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回家了,」值班警察說。
這事不能再等了。「好吧,把他家裡的電話號碼告訴我。」
他過了一分鐘后給了我迴音。「特拉法加,」他說。隨後就沒有了聲音。
「特拉法加什麼?」沒有聲音。
「喂?喂?」我拍打著電話。「接線員,我的電話斷了,再給我接通。」可是連接線員也聯繫不上。
我的電話沒有被掛斷。我的電話線被割斷了。來得太突然了,正在+這時候被割斷,說明是在我家裡的什麼地方被割斷的。外面電話線通往地下室。
延遲的行動。這次是最後的、致命的、說到底也是太遲的,一個光有鈴聲沒人說話的電話。對面一個直視這兒的目光。「山姆」在一會兒之前試圖回來。
突然,死神就在這屋子裡的某處,在我的身邊。而我卻無法動彈,我無法從這張椅子上站起來。即使我現在打通了博伊恩的電話,也已經為時太晚。時間根本來不及了。我想,我可以朝窗外呼喊我周圍的那些沉睡的後窗鄰居們。我的喊聲會把他們引到窗前來。但是要把他們叫到這裡來,時間是不夠的。不等他們弄清楚喊聲是從哪家傳出來的,一切就又會停止,結束了。我沒有張嘴.倒不是因為我很勇敢,而是因為那樣做顯然沒有用處。
他很快就會上來。他現在肯定已經在樓梯上了,雖然我聽不見他的聲音。連喀啦聲也沒有。有個喀啦聲倒也能讓我放心,因為可以知道他在哪裡、這就像是被關在黑暗之中,周圍某個地方有一條閃亮的、盤卷著的、默默無聲的眼鏡蛇。
我身邊沒有武器,黑暗中伸手可及的,只有牆上的書.我從沒讀過那些書.是原來房客的書。書上有一座盧梭或孟德斯鳩的胸像,我從來無法確定到底是哪一位的像,反正是這兩個長發鬆散的紳士中的一個。這是一座劣質的,淡褐色的泥塑胸像,但它也是我的前任房客留下來的。
我在椅子上朝上弓起腰背,絕望地去抓那座胸像。我的指尖兩次從胸像上滑落,第三次我搖動了它,第四次把它碰落到我的懷裡,讓我跌坐在了椅子里。我屁股下有一塊氣毯。這麼熱的天,我不需要用它來裹住身體,我一直用它來做椅子的軟墊。我把它從屁股底下拉出來,把它像印地安勇士的毯子一樣披在身上。然後我在椅子里蠕動著,讓腦袋和一隻肩膀懸在緊靠著牆的扶手外面。我把胸像放在另外一隻向上聳起的肩膀上,搖搖晃晃的,權當是第二個腦袋,用毯子裹住了它的耳朵。在黑暗中。從背後看去,它就像——我希望——
隨後我沉重地呼吸起來,像是在酣睡的樣子。這事不難。由於緊張,我自己的呼吸差不多快要那麼累人了.
他是個撥弄門球、鉸鏈以及這類東西的行家。我壓根兒沒聽見開門聲,而這扇門跟樓下那扇門不一樣,它就在我的身後。黑暗中,一股小小的氣流向我吹來。我所以能感覺到它,是因為這時候我的頭髮根兒都濕了.
如果他是用刀砍我或是打我的腦袋,我只要能夠躲過一下,就會有第二次機會,我知道,這也是我最大的希望.我的手臂和肩膀都很結實。在躲過了第一陣猛砍亂打之後,我就會像熊一樣抱住他,把他摔倒,折斷他的脖子或鎖骨。如果他是用槍的話,他好歹會結果我的。也就是幾秒鐘的區別.我知道他是有槍的,他本來打算在露天,在湖畔公園,對我開槍。他希望在這裡,在屋內,以確保他自己能逃脫——
關鍵時刻到了。
子彈的火花把房間照亮了一瞬間。房間太黑了。子彈光就像搖曳的微弱的閃電,至少將房間的角落照亮了。胸像在我肩上彈跳了一下,裂成了碎塊。
我想,他肯定會因為沒有打中我而氣得在地板上暴跳如雷,跳上一陣子得。然後,我看見他從我身邊穿過,在窗檯前探身向外看看有沒有出路,槍聲傳到了樓下和屋后,變成了用腳踢,用臀部撞街門得聲音。儘管他們來得還算趕趟,但他仍然可能殺死我五次。
我把身體鑽進椅子扶手和牆壁之間得窄縫裡,但是我的腳仍然蹺在上面,我的頭和那隻胳膊也露在外面。
他轉過身來朝我開槍,隔得那麼近,就像是當面看日出。我沒有感覺到,所以——他沒有打中我。
「你——」我聽見他對自己嘀咕。我想這是他說的最後的話。他的餘生都是行動,而不是說話。
他用一隻手臂一撐,躍過窗欄,落到了院子里。朝下摔了兩層樓。他沒有摔壞,因為他沒有落到水泥地上,而是落到了當中條形的草皮地上。我在椅子扶手上把自己的身體撐起來,向前撲到窗子上,下巴首當其衝砰地撞在了上面。
他奮力向前跑。當生命攸關的時候,你不得不跑。他跑到第一道圍籬前,肚子往上一撲,翻了過去。他手腳並用,縱身一躍,像只貓一樣越過了第二道圍籬。然後,他回到了他自己那幢樓的後院里。他爬上了什麼東西,就像山姆曾經干過的那樣——其餘的都是腳上的功夫,每個平台處都有螺旋形的急轉彎。山姆爬進去的時候,曾經將他的窗子放下拴死了,但是他回來后,為了通風,又將它打開了。現在,他的整個生命全都依靠著這個不經意的小動作——
一,二,三。他朝自己的窗口爬去。爬到了。出了事情。他在又一個紐結形的轉彎口改變了方向,繞過了他自家的窗子,迅速朝上面一層,五樓爬去。他自己家的一扇窗子里有什麼東西亮了一下,接著是砰的一聲沉重的槍響,像一面大銅鑼的聲音迴響在四方院子里。
他爬過了五樓,六樓,爬到了樓頂上。他第二次上了樓頂。咦,他熱愛生命!在他自己窗子里的那些人抓不到他,他走一條筆直的路線越過了他們,一路上太平梯的交錯點太多了。
我只顧看他,全然不顧發生在我身邊的事情。突然博伊恩出現在我身邊,向他瞄準.我聽見他嘀咕道:「我簡直恨做這種事,他得從那麼高得地方摔下去。」
他靠在那兒得屋頂欄杆上,頭頂上有一顆星星。一顆不祥之星.他耽擱了一分鐘之久,想在被打死之前自行了結。也許他被打死了,自己知道。
一顆子彈砰地一聲高高地射向天空,窗玻璃嘩啦啦從我們兩個頭上飛過,我身後的一本書啪地掉了下來。
博伊恩沒有再說什麼他恨做這種事之類的話。我的臉向外貼著他的胳膊。他的胳膊肘的後座力震得我的牙齒格格響。我用手揮開了煙霧,看著那人完蛋。
真可怕。他站在欄杆上,用一分鐘的時間,展示了一切。然後,他把槍扔掉,好像是說:「我再也用不著這個了。」接著,他也掉了下去。他壓根兒沒有碰著太平梯,而是徑直朝外面摔去。他碰到了凸出的木板上,摔在了那裡,從我這裡沒法看見。木板把他的身體彈了起來,像塊跳板似的。然後,身體又落了下去——再也沒有彈起來。一切就這麼結束了。
我對博伊恩說:「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五樓套房,他上面一層樓,仍在裝修的那層樓。廚房的水泥地比其他房間的地面高出一截。他們想要遵守防火法規,又能儘可能便宜地讓起居室顯得比較高。把它挖開——」
他立刻就去了那裡,為了節省時間,穿過地下室,越過了圍鑄。那裡電還沒接上,他們只好使用手電筒簡。一旦幹起來,那就花不了他們多少時間。過了大約半個小時,他來到窗子前,向我發出信號,意思是說,我的想法不錯。
直到早晨八點左右,他才過來;他們把現場整理乾淨,把他們帶走。兩個都帶著,剛死的人和早死的人。他說:「傑弗,我什麼都想起來了。我派去檢查箱子的那個笨蛋——嗯,這也不完全是他的錯。也得怪我。他沒有得到檢查那個女人的相貌特徵的命令,只是檢查箱子里的東西。他回來后只是大概地談了談。我回家去,已經上了床,突然,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整整兩天前我盤問過的一個房客,告訴了我們一點細節,在幾個重要環節上與他本人的陳述不相符合。說是行動太慢,沒有趕上!」
「我整天在想的就是這件該死的事情,」我恨很地承認說。「我稱它為延遲的行動。它幾乎要了我的命。」
「我是個警官而你不是。」
「所以你能在適當的時候顯出本色?」
「當然。我們過來抓他審訊。當我們看見他不在房裡時,我就布置手下人守在那裡,我自己來到這裡,一邊等候,一邊對你進行保護。你是怎麼想到那個水泥地板的?」
我告訴了他那個奇怪的同步現象。「房東和索沃爾德同時出現在廚房窗子前時,他比索沃爾德高的程度,比起一會兒之前兩人同時出現在起居室窗子前要高。大家都知道他們在鋪水泥地板時要在上面鋪上一層軟木,把地面抬高了許多。但是這裡另有名堂。既然頂樓早已裝修完畢,那一定是五樓。我就是從這裡在理論上理清了頭緒。她長年卧病,他又失業,他為此而產生厭恨。遇見了這另一個——」
「她今天晚些時候會來這裡,我的手下會逮捕她。」
「他也許盡其所能地給她買了保險,然後慢慢用毒藥害她,企圖不留任何痕迹。我想象——記住,這純粹是推測——在那個夜晚,也就是電燈徹夜未關的那個夜晚,她發現了他。從某種跡象中發現,也可能是他正在下手時被她發現。他失去了理智,做出了他一直想迴避做的事情。用暴力殺死了她——勒死或打死了她。其餘的事情都是臨時做出的。他碰到了他不配碰到的好運氣。他想到了樓上那個套間,就上去打量了一番。他們剛鋪好地板,水泥還沒幹透,材料還散放在四周。他鑿了一個槽,正好放進她的屍體,他把她放進去,又拌了些水泥鋪在她的身上,也許將地板抬高一兩英寸,她的屍體就被蓋嚴實了。真是一具永久性的、不會發臭的棺材。第二天工人回來,毫無察覺地在上面鋪了軟木表層,我猜想他使用了他們的泥刀將地面刮平了。然後他派他的幫凶帶著行李箱的鑰匙迅速到鄉下去,就在他的妻子幾個夏天之前去過的那個地方的附近,住在另外的農莊里,這樣就不會被認出來。隨後將箱子送去給她,他自己將一張用過的明信片扔進他的信箱,把日期塗抹掉。過一兩個星期,她也許就會以安娜·索沃爾德太太的身份在那裡「自殺」。原因是久病不治。給他寫上一封訣別信,將她的衣服放在深水裡某個屍體的窮邊。這是一步險棋,但他們也許會成功地得到保險賠償.」
九點鐘左右,博伊恩和他的手下走了。我還坐在椅子里,激動得難以入睡。山姆進來說;「普里斯頓醫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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