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霍先生,你知道我是不吸煙的。卧房中絕對找不出一根火柴。你想這火柴是從哪裡來的呀。」
霍桑吐了一口煙.沉吟道:「會不會有什麼吸煙的人,偶然遺留在那裡的?」
裘日升連連搖頭道:「決不會的。我生平有一種潔癖,卧房中不容任何人進去。除了那趙媽每天早晨給我打掃以外,絕對沒有人進去。但趙媽也不吸煙的。
霍桑凝視著來客的臉,又靜靜地問道:「你再想想,難道當真沒有別的人進你卧房裡去過?」
裘日升的眼光無意中和霍桑眼睛接觸了一下,接著又自動地移注到地席上面去,又像思索,又像避去霍桑的視線。
他道:「我的外甥壽康有時也到我卧室中會閑談。但這火柴決不是他的東西。請先生不要誤會。」
「你的外甥也不吸紙煙的嗎?』」
「他雖是吸煙的,但他有一個懷中打火機,從來不用火柴,並且即使他用了火柴吸煙,也決不會把這火柴梗留在我的紅木桌子上面。我曾細細地瞧過,桌面上已留著一個淡淡的燒痕。況且三十那天,他並沒有來過。
「事前你不曾見過桌子上有這一枚火柴梗」
「的確不曾。那是完全沒有疑惑的。」
「但在事發以後,你不是說有好多人進你的卧室里去嗎?」
「雖然,但這火柴的發現,還在他們進卧室以前。我不是說過我因著一段火光,才瞧見那怪物的嗎?等我開亮了電燈,我的岳母們趕上樓來敲我的房門,我披了衣服開了鏡台抽屜,拿房門的鑰匙,才發現檯面上有這枚火柴。
霍桑緩緩地把火柴匣子推上。又問道:「那末,這火柴匣子你從哪裡得來?」
裘日升道:「那是我向趙媽討的。
霍桑把火柴匣子放在書桌的中央,又丟了煙尾,背負著手。從窗口踱起,踱到辦公室盡端的一隻長椅面前,接著又迴轉身來。裘日升仍呆睜睜地站著。他的目光跟著霍桑的身於,也在室中瀏來瀏去。室中便形成一片難堪的靜默。我既不便插嘴,只索走到書桌面前,取了一支紙煙默默地吸著。
霍桑踱了一會,又站住了問話:「這事情發生過以後,你有什麼舉動?」
裘日升答道:「我們在樓上樓下四處找尋過一會,毫無異象,也沒有遺失什麼。但我當夜裡就害了熱病,一連躺了兩天,直到今天早晨,熱度方才退盡。我覺得這種可怕的情形,再受不住了,因此才來懇求先生。霍先生,你想這究竟是人,是鬼,還是妖怪?若說是鬼,怎樣會留這一枚火柴?若說是人,房門好好地鎖著,怎麼能自由進出?如果是妖怪的話,那末——」
霍桑忙搖了搖手,阻止道:「且住。你的卧房中有幾扇門可通?」
只有一扇通客堂樓的房門。北首靠樓梯一頭,雖也有一扇小門,但用釘釘住,堵塞著不通。
「有幾個窗口?」
「我的卧房是次間連廂房的,廂房中朝西有四扇窗,下面就是天井,朝東一面有兩個窗口,一個在廂房中,一個在次間中的鏡台旁邊。這朝東兩個窗口,每一個都有兩扇窗,窗外面是我們鄰居江姓的一個園子。
「那夜裡有幾扇窗開著呢?」
裘日升道:「我記得很清楚。那鏡台旁邊的東窗關著,廂房中的東窗和西窗完全開著。但窗口離江姓的花園一丈多高,決沒有人能夠從東窗口出進。
我暗忖這問題的確不容易解釋。據裘日升所說,這枚火柴的來由果然奇怪。若說這火柴是有人偶然遺留的,那也決不會把燃燒的火柴放在紅木桌子上面;可見這東西很像是有人在匆忙之間留下,故而顧不到桌子的燒壞與否。這樣,可見當真有一個人進過他卧室里去。但房門既然鎖著,那人又怎樣進去?並且在一剎那間,人影不見,房門卻依舊鎖著,想起來豈不奇怪了,在現在科學昌明的時代,若說果真有什麼超乎物理現象的妖魔出現,豈不叫人笑掉牙齒?那末,這內幕中究竟有什麼秘密?莫非當真有神話式的「一躍丈余」的人物,能從窗口裡出進嗎?
霍桑又燒著了一支煙,重新靠在書桌邊上,向裘日升說話:「裘先生,你所說的事情果真非常詭秘,很值得我們的注意。現在我很願意給你偵查這件事的底蘊,公費不公費的問題,你可不必掛在心上。第一著,你須信任我說的話。這裡面一定有一個『人』在暗中作弄。你須確信決沒有鬼,更沒有什麼妖怪。你能相信我的話嗎?
裘日升彷彿得到了絕大的安慰,驚恐失血的臉上居然露出一些笑容。
「唉,霍先生,我相信,我相信。只要你能替我徹查真相,我真感激不盡。我也覺得這一定是『人』的問題。但那個人究竟是誰?又有什麼目的?他憑著什麼法術,竟能這樣子來去無蹤?這種種我實在猜想不出。因為自從這些怪事發生以來,我家裡絕沒有遺失什麼,可見不是圖財盜竊。霍先生,你以為對不對?
霍桑連續吐吸了幾口煙,答道:「這些問題一時候還不容易解答。照眼前你說的情形看來,你果然沒有損失什麼,好像不是圖財,但你所見的怪狀,也許只是一種發端,內幕中有什麼目的,此刻自然無從窺見,自然也不容易猜度。至於這個『人』是誰的問題,我想等我到你家裡去瞧一瞧以後,也許就可以找出些端倪。
「霍先生,你想這怪物是我家裡的人作弄的嗎?
「這個自然還難說。不過我很願意和你家裡的人一個個會談一下,並且我還想瞧瞧你的屋子的結構。
裘日升忙應道:「霍先生,我可以說給你聽。這是一宅舊式屋子,共有三進。前門在喬家浜,後門通喬家柵的小弄。前兩進我租給一家姓徐的租戶;第三進我自己住。除了有特別的事情,我們總是從小弄中的後門出進。所以我所住的一進,平日是和前面兩進隔絕的。
「這房子想必是你的產業。但我想不見得是你的祖產嗎?
「當真不是。我購買這宅屋子,還不到一年。起先我們從北方來時,本住在城外市中心的,後來先兄故了,我因著怕煩,才遷到城裡去。
霍桑點點頭道:「好,你說下去。在這第三進屋子裡,你們的卧室怎樣分配的?」
裘日升道:「那前面兩進都是五開間的。我們所住的一進最小,三開間兩廂房。樓上一層,我的卧室佔據了東面的廂房和次間,那西面的廂房和次間是紫珊的卧室。其實紫珊的卧室,只在次間之中。那西廂房中卻堆積著些衣櫥箱籠和別的笨重的傢具。樓上的中間是一個小憩座。樓下一層,中間是客堂,西面的次間是我岳母的卧室。我女兒玲鳳,就住在西廂房中。這兩個卧室中間並不分隔。至於東面的廂房和次間,卻分隔為二:這廂房做了我的書室,那次間卻是一個客房。除了我侄兒海峰從北方放假回來,或別的親友們暫住居以外,這客房平日是關閉的。霍先生,這就是屋子的大概情形,你明白了嗎?」
霍桑用右手執著紙煙,旋轉身子,湊到書桌上的煙灰盆中,彈去了煙灰。
他應道:「大致已明白了。還有你的一男一女的僕人,住在什麼地方?」
「那老媽子趙媽,就住在我岳母的卧室中。因為伊老人家有時要水要茶,呼喚便些。還有那老僕林生,住在後面的披屋裡。我們有三間披屋,除了林生佔去一間以外,還有兩間是柴房和灶間。我們的後門就在灶間裡面。
「你們家裡現在只有這幾個人嗎?」
「起先我們還有一個小使女,名叫小梅,還只十四歲,專任服侍紫珊的。後來覺得伊的手腳不幹凈,喜歡偷東摸西,我岳母將伊辭掉,至今還沒有相當的人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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