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她又把信放到了自己的膝蓋上。她把它塞回到信封里去,再把信折起來,先是一折二,然後再三折四,一直把它折小到能放進自己的手掌心。
「再有一封信馬上就會出什麼事的。」這不,信來了,又一封信。
她能感到自己的自制力在一點點消失,她不知道它會以什麼樣的災難性的形式消失。「我一定得離開這個房間,」她警告自己。「我一定得離開這張餐桌——就現在——趕快!」
她突然站起身,稍稍在自己的椅子里磕了一下。她轉過身不說一句話便離開了餐桌。
「帕特里斯,你不準備喝咖啡了?」
「我馬上就下來,」她在門口外邊透不過氣地回答道。「我忘了一樣東西。」
她上了樓,進了自己的房間,馬上關上了門。
這就好像一道堤壩決了口。她一點不知道它會採取什麼形式。她曾想到,眼淚,或是一陣歇斯底里發作到頂點的大笑。哪一樣都不是,它是憤怒,一陣突發的狂怒,盲目的、徒然掙扎的、絕望的狂怒。
她走到牆邊,把雙拳舉過頭頂,不停捶打著牆。然後走到另一堵牆前,再到下一堵牆,再到下一堵牆,就好像什麼人正在尋找一個發泄口,一邊發狂地大叫:「你究竟是誰?你從什麼地方寄來這些信?你為什麼不出來?為什麼你不到光天化日下來?為什麼你不走出來讓我看見你?為什麼你不出來給我一個反擊的機會?」
最後她停止了發作,萎靡不振,感情的爆發使她呼吸急促。在她清醒以後,隨之而來的是突然下定了決心。只有一個辦法去進行反擊,她只有一個辦法才能使他們的勢力對她進行的襲擊不致會傷害——
她猛地打開了房門,又一次走下了樓梯。還是像她上樓去時一樣沒有流淚。她走得很快,身子微微擺動著很輕快地下了樓。她手中依然握著那封信。這回她是把信完全打開,一邊走一邊在撫平信紙。
她回到了餐廳,步子還是同她平時走下樓梯一樣。
「——就像一個好小伙一樣把牛奶全喝光了,」哈澤德母親充滿柔情地低聲說著。
帕特里斯輕快地繞過餐桌向她走去,在她身邊猛地停下了。
「我想讓你看樣東西,」她很直截了當地說。「我想讓你看看這個。」
她把信正對著她放在她面前的桌上,就這麼站在那兒等著。
「等一會兒,親愛的,讓我找到我的眼鏡,」哈澤德母親咕噥著同意了。她在餐桌上的許多餐具和食品中這兒找找那兒摸摸。「我知道你爸坐在餐桌邊時我是隨身帶著眼鏡的;我們兩人都在看報。」她抬頭向身體另一邊的餐具架看去。
帕特里斯就這麼站在那兒等著。她看著休。他還握著他的調羹,用整個小拳頭緊緊地握著它。他興高采烈地朝她揮動著手中的調羹。家庭。寧靜溫馨。
突然她回到餐桌邊她自己的位子上,拿起還放在那兒的百貨公司的商品手冊,把第一封信重新放回到那兒。
「找到了,就在我的餐巾下面。找了半天原來卻在自己的面前。」哈澤德母親戴正了眼鏡,向她轉過身來。「好了,那是什麼,親愛的?」她打開那份商品手冊,看著它。
帕特里斯用手指著。「就是這種樣式的,就在這兒。第一種。它是不是——很吸引人?」
她的另一隻手放在身後,手裡的那封信露出的部分被慢慢捏緊團皺,在她的手指間給捏得完全看不見了。
第二十九章
她靜靜地、很靈活地在燈光昏暗的房間里走動著,向後又向前,向前又向後,兩手總是抱滿了從各個抽屜里拿出來的東西。休在他的搖籃里睡著了,鐘上顯示的時間差不多已是一點了。
那隻打開的行李箱在一把椅子里。甚至箱子也不是她的。那是她坐火車上這兒來時第一次用的箱子,樣子還跟新的一樣,箱子的圓角上有著「PH」的字樣。她不得不借用這隻箱子。就同她隨手收拾起來往箱子里扔進去的這些東西一樣,都是她借用的。就同她現在身上穿的這些衣服一樣,也是她借用的。整個房間里真正歸屬於她個人的東西只有兩件。那個正靜靜地熟睡在搖籃里的小東西。以及攤放在梳妝台上的一小塊紙里的那一毛七分錢硬幣。
她收拾的東西大多都是為他準備的。是他需要的東西,讓他保暖的衣物。他們不會在意的,他們不會吝惜這些東西的;他們幾乎跟她一樣的愛他,她悲痛地想到。她加快了動作,好像如果她耽擱得太久,這麼思前想後的話,這種有意拖延總會產生某種危險的。
她為自己拿的東西很少,只拿了一些必不可少的生活用品。幾件內衣褲,一兩雙換洗的襪子——
東西,東西,當你的整個世界就要在你四周崩潰消失的時候,東西有什麼意義?你的世界?它並不是你的世界,它是一個你根本無權涉足的世界。
她把箱蓋蓋上,不耐煩地把搭扣扣上,毫不在乎它扣得牢還是不牢,這根本無關緊要。有一小條白衣服給扣在外面,露在箱蓋縫外,她也隨它去。
她戴上帽子穿上外衣,這是她準備好留在床腳邊的。她沒照照鏡子看看帽子戴得正不正,儘管帽子有點偏向右肩。她拿起手提包,一隻手伸到裡面摸索著。她摸出了一把鑰匙,是這幢房子的大門鑰匙,把它放在梳妝台上。她又摸出了一隻很小的零錢包,把裡面的東西抖落出來。接連有一些摺疊起來的現金無聲地掉了出來,還有一些叮噹作響的硬幣,最後是一聲清脆的聲響,有什麼翻滾著掉下來。她把這些錢都歸攏到一起,然後就讓它們留在梳妝台上。她又撿起了那一毛七分錢的硬幣,把它們扔進了零錢包,再把錢包放進手提包,把手提包夾在胳肢窩裡。
她走到搖籃邊,把一邊放低。她蹲下身,使自己跟那張熟睡的小臉一般高低。她在小臉的兩隻眼瞼上輕輕吻了一下。「我馬上就會回來抱你的,」她低聲說。「我得先把這隻箱子帶下去,把它放在地板上。恐怕我不能帶著它再抱著你走下樓梯。」她直起身子,停了片刻,低頭看著他。「我們要上路了,你和我;我們不知道去哪兒,我們也不在乎。一直往前走,順著鐵路一直往前走。我們總會在路上發現一個人,他會讓我們上車坐在他旁邊——」
時鐘顯示現在已是一點多了。
她走到門口,輕輕打開房門,帶著行李箱走出房間。她毫不費力地把它拉到了身後,然後她提著行李箱開始下樓,她走得相當慢,似乎這隻箱子非常沉重。然而區區一隻行李箱看上去不可能使她顯得如此吃力,這必定是她沉重的心情使然。
突然,她停下了,讓行李箱就擱在了她腳邊的樓梯台階上。他們悄沒聲兒地站在樓下的前門邊,他們兩人。哈澤德父親和帕克醫生。這以前她一點沒聽到他們的聲息,因為他們一直沒說過一句話。他們一定是一直站在那兒,默不作聲,十分沉痛,準備道別。
這時他們打破了沉寂,因為她正站在樓梯的轉彎處上面,沒讓他們看見。
「好了,晚安,唐納德,」醫生終於開了口,她看見他將一隻手放在哈澤德父親的肩上,想表示一種安慰,然後又讓手沉重地滑下了他的肩頭。「去睡一會兒。她會好的。」他打開前門,接著又補充說道:「不過從現在起不能讓她有一點激動,也不能有一點緊張,你明白嗎,唐納德?那將是你的工作,別讓她有一絲的情緒波動。我能把這事託付給你嗎?」
「你儘管放心好了,」哈澤德父親愁眉苦臉地答道。
門關上了,他轉回身子,開始上樓,朝她正一動不動地站著的地方走上來。她讓行李箱留在原地,把帽子和外衣放在箱子上,自己則順樓梯彎角朝下走了一兩級,向他迎去。
他抬起頭看見了她,並不顯出太多的驚奇,除了一種木然的悲痛外,在他臉上看不出有太多其他的表情。
「噢,是你呀,帕特里斯,」他木訥地說道。「你聽到他說的話嗎?你聽到剛才他說了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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