一個星期前,我得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傷風,他就心煩意亂,急忙送我去看醫生。他還買了一隻治療用的太陽燈回家,以後就一直堅持要我用它來治療,引起了我的反感.當然。家裡放那麼個東西挺討厭的,但是——」
他領她出了餐廳,她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他四處打量,想攔一輛計程車送她回家。這番談話對他說來似乎再也沒什麼興趣。「是嗎?為什麼呀?」
「嗯,首先,浴室太小,它不斷地倒到我的身上。他堅持說我在浴缸里的時候使用它最好,因為那時候我全身無遮無蓋,可以得到最好的效果。」
他還在四處打量,看有沒有計程車,以便把她打發走。「那些燈挺沉吧,是不是?」
「不,是細長的。不過幸運的是他每次都在場,將它重新放好。」
「每一次嗎?」他只說了這麼一句。
「是的。」她無奈地笑道,彷彿試圖為他勾勒一幅她忠實的丈夫使人消除疑慮的肖像,讓這個人消除對任何一個這樣善良、慷慨的人的懷疑。「每天早晨我總是等他離家后才洗澡。但他幾乎每次都是在快到車站的最後一分鐘才想起忘了什麼東西,然後匆匆忙忙回家,衝進浴室,燈就倒了。」
「他都忘了些什麼東西呢?」他為她攔下一輛計程車,但是現在他讓車子等著。
「哦,有一天是一塊乾淨手帕;又一天是他需要的某些文件;再一天,他的鋼筆——」
「但是這些東西他是放在浴室里的嗎?」
她又笑了起來。「不。但是他從來就找不到它們,所以他就闖進浴室來問我——然後燈就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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